第27章 二十五回【改文後】

【時間線:帝後大婚當晚】

夜色宛若濃得化不開的墨,這般的晚上寧靜地甚至連月亮都不敢來打擾,僅剩幾顆星星點綴在天邊。

一個颀秀的青色身影在林間步行着,他手持拂塵,姿态從容地宛若是踩在絲絹上。相比而言,後頭的嬌小身影要顯得狼狽地多,連連被腳下的樹枝絆着差點摔跤。

小魚追了半天,終于忍不住嚷道:“容毓!你就不能走慢點嗎?”

容毓的腳步卻并未放緩:“施主你還是莫跟了,我此行是要回山中修行,并不是去玩樂。山中日子清苦,常人無法忍耐,你還是回去吧。”

“容毓。沒試過,你又怎知我忍受不了山中的清苦?”小魚撩着衣擺艱難在叢林中跟着他的腳步,“我是真的仰慕三清觀盛名,你就帶我一道修行吧!”

容毓無奈地輕嘆一口氣:“你究竟是想修行,還是想借着三清觀的名聲繼續行騙?”

“我早上已經将那些銀兩還回去了!”小魚保證道,“我往後真的不騙人了,容毓你相信我這一次。”

“師父他不喜外人。”

“不喜外人,就把我變成內人呀!”

容毓腳步猛地一頓,小魚沒剎住車,直直地就撞了上去,她“哎喲”地捂着鼻子随即一喜,揚起圓潤嬌俏的小臉:“你這是同意了?”

容毓淡淡瞥她一眼,無奈道:“施主,此話切不可胡說。”

話畢他又趕起路來,甚至比之前速度更快了。

終于聽到後頭跟着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容毓心頭松了口氣,便又聽到後頭如莺般的女聲嬌聲道:“容毓,你快瞧有流星!”

小魚一向狡黠,他只當她又起了什麽鬼主意,并未擡頭去瞧,直到她又急匆匆地喚了一聲。

容毓方才停下腳步,微凝了眉想開口之時,卻見天方忽然大亮,一顆流星拖着又長又亮的尾巴滑落天空,直至隐于天際。

他的心突然沉了下去,輕喃道:“帝星隕落?”

師弟他竟仍然逃不過這命運。

小魚早已趁着他停住腳步,跑到了他身邊,聽到輕喃的話奇道:“容毓,什麽叫帝星呀?”

“帝星指的是皇帝,帝星隕落便是代表……皇帝殡天。”

小魚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舊的隕落,便會新的。這天上這般多星星,哪那一顆是下一任帝星呀?”

容毓不由有些低落,伸出如玉的指尖點了旁邊那顆微小的星:“那顆便是下一任帝星,不出意料的話——”

他話還尚未說完,便見另一顆代表着“皇後”的星光點突然微顫了下,随即猛地亮起,亮到甚至要比其餘所有星星加起來的光都要更亮。

成了下一任帝星。

容毓:……

沈小姐又搞什麽騷操作?!

他猛地掉轉過頭,又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诶诶诶?”小魚有些茫然地跟上去,“你這是要幹嘛去?”

容毓長嘆一聲:“去長長見識。”

——

【時間線:帝後大婚當晚】

禁衛所中,禁衛首領正與幾個禁衛圍繞着爐子燙酒喝,時不時地說幾句渾話逗個樂。

就在這時門外闖入了個身穿禁衛铠甲的男子,幾個禁衛尴尬地跟在後頭抱歉地道:“頭,這人硬要闖進來,小的攔不住啊!”

禁衛首領不虞地擡起頭,粗聲問道:“你是何人?”

那男子微揚着下巴,神情有些倨傲道:“我是攝政王派來的人,王爺有重要事務吩咐大人去辦。”

聽他提及攝政王,首領方才微斂了怒容,上下掃了眼他見是陌生面孔疑道:“我怎麽從未見過你?王爺派你前來可有憑證?”

那男子從容一笑:“這般機密之事若是派了熟面孔,恐怕會徒惹懷疑。”

他從袖間掏出了那枚刻有“穆”字的玉牌。

這玉牌代表的含義所有人都知曉,在場的禁衛忙是收起了臉上的懷疑,拜跪了下去。

見着他們不再懷疑,男子又開口道:“密探所得,今晚事宜走漏風聲,被劉副将調走的沈家軍如今正埋伏在京郊外,攝政王命大人調派三分之二的禁衛人手前去剿滅。”

首領見他提及今日之事,心頭又多了幾分信任,忙就讓人出去召集大半的手下,正準備整裝出發之時,那男子又悄聲說道:“此事機密不宜讓人知曉了身份,讓他們脫去衣物與腰牌,再通過密道秘密出宮。”

大半部分禁衛換上了常服,剛從密道走了出去便被埋伏在那兒的沈家軍全部俘虜,對方人數實在衆多,這一場戰役幾乎沒弄出動靜來。

趁着夜色正濃,沈家軍從密道混入皇宮,換上了禁衛的衣服與腰牌。

這一切都進行地悄無聲息,如一滴墨混入了黑潭中,只蕩漾出了一層漣漪便再無其他。

——

【時間線:帝後大婚第二日】

初春的天雖溫和,早晚還皆是涼的。

不過是卯時,順貞門側門已經排着長長隊伍,披麻戴孝着,皆是前來哭喪的臣子與命婦。

攝政王穆冠儒從黑漆平頂馬車上下來,繡着金邊的衣角不過剛一落地,一旁侍奉地太監忙是為他披上披風。

鄭玖早已在門口等着,一見這熟悉的馬車駛來便迎了上來,跟在攝政王身後。

他悄聲道:“王爺,我已将陸氏姐弟安置在延禧宮裏。至于忠國公那兒,精兵也已包圍了一晚上,任何人不得外出也不可進入,沈家軍幾個副将去鬧過,以‘妨礙公務’的罪名抓了起來,我想他們一時鬧不起什麽波瀾。”

穆冠儒随意地微颌了首,這本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在他印象中,沈家人不過是舞刀弄劍的粗人,沒有兵權在手便行不了事。

至于沈初黛那個弱女子便更不必說,他從未放在眼裏。

大婚前一日他下了部署,以‘沈家正逢喜事’為由,派自己的人接管沈家君去剿匪,沒有個三五日回不來,就算回來,也早是大局已定,無法更改。

兩個人并肩進了宮,快走至景仁宮時,一個獄卒步履生風地從對面回廊拐了過來,瞧見是他們,他臉上露出了驚怕的神情,忙是跪地禀報道:“王爺,丞相!那、那、那罪婦沈氏逃了!”

鄭玖有些震驚:“這天牢戒備森嚴,裏外有精兵數百層層把手,她一個女子無人幫助,怎麽可能逃脫。”

那獄卒也是心頭崩潰:“回大人的話,發現沈氏不見的時候,小的們也是驚詫惶恐,瞧着鎖并未有破壞的痕跡,原是以為獄卒與精兵裏安插了奸細,後來細查才發現竟是有個密道!”

“密道?!”

“那密道是新建的,想必沈氏一早便有防備。”

穆冠儒靜靜站在那兒,衣擺的金線滾邊随着風翻飛着,俊逸清貴的臉慢慢陰沉下去。

不過也只是一瞬,他從不屑地哼出一句話:“不過是個女人,還成不了風浪。”

他腳步微擡便先進了景仁宮,鄭玖看了那獄卒一眼,忙是吩咐下去:“那女人必定出不了宮,派人将全宮上下都搜一遍。”

乾清宮停着皇帝的梓宮,便将議事的地點定在了景仁宮,僅有一道之隔,這兒還能依稀聽到乾清宮凄切的哭聲與連綿不絕的梵音。

景仁宮裏站着數十個身披孝衣的大臣,正議論紛紛道:“世宗皇帝子嗣稀薄,僅有兩個兒子也都英年早逝,尤其是新帝,竟是在帝後大婚之日,這、這真是何其悲哀啊。”

“這沈氏也是實為惡毒,大婚之夜行刺,必不能讓她痛痛快快的死去,至少要車裂、再在城樓上暴屍數日才行!”

“如今之際還是要思考下一任新帝的人選才是!”

“世宗皇帝尚無存活子嗣,便只能從旁支平南王、濟北王、陳留王等家所出。”

“要我說,濟北王犯下如此大過,已是被遣回封地,哪裏堪當君主大任,便只有平南王、陳留王……”

他們正說着,餘光瞥見一個修長高大的身影走了進來,見是攝政王忙是噤了聲作揖道:“下官拜見王爺。”

其中一位臣子迎了上去:“王爺,先帝已逝,皇室直系已是無人。老臣多嘴一句,只要這皇位懸而未決一天,便會有多一天的紛争,還請攝政王協同太後早日定奪下一任新帝人選!”

衆臣們皆是期待地望向攝政王,卻是見他突地輕輕一笑:“誰說皇室直系無人?”

這句話仿佛一個地雷砸在湖中,驚起數道波瀾。

穆冠儒吩咐道:“帶他們上來。”

臣子們驚愕地互相對視着,世宗皇帝一脈竟還真有血脈尚存,還被攝政王找着了?随即他們卻是心照不宣地又轉過了頭,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盤,就是不知曉這是真的還是假的,若是真的那新帝之死又與攝政王有沒有關系。

只是便是知曉這裏頭有貓膩又如何,攝政王大權在握,這陸氏江山已然半邊姓穆,也由不得他們生出旁的意見。

他們紛紛往殿外看去,果真看到有個身影正步履款款地往這兒走來,到近處才瞧見那女子身姿窈窕,肌膚若凝脂雪白,眼眸輕勾無限潋滟清盼。

她身上仍舊穿着昨日如霞的嫁衣,勾得纖腰盈盈一握,這般走過來便像燦爛的嬌花。

他們顧不及欣賞美人,紛紛轉過了頭去看背對着門的攝政王,只見他清俊冷冽的臉上盡是掌握全局的從容淡定。

他們咽了咽口水,還是人不住弱弱地問道:“……攝政王,這位便是世宗皇帝遺留血脈?”

穆冠儒淡淡一笑:“自然。讓本王給你們介紹一下,這就是……”

他轉過身目光落在那明豔動人的臉龐上,眸光猛地一顫,話語也急匆匆剎車狠聲道:“沈初黛?!”

一個剛入朝堂的毛頭小子忍不住脫口而出道:“皇後就是世宗皇帝遺留血脈?”

他剛說出口,便被旁邊的老臣給捂住了嘴,這臭小子就真的有點聽不出攝政王語調轉換。

好在穆冠儒也沒什麽心思去管他,一聲嗤笑從薄唇中湧出:“本王正全宮搜尋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了?”

沈初黛笑彎了眼,聲音嬌嫩:“我若不自己送上門,怎麽好給攝政王一個驚喜呢。”

攝政王還未開口,旁邊便有人替他開口罵道:“忠國公半生駐守邊關、披肝瀝膽、忠君報國,怎麽就生出了你這個不忠不義、弑君殺夫的毒婦!”

“你這般毒婦便是車裂都不為過,竟還敢逃獄,還敢站到這大殿上!”

這世上從來不缺蠢人,更不缺想要逢迎丢了智商的。

沈初黛冷冷瞥了他一眼:“馮大人,首先我沒有弑君殺夫,其次馮家怎麽生出了你這個胎盤當腦子使的家夥?”

穆冠儒突地笑了,沉如水的眸光像是在看一只上蹦下跳的作死螞蚱一般。

他淡聲開口:“把這押下去,關在……”

一想到天牢被她挖出來個密道,他腦殼便作痛,防止她又搞出個玩意兒,他匆匆改口:“關在冷宮中。”

奇怪的是這話出口,沈初黛沒有慌張也沒有逃,反而是微揚着下颌笑吟吟地看着他。

詭異的感覺從背上一絲絲襲上來,穆冠儒凝着眉見着武裝精全的禁衛拿着刀圍了上來,他微松了口氣:“押下去!”

卻是見禁衛紋絲不動,又聽沈初黛輕聲道:“押下去。”

這群禁衛方才齊齊上前,将所有的臣子團團用刀圍住。

穆冠儒淡定從容的假面有些崩塌,他眸光狠戾地看向沈初黛:“宮中禁衛早都已成了我的人了,你怎麽可能調配地了他們?”

“我告訴你,你最大錯誤便是輕視女人。”

“你以為調虎離山計只有你會用嗎?”沈初黛輕挑了下眉,“早在你派人将我沈家軍全數調走之時,我父親便覺察不對,又暗地裏将他們招了回來藏于京郊以防不備,沒成想還真派上用場了。”

她從袖中掏出一物,笑吟吟地道:“誰叫你攝政王的名頭這般好用,我不過讓人将玉牌拿出來,禁衛還真的就乖乖聽話地走出了皇宮。”

穆冠儒瞧見那熟悉之物,猛地一愣,當即便往自己腰間一摸,卻是摸出一件一模一樣的玉牌。

這玉牌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只有當家嫡子方得繼承,這玉質極為特殊通體黑色,裏頭夾雜着宛若血跡蔓延一般的紅絲,絕無仿造的可能。

可沈初黛手中确實與自己手中這枚一模一樣,究竟是為什麽!

他這般倨傲從容的人終是失态了,無限震驚激蕩在胸中,他卻是被刀壓在脖子上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張笑容燦爛的芙蓉面。

沈初黛輕輕“咦”了一聲,伸出青蔥如玉的指尖二話不說地從他手腕上搶走了紫檀佛串,笑眯眯地道:“真好看,我要了!”

穆冠儒:……

碧池!

他氣得咬牙切齒:“沈初黛,還給我!”

沈初黛卻是輕輕瞥他一眼,理所當然地道:“到了我手裏地,就是我的,豈有還的道理!”

懶得與他廢話,她招招手:“我乏了,将他們都押下去。”

沈初黛輕笑了一聲:“就關在冷宮裏吧。”

一陣喧嚣後,景仁宮又恢複了安靜,隐隐有梵音與哭聲傳來。

沈初黛輕輕打了個哈欠,走到內殿裏癱倒在床上,忙活了一晚上可把她累壞了。

她将紫檀佛串戴在自己的手腕上,透亮的日光從薄薄的直棂窗紙外透過來,顯得她的皓腕如白皙透亮,透過陽光她瞧清裏頭镂空着刻得十八金羅漢。

她長長的睫毛眨了眨,睡意終将席卷而來,她含糊不輕地嘟囔道:“這本來就是我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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