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暮春,寧州南部的雁秀山
近午時分,微微的細雨忽就随着陣陣吹起的輕風飄灑了下來,且眼瞧着愈發有綿密迅猛之勢,此時的官道上雖說尚未見得有多少泥濘,但于趕路之人總是不大方便,因而還是要避過這陣子惱人的春雨才好。
而便在此時,這始才進了寧州地界的元熹元大小姐,也只能壓住心中由這雨勢而頓生起的煩悶,令着身旁的丫環碧闌吩咐下去,暫且尋個避雨之所,令一衆家仆用些吃食再說,雖則此時她這會兒只想着快些趕了堂姐家去,可自一路急切行來,直到進了這寧州界裏,駕車的兩位家仆之中,那上了些年歲之人已然有了疲态,因而還是趁着這細雨阻人之際就勢歇息一時方妥。
元熹自是未曾料到,她主仆幾個方才遠遠見着了山腳下前方的涼亭,便眼瞧着那雨勢忽就大了起來,由此也衆人也只能匆匆地在此避上一時,爾後再尋他處落腳了,而待得她勉強在丫環照看下進得亭子躲雨才發現,身上的衣衫已是染了些許的濕意。
跟着元熹這一路行來的仆婦俱是她在家中近身的丫環與婦人,便是那幾位家仆也均是自小用慣了的,因此上她雖着眼前兒形容稍有些不堪倒還未覺得有何不自在。
可誰知,她主仆幾個才近得這亭子前方發覺,其中已然是有了一位男子于此避雨,自忖此時不好發那在家中的大小姐脾氣的元熹也沒法子,總不能要人将其趕出亭去吧?唯有如常地步入其內,想着尋了與那男子相距最遠之處避雨。
不料想,元熹這廂才想着要将身上太過貼服的衣衫拉扯平整之時,那男子卻好巧不巧、狀似無意地瞄了一眼她胸口處,本就正在懊悔今日着的這件衣衫稍顯薄透的元大小姐立時便在心內罵了他一句‘登徒浪子’,而後更是狠狠地瞪向了他。
元熹這一眼直瞪得那男子面上現了些許的尴尬之色,立時便識趣地背過了身去,而後又微仰了頭做出一副觀看雨勢如何的形狀。
其實元熹及一衆人待到近前見了這男子的形容就知此人尚未及冠,算來應還是個少年郎,且是那等少見的俊俏人物,尤其是一雙眼,生的甚是秀美,元熹自問自己這樣貌在華州也算得上是數一數二了,可饒是如此在其面前也難以自誇,但誰讓他舉止有些無狀了呢,心高氣傲的元大小姐自是不會給這等輕浮之人好臉色的。
“小姐把這個披上吧。”跟在元熹身後的碧闌倒是極有眼色,已然将個包袱中的外袍拿出為其披了,又将袍子前面的綁帶糸了個緊,倒是堪堪遮住了那形狀着實惹眼的渾圓高聳處。
元熹自是有意地拽了緊衣衫,再将那袍子裹了個嚴,妖嬈的身形就便立時遮掩住了大半,不過那自知讨了人嫌的少年郎卻還是不敢有半點兒輕舉妄動,只背對着她主仆幾個,一眼也不肯亂瞧了。
這場雨雖說此當口莫名地就狂急了些,可止的卻也幹脆利落,沒過片刻那明晃晃的日光便又重新照耀了四下裏,元熹主仆幾個見着這官道尚可行進,便就又勉強上路了。
而待得元熹一行人走了個幹淨後,那少年方才松了口氣踱自亭中的桌凳處倚坐了下來,閑适地觀賞起了雨後的雁秀山,只是這清靜不過才片刻,耳邊便就聞得了陣陣愈來愈近的馬蹄聲,想來應是适才那氣敗壞之人回轉了。
“蕭維,可以回府了”
聽得喊聲的這蕭維才起身出了亭子,便見得了衣衫已然大半濕盡的表哥唐铮,此時安坐于馬上的他總算是眉眼帶笑、身姿從容了,比之先時的怒愕跳腳不知得意了多少,看來那脾性有些暴烈的青花骢終是被其追回降服了。果不其然,這會兒仔細瞧了眼他胯|下的駿馬,确是比照兩人先時來至這山下時服帖了許多。
“怎費了這麽些個工夫,害得我這腹中已然唱空城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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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維平日裏與這舅父家中的兄長笑鬧慣了,這會兒也不例外,揶揄之語在見得他如此痛快的神色後便就脫口而出,而來到他跟前後則忙忙地接了他遞來的缰繩,牽過自己的紅鬃馬,仔細地撫了撫它的背脊,見上面果是已然有了不少的濕意,摸将上去便知除卻雨水之外定是方才跑出了不少熱汗,想來表哥方才真是下力氣狠使了它一回了,不過也不能怪他,若不如此,如何才能追得回他前幾日才自舅父手中得的那匹良駒。
“今日就請你去盈春樓可好?”唐铮對着表弟也一向拿不出多少兄長的模樣,這會兒勒了下手裏的缰繩站定後就向他擠了下眼,又心照不宣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怎佳人不曾有約麽?”面上随即微紅的蕭維轉過身去利落地跨上了馬,明知故問地敲打表哥的這話才一出口後卻又恍然大悟道:“該死,如今都已然可喚人家一聲表嫂了。”
唐铮如何聽不懂他那話裏的意思,不過對這等調侃卻也渾不在意,只手一揮,一鞭就結結實實地打在了蕭維身下的馬股處,自己則抱着看他出洋相的意思安然自在地微微一笑,倒是副俊朗翩然的好模樣,尤其在這春日雨後的晴空下。
“不是說要去盈春樓麽,怎還不快些跟上來,難不成要賴賬?”身手迅捷的蕭維此時連忙穩了穩心思,拉好了馬的缰繩跑在了前面。
這下子他身後的唐铮倒是被激在了當場,原想着那盈春樓是個豔名遠播的風流所在,前次蕭維便因着其中的一位姑娘,其舉止太過大膽熱辣而失了主意手足無措,回到營中着實被營裏的兄弟們取笑了一番,怎這會兒他倒沒了那避之不及的意思了?難不成這小子是心口不一,倒又掂記起了人家?
跑在表哥前面的蕭維沒一會兒便輕勒馬缰,紅鬃馬也就跑得慢了下來,他這樣無非是等着唐铮快些趕将上來,兩人再玩笑幾句也就一道回府了便是,誰知唐铮反倒是一打馬飛奔到他前面,只遙遙地扔下了一句盈春樓見。
提及這盈春樓,蕭維确是有些發悚,雖則到這寧州幾年因着機緣巧合去過了三五回,但那也多随着營中之人同往罷了,且上一次那位美嬌娘着實讓人消受不起,衣衫之單薄與輕透如何是今日亭中所見之女子比得了的,她那因雨而半濕的衫子不過是約莫着顯了個形狀罷了,人家那可夠得上是酥胸半敞了,其聳起處雪白的肌膚都是送到人跟前任君瞧個一清二楚,因着她那風情自己可是連杯酒都吃不下了,本想着躲到一旁卻反被她纏住不放,任其挨挨蹭蹭了好一會兒才算脫得了身,難不成今日還要受一遭兒罪?
可蕭維如何能知唐铮此時肚子裏的彎彎繞,只得随在他身後一路疾馳着回了寧州城裏,真個就到了那盈春樓的所在。
這日也是巧,唐铮頭裏才到得盈春樓不遠處便遇着了營中的幾位同僚,因着與他兄弟二人一般都是輪休之日,自然也就結伴進了這樓內飲酒,至于各人酒後在做何打算自然旁人也不好過問的太多,軍中之人所喜的消遣也無非就那麽幾樣,彼此早就心照不宣了。
不過今日在這席間倒論起了個正經的話題,卻是那沒有幾日便要與寧州一幹少衆所比的那場蹴鞠了。
說來寧州大營歷年來均有此一舉,用意也無非是為着駐守軍營之兵勇,能在這每日裏枯燥的演練之中添些生趣罷了,且就此又能讓諸人借此強健體魄,而與州府的百姓也多了個因由聚到一處,因此歷任的州中太守與營中都尉對此均是樂而見之。
這每一年的蹴鞠賽均要比上個三日才完,而今年也不例外,雖說這寧州大營實為鳳塑北部邊境數一數二的重營,其兵強馬壯之師自不乏各類人才,若想在小小的蹴鞠之技上旗開得勝顯見得不是何難事,只不過這諾大的寧州自然也不缺個中好手,甚而可說得上是藏龍卧虎、精于此道,所以真個要比将起來也要人不敢小視,若不然掉以輕心的結果便很有可能是将個彩頭拱手相讓,到那會兒丢的可不止是寧州大營的臉面了,連帶着寧州鄰旁幾個州城諸營的臉面就一并失了,因着這些可都是在身兼北部諸城軍州大使的唐都尉統領之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