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022-
屋內一片狼藉,裝修留下的水泥砂漿灑落一地,雪片似的一次性飯盒和工人施工時留下的零落煙蒂随處可見,但溫得韬掌管這家酒吧時使用的所有家具卻全都了無蹤影,怕是難逃被現任主人廢棄的凄慘下場。
這裏,是他們相遇的地方,但在此時卻已面目全非。
齊朝宗踢開腳邊滾落的幾個易拉罐,給自己騰出落腳的地方後繼續向室內走去,罐身碰撞,發出刺耳的悚然刺響。
正當齊朝宗悶頭向前走去時,一個陰陽怪氣的陌生聲音從背後驀然響起,齊朝宗停下腳步,轉過身來。
“喲,這不是前幾天被‘風風光光'地給請進局子的溫總的小男友嗎,怎麽?莫不是前宿主馬上就要押上刑場了,想來另謀新主呀?”
為首的來者是個年齡稍長于溫得韬的年輕人,他的身後跟着兩個人高馬大的魁梧壯漢,多半是兩個聘請來的保镖。
除卻在報紙的通緝令上,齊朝宗并沒有親眼見過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即便如此,齊朝宗對這個與溫得韬并稱“毒界二霸”的本市另一大龍頭毒枭卻是早有耳聞。
畢竟一山難容二虎,對方與溫得韬一直水火不容、勢不兩立,兩派都挖空心思想早日致對方于死地,好早獨攬本市毒源。其實在先前的分庭抗禮中,一直都是對方略站上風,若不是他在兩年前因涉嫌猥亵罪而被關進了監/獄,現在“一枝獨秀”的壟斷情形也斷然不會出現。
對方在半年前刑滿釋放,入獄一事畢竟并未傷其根基,經過這一段時間的苦心經營,雖然依舊無法與溫得韬長久以來積累的物力人脈平分秋色,但生意卻也已恢複了個七七八八。風水輪流轉,現今又輪到溫得韬被警方以這麽嚴重的罪名被“請”進局子,他不卷土重來鬧個天翻地覆怕是不得安生。
似是發覺了齊朝宗眼裏暗藏的警戒,對方向前逼近,那雙狹長吊眼裏的一輪細小眼瞳小幅度地來回擺動着,像是在思忖些什麽:
“也不知道那家夥到底是怎麽想的,怎麽敢把你這匹蠻橫的烈馬就這麽留在身邊……要是我,必将先拔掉你的羽翼,剪去所有的倒刺後,再把你囚禁在身邊,慢慢享受征服猛獸的快感……”
說着,對方便将右手撫上了齊朝宗的臉頰,粗暴而又黏滑的觸感令他感到一陣惡心。
“……滾!”齊朝宗毫不留情地用力拍開對方附在自己臉頰上的手掌,瞪向對方的眼神似獅子般陰鸷暴戾。
“……哼,還真是不識擡舉,你以為你沒了他還他媽的能算根什麽蔥?只知搖尾祈憐的可憐蟲還故作什麽清高。”
顯然沒有料到面前這個骨瘦如柴的幹癟小子,會做出這麽直截了當的反抗,對方微怔的神情中透露着些許驚詫駭怪,但很快卻就被另一種參雜着傲慢、不滿與鄙夷的輕蔑神情所取代。
借着身高優勢,對方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齊朝宗的倔強模樣,用他那似毒蛇吐信般的狂妄眼神将齊朝宗從頭到尾地來回打量了好幾遍後不怒反笑。像是看見了什麽天大的笑話,他扯着嘴角,仰起頭,不止地放聲大笑了起來,神情也随之而愈發猙獰扭曲。
片刻,笑聲戛然而止,對方眯了眯細長的吊眼,眼睛裏盈滿了嗤之以鼻的嘲諷與傲睨自若的不屑:“呵,既然你這麽不識好歹……那你們就給我打,不用顧忌,打到他跪下來卑躬屈膝地祈求我的垂憐為止!”
“呃,這……”雖說溫得韬已身陷囹圄,但齊朝宗怎麽地也是他外界公認的緋聞男友,兩人不禁有些面露難色,遲遲不敢下手。
“你們兩個還猶豫個什麽,難不成連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病秧子都害怕嗎?現在這裏早就是我們的地盤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來了也不敢再這裏随便撒野,更何況一個馬上就要去見天王老子的溫得韬?”
見身後兩人對自己的命令置若罔聞,這無疑令本就已青筋暴跳的對方更加火冒三丈,他目眦盡裂地扭頭沖身後兩人厲聲喝道,一雙狹長而又外凸的金魚眼似要迸出眼眶。
對方的疾聲呵斥如同平地驚雷,使身後兩人瞬間恍然大悟,他們這才憶起溫得韬早已被關進監/獄将近半個多月,就算他有三頭六臂都沒法再傷他們一根寒毛。
面面相觑後,倆人臉上舉棋不定的為難神情逐漸褪去,用來恐吓他人的慣用獰笑染上了眉梢。像是下定了決心一般,對方身後站着的兩人不再踯躅不前,而是一邊活動着手腕,一邊向齊朝宗慢慢逼近,各部位的關節被拉扯着,“嘎啦嘎啦”的扭結聲音令人不寒而栗。
齊朝宗只是漠然地看着面前的兩個彪形大漢朝着自己不斷逼近,他們魁岸強健的身影籠罩如同陰霧般齊朝宗面前,遮去了大半光線。在他們面前,形銷骨立的齊朝宗就如同砧板上的魚肉般,任人宰割,但齊朝宗的神色卻坦然自若,沒有任何的膽怯與慌亂。
泰然處之卻并不代表着束手就擒。
當兩人距齊朝宗只有一步之遙,那高揚的右拳攜着的迅猛勁風掃過鼻尖時,齊朝宗将手伸向了外衫的夾層,手指微動,指尖便立即傳來了堅硬而又光滑的舒适觸感。
沒有絲毫猶豫,齊朝宗将指尖觸碰到的平滑物什從兜內掏出,将手中的烏亮的筒狀物品直指着面前揮拳而來的二人,整個動作一氣呵成而幹淨利落,沒有任何的舉棋不定拖泥帶水。
——那是一柄□□,一把貨真價實不可多得的54式黑星,黑市裏流通最廣卻也是最吃緊的常見型號。
在溫得韬負傷後一天的夜晚,就寝前,溫得韬突然出聲叫住了正往房間走去的齊朝宗,把一把油亮嶄新的“大黑星”塞入他的手中,看向他的眼神認真而鄭重。
“收好,現在局面很不安穩,你留着以防萬一……但它的後坐力也不小,一定要小心使用,千萬別誤傷了自己。”
齊朝宗驚訝地看着神情少見規矩的溫得韬,對方的神色卻仍舊平靜如常,如炬火般的目光中卻深藏着些欲言又止的難言話語。
齊朝宗驚異的既不由于手中這把沉甸甸的黑星槍支,也不是來自對方生出的這種防範意識,他自己其實也一直有着随身帶刀的習慣,只不過那種低廉的水果刀的殺傷力完全不及他現在握着的這把“黑星”的千分之一,頂多就能在成為刀下鬼魂之前割破點皮順便削個蘋果當作祭品罷了,甚至連給自己個痛快都不太現實。
他的驚愕來源于不敢相信素來對任何事情都會存有三分疑慮的對方,竟然會敢把這麽高危的東西交由自己保管,這與他從不輕信于人的一貫作風,實在是大相徑庭。
像是看穿了齊朝宗心中暗藏的疑窦,溫得韬繼續開口,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卻讓齊朝宗止水般的平靜內心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