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天外面飄了小雨,楊炯早早起來,去廚房把電飯煲的蓋子打開,籠屜裏是他自己學着腌的茶葉蛋,滋味不大足,所以他把蛋殼剝了,淋了點醬油香油上去蒸了蒸。小米粥熬的也到火候了,厚厚的一層米油飄着。

家裏就他和楊佩瓊娘倆,楊佩瓊早些年的時候工作忙,早上往往等不及飯涼下來就吃了去上班,結果燙傷了胃。這些年雖然養的差不多好了,但是吃飯快的習慣依舊難改。楊炯說她不聽,只得在家的時候就幫她把飯涼個差不多。

當初他和江志宏剛認識的時候,江志宏為這個誇過他好多次,說他們倆一樣孝順,合該能走到一塊。現在倆人分了,楊炯該孝順還是得孝順。他把東西放桌上,去敲楊佩瓊的門喊她起床。等裏面有人應了,又轉身回去拾掇自己。

楊炯并不想弄個凄凄慘慘的樣子出去,換了一身又覺得過于莊重,怕被楊佩瓊看出端倪,最後挑了半天,穿了一身清爽的——淺藍色襯衣裏面是個白色背心,黑褲子黑鞋,都是潮牌的衣服,看起來格外的幹淨爽利。他對着鏡子審視半天,仍覺不夠,最後又從抽屜裏翻出了一個choker戴上。

這是他一朋友送的,說是最新的流行飾品,男女通用,時髦度高。

楊炯一直覺得像是狗項圈,今天戴上去試了試,沒想到還好。他一直對自己的相貌不太滿意,覺得自己雙眼皮有些淺,薄溜溜的開到眼尾,遠不如別人那種銅鈴似的有神霸氣。而且他臉上還有小酒窩,右深左淺,不笑的時候還好說,一笑起來看着就傻裏傻氣的。

為此楊炯偷偷問過一個圈裏人,哪裏有填酒窩的地方,誰知道話傳話變了樣,別人都以為他的酒窩是摳的。還說他果然沒錢,沒去好醫院,所以摳的一個大一個小。好在楊炯實在沒名氣,連個像樣的粉絲群都沒有,營銷號都懶得轉這個,怕白給他熱度又沒錢收,最後這事也就過去了,楊炯也不再提填酒窩的事。

楊炯拾掇齊整,掐着時間到了樓下才發現小區的道上空空如也,江志宏竟然還沒來。他穿的太少,凍得縮着脖子,又等了會兒,忍不住給江志宏打了過去。

江志宏倒是接通的很快,對他道:“對不起啊楊炯,我這有點事。你打個車過去吧,等到了民政大廳的時候你閃我一下,我盡快。”

楊炯:“……”以前江志宏最守信,幾乎從不遲到爽約,現在卻接連兩次了。

別人心都不在這了,說什麽都是白搭。楊炯沉默着挂了電話,一時無法,只得先用打車軟件發了個訂單。好在今天東方不亮西方亮,訂單剛發出去就被人接了。

楊炯頓時心情轉好,等了一會兒,卻見地圖上的小車轉轉悠悠到了小區門口,停那不動了。随後就見軟件上突然跳一條出信息——師傅道:我在你們小區門口,你出來吧。

天太冷,又下着雨,楊炯忍不住回:您能進來嗎?我在32號樓,離着小區南門太遠了。

師傅問:男的女的?

楊炯道:男的。

師傅說:不接。

話雖然這麽說,楊炯卻看見導航上的小車掉了個頭,歪歪扭扭地轉進來了。

傅惟演慢吞吞地轉着方向盤,車上的導航升級換代,改成了他喜歡的女歌手小田田的聲音,只是甜美度高了,智商沒上去——“田田”告訴他前方路口右拐,結果右拐之後是這小區的垃圾堆放點。傅惟演平時最讨厭進這樣的小區,樓棟标號不明顯,行車道路又太窄,時常卡頭塞屁股,鬧一肚子火。

今天也是腦子抽風,沒事接了個單子不說,還聽信小“田田”的話開進來了。

傅惟演暗罵了一句,倒車出去,回到原來的主路上。

小“田田”又道:“您已偏航,正在為您重新規劃路線。”

傅惟演:“……快閉嘴吧你!”

小“田田”:前方路口右拐……

傅惟演:“……拐過了傻逼”

小“田田”:您已偏航……

“我樂意!”

楊炯盯着軟件上的小車,眼睜睜的看着它滴溜溜地繞了一圈過來,然後又滴溜溜地從自己的前樓開走了……他有些傻眼,以為師傅生氣不拉了,忙打電話過去,誰知道剛接通就被人挂斷了。

楊炯再打,又被挂斷。

楊炯:“……”那小車好像又拐頭開回來了……

他裹了裹襯衣,等車開到跟前的時候頭發已經被細雨濡濕了。

楊炯伸手去拉車門,鼻子一癢,沒忍住,扭頭在外面連着打了好幾個噴嚏。

“你怎麽穿這麽少?”駕駛座上的師傅臭着一張臉,趴在方向盤上問他:“你媽都不管你嗎?”

***

“我媽不知道,”楊炯坐進來,扭頭的時候才愣了一下:“……傅醫生?”

傅惟演嗯了一聲。

幾年前楊炯的爺爺生病入院,和傅惟演他爸在一個病房裏。一來二去他們倆也混了個眼熟,留了聯系方式。後來微信和qq好友一直加着,雖然不聯系,但是偶爾能看到對方的狀态。

只是再後來楊炯便發現,傅惟演發的微信不多,但是不僅沒照片,還總充斥着一種藐視天下的優越感,要麽說國産電影都是垃圾,要麽就說手撕鬼子太腦殘。楊炯有顆火熱的愛國心,每次看見那些言論都特想怼回去,可是他跟人家不熟,沒有沖上去指手畫腳的道理,所以後來幹脆設置了不看此人消息。

“真沒想到是你,”楊炯客氣得跟人笑笑,又看了看這車子及眼前被夾着顯示着接單軟件的手機,有些詫異道:“你換工作了嗎?”

傅惟演聞言卻瞧了他幾眼,想了想,問:“你把我給屏蔽了?”

楊炯:“……”他一時間腦子轉的慢,沒明白傅惟演怎麽知道的,頓時有些心虛,轉着眼珠子看別處。

傅惟演臉色更臭,卻沒多說,又問他:“你怎麽穿這麽少?今天最高溫度才六七度。”

楊炯其實是心情不好沒注意天氣預報,但是不方便跟人說,于是嘴硬道:“也不是很冷,可能傻小子睡涼炕,全靠火力壯吧。”

傅惟演失笑,又多看了幾眼他的脖子:“那得也注意點,昨天新聞剛說了有個女孩約會的時候穿太少,被凍得面癱了。”他說到這裏突然想起來,開車沿原路出了小區,問楊炯:“你是要去哪兒來着?”

楊炯赧然,小聲道:“民政局。”

“……你要結婚了?”傅惟演挺吃驚:“挺快啊,恭喜恭喜。”

“不是,”楊炯猶豫了一下,糾正道 “不是結婚,是離婚。”

“……哦。”

氣氛有些尴尬,楊炯轉開臉,車窗外是深深淺淺的黃色綠色,還有綿延成片的似開未開的嫩黃色迎春花。他假裝看風景,餘光卻瞥見傅惟演擡了下手,似乎去按下了什麽東西。

楊炯心想,這事兒太尴尬了,他大概是要放歌安慰我吧。也不知道會放什麽,情歌放個好聽點的,也別太悲傷了,本來就難過着呢。

誰知道等了兩秒,車內突兀地響起了一陣女聲。

小“田田”說:“……Gps信號正常……請按當前道路行駛……”

傅惟演嘁了一聲:“廢話,又沒有岔路口。”

小“田田”又提示:”前方有測速拍照,限速20公裏,請小心駕駛。“

“……”傅惟演愣住:“20?”

他轉過臉問楊炯:“這段路限速20?”

“應該是30吧,我不太清楚,”楊炯也有些懵,忙掏出手機給查了查:“是30,可能是最近新改了。”

“……我就說嗎,怎麽可能20公裏呢,遛狗狗都嫌慢……”

楊炯:“……”為什麽要拿狗比,30公裏也不快啊。

小“田田”不知情,繼續提示道:“您已超速。”

傅惟演卻已經不耐煩了,啪一下又給關上,嘴上道:“對,超速回去先把你給扔了……”

開了會兒路不熟,又給打開:“……再容你半個時辰……”

楊炯:“……”

這一路傅惟演開的像黑車,走了兩次彎路,還壓了兩次公交車道。好在有驚無險地到了目的地,楊炯忙不疊的滾下車,還沒走,又被傅惟演給喊住了。

傅惟演從後座抓了件外套扔給了他。

楊炯聽了一路的“新司機大戰導航儀”有些暈頭轉向……想拒絕,又覺得自己口才好像比不上他。猶豫的功夫,衣服被人從車裏扔出來,蓋了他一頭。

傅惟演也不客氣,看楊炯接了,嘴上不忘提要求道:“記得給個五分好評啊,別說我不認路,新工作掙錢不容易,拉你這一趟我都賠錢。”

“……好的,”楊炯抱着衣服,一臉感激地問:“你電話多少,回頭我洗了給你送過去。”

傅惟演說:“沒變,打我原來的號碼就行。”

楊炯:“……”

這幾年他換過好幾次手機號,傅惟演的聯系方式早沒了,哪還記得原來的號碼是多少。可是這話不能說。楊炯琢磨了下,不行回去就在微信約。他心裏這麽想,臉上忙露着笑,裝模作樣道:“好的。那回頭咱電話聯系。”

“行,”傅惟演點點頭,剛起了個步,忽然又停下,從車窗裏探出頭來喊:“喂!”

楊炯回頭:“啊?”

“……這衣服得幹洗,”傅惟演不放心道:“你可別給我下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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