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莊顏帶聞昭去了住在小城中心的一家書店裏,店主姓溫,叫溫學涵,他們居住的地方就在書店樓上。

夫妻兩個四十多歲,女主人不能生育所以家裏并沒有孩子,但兩人的夫妻感情特別好,家庭氛圍很溫馨。

溫學涵跟老校長是舊相識,這兩口子在小城裏很有名。

一是因為他們開的書店是小城唯一一家,二則是這兩口子沒有孩子卻不肯離婚,日子過得還很不錯。夫妻兩個從沒有紅過臉,出門見了誰也都是笑眯眯的。

四五十歲兩口子家裏沒有孩子,這對于小城的人來說就是了不得的大事了。

所有人提起他們都是搖頭嘆氣的,完全不管那對夫妻的生活究竟怎麽樣。

莊顏精挑細選了許久,跟老校長打聽過、事先也跟溫家夫婦接觸過,征求了他們的同意,确定沒有問題了,才帶着聞昭過來。

她沒有辦法給他足夠的安全感,讓他徹底安心下來,這對夫婦應該可以吧。

出門前聞昭答應過莊顏,他也的确說到做到,見到溫學涵夫妻兩個表現得很好。

乖巧懂事、安靜又有禮貌、聰明又伶俐,這個年紀的男孩子該有的咋咋呼呼、毛毛躁躁他全都沒有。

溫家兩口子都很喜歡他,當即就主動提出認聞昭做個幹兒子。

聽到消息後的聞昭愣住了。

他看向莊顏,發現她正在拼命給他使眼色,分明是讓他趕快答應的意思。

再想到今天出門前她說的話,他乖乖地點了點頭,轉頭乖巧地去跟溫家夫婦道謝,心卻漸漸地沉入了深不可見的深淵當中。

接下來的日子裏,莊顏幾乎無時無刻都在教育聞昭,她的話比之前更多了。

有次一口氣說太多,她口幹舌燥地喝着水感嘆道“從前的我也是個高冷的人啊!誰能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成了一個話痨!一天到晚不停的絮絮叨叨……”她盯住聞昭,“臭小孩兒你還很不給面子!我說十句二十句你就回我一個字兩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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裝成橘貓的系統在旁邊誇獎道“不要緊不要緊,咱們一切都是為了任務!你努力工作的樣子很棒!”

聞昭回過神來,低聲問“我現在話還很少嗎?”

莊顏又不想打擊他“比以前當然好多了,但還有很大的進步空間,加油啊小朋友。”她回了一句之後,思緒又飄到了別的地方去,“好像快要放暑假了哎,你期末考肯定沒問題對不對?考得好的話有獎勵哦!”

“嗯。”

晚上睡覺之前,莊顏陪着聞昭硬着頭皮講了一個幹巴巴的、一點也不動聽的童話故事,然後準備回房間去睡覺,腳步一動,就聽到躺在床上蓋着被子,只露出小小的一張臉的聞昭說道“我可以提要求嗎?”

“嗯?”

聞昭一半側臉貼着枕頭,小小聲地說道“我考第一的話,可以跟你提一個要求嗎?”

莊顏怔了怔,旋即重重地點頭“當然可以!給你的獎勵嘛,當然是要讓你喜歡的。考了第一你可以随便跟我提要求!只要能做到我都會答應的。”她語氣輕快地問道,“還有什麽事嗎?”

“沒事了。”

“那,晚安?”

聞昭乖乖地閉上雙眼“晚安。”

很快期末考結束,莊顏先帶着聞昭一起去拜訪了溫家夫婦,她順便在他們的書店裏買了兩本書,一本格林童話是給聞昭的,一本教育心理學的書是給自己的。

回去的路上,莊顏晃着那本童話說道“我講故事水平太差。這本書的插圖水平還不錯,你可以自己慢慢讀。哎呀,終于放暑假啦,其實現在回想起來,除了高三暑假就屬小學時候的暑假最開心了。嘻嘻,我蹭你的暑假,我們一起出去玩耍一圈!”

下午,兩人在小城唯一的客運站坐上一輛陳舊的中巴車,向着省城出發。

車子裏坐了二十幾個人,幾乎每個都是大包小包的,中巴車內狹小的空間幾乎被占滿了,味道并不好聞。

莊顏讓聞昭坐在靠窗的位置,她坐在過道那邊,讓他打開窗戶,兩個人肩并肩挨在一起,她湊近他一起看向窗外,努力呼吸着外面的新鮮空氣。

她小聲地說道“這一大片荷塘真壯觀!看到遠處的山了嗎?早上下過雨,山頂的霧氣還沒散,很漂亮是不是?”

聞昭小小的身體有些僵硬——她從來沒有靠他這麽近過。

不過很快莊顏就堅持不下去了。

因為省道年久失修,路況實在不怎麽樣,再加上陳舊的中巴車減震效果基本等于沒有,車子行駛過程中一直搖搖晃晃蹦蹦跳跳的。

即使莊顏很努力不去在意,但畢竟還是坐在車裏,沒多久她就開始臉色發白,說不出話來了。

越坐她就越難受,整個人暈乎乎的,胃裏一陣陣翻湧。

聞昭懂事地接過背包,拉開拉鏈去翻找清涼油,打開背包的一瞬間就看到最上方蹲了一只橘貓,正睜圓了兩只淺褐色的眼睛看着他。

一人一貓對視兩秒,他将它撥到一旁,從小袋子裏找到了清涼油遞給莊顏,然後擔心地看着她——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她。

莊顏慘白着臉抹完了清涼油,虛弱地朝他笑了笑“都怪這個車坐着太難受了,平時我是汽車火車飛機輪船什麽都不暈的。”

聞昭若有所思。

莊顏強忍着惡心欲嘔的感覺,靠在椅背上“幸好只有到省城要坐這樣的破車走這樣的路……不然我哪有力氣去玩……”

最後在車上好幾個狂吐的人的帶領下,她還是沒忍住吐在了售票員遞過來的塑料袋裏——那經歷,實在不堪回首。

汽車到站、下車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瞬間,莊顏扶着膝蓋感覺獲得了新生。

走出車站買了瓶冰鎮的碳酸飲料噸噸一喝,她又好了大半“小朋友你很厲害啊!車上那麽多人吐,你居然連暈都沒暈一下。”

被塞了一瓶ad鈣奶的聞昭……

莊顏順手去路邊的小報亭裏買了一份地圖,站在馬路邊的樹蔭下細看“天色不早了,我們先找賓館住下來,然後出來找好吃的,晚上在賓館裏研究明天去哪裏玩!”說完才問想起來問旁邊的小孩兒,“好不好?”

聞昭乖乖地說“好。”他認真觀察了一會兒,才問道,“你不難受了?”

莊顏目光還在地圖上,又喝了兩口飲料“暈車嘛,喝口冰可樂就滿血複活了!你喝嗎?”

一會兒後,她就拉着聞昭上了出租車,直奔選好的賓館。她選的賓館旁邊不遠就是公安局,臨近市政府、距離火車站也不是很遠。

不管是出了車站、還是在出租車上,又或者到了賓館裏莊顏去前臺開房登記,聞昭都緊緊地跟在她身邊,眼睛從不亂看,不說話也不亂動。

前臺的姑娘就忍不住跟莊顏誇小孩子真乖。

莊顏沖她笑着,語氣有點得意地說道“他一直都又乖又聰明的!”

聞昭已經有七歲了,而且他還是特別聰明的那種小孩兒,莊顏認為不應該模糊小孩的性別意識,所以特意要了兩間房。

前臺一再确認後給開好了房間,領着她們上樓。

坐在房間裏的一張床上,莊顏長舒了一口氣“這裏跟小城是不是完全不一樣?”她擺弄了一下放在床頭的紅色座機電話,“你去隔壁房間,我們來打電話看看能不能打通。小朋友你是不是還沒有用過電話?賓館裏的電話我們可以随便打,只要不弄壞就行了。”

小城裏有幾家小店是裝了電話的,但收費很貴,聞昭也沒有要打電話的人,從來沒有想過去嘗試。

他點頭去了隔壁房間,就聽到電話鈴聲響起,他猶豫了一下,拿起來“喂?”

耳邊傳來熟悉的帶着笑意的聲音“喂喂喂!能聽到嗎?小朋友?知道我是誰嗎?”

其實兩個人的房間門都大開着,又只隔了一堵牆,聞昭聽着耳邊電話裏傳來的聲音的同時,還能聽到外面傳來的聲音。

他別扭地對着話筒“聽到了。你是……你是小莊。”

莊顏大驚小怪“咦?!你怎麽可以叫我小莊?這也太冷漠了吧!就算不叫姐姐也要叫小顏才對啊!小朋友,你這樣太傷人啦……”

幹淨整潔而又略顯空曠的房間裏,小小的聞昭站在床頭櫃前,手裏握着電話放在耳邊,聽着熱鬧的話語聲,他的唇邊慢慢地露出一點笑意。

但很快就又消失無蹤了。

電話那一頭的莊顏一無所覺,語氣輕快地說道“好傷心啊,晚上要吃很多好吃的才能補回來!我們洗個澡換身衣服出去吃火鍋好不好?今晚的目标是吃撐到扶着牆出來!”

很快,一大一小就坐在了熱熱鬧鬧的火鍋店大廳。

這家火鍋店算是在省城開了時間最久的了,味道好價格公道,老板為人大方早早就給店裏裝了好幾臺風扇、後來又安裝上了空調,就算是夏天也有很多人願意來。

莊顏很久沒有感受過這樣的氛圍了,她要了一個鴛鴦鍋底,給自己和小聞昭戴好圍裙,準備開吃!

就像出門前她說的那樣,她不僅自己狂吃,還不忘給聞昭加油打氣讓他使勁吃。

最後小孩子沒什麽事,莊顏真的說到做到把自己吃撐到扶着牆出去。

她還連連擺手拒絕服務員的攙扶“沒事沒事,主要是那幾瓶啤酒把我撐到了!吃火鍋不喝啤酒根本不圓滿嘛,我沒事的,走一走上個廁所就好了!”

白天的省城與莊顏來的那個年代相比還是有些落寞,但出了火鍋店的時候,夜色籠罩下的省城顯得優雅而又靜谧。

沒有太多高樓大廈,沒有五光十色的霓虹燈閃爍,漫天星子顯得格外亮。

莊顏看了看時間還早,她吃得太撐了根本坐不下去,得走一走消消食。

聞昭什麽也沒問,就乖巧地跟在她身邊。

兩人一起沿着馬路慢悠悠地往公園的方向走。

“哎,今天不能讀報紙,我們來背詩吧!一人一句啊,我先來,詩酒趁年華!”

聞昭低而清晰的聲音響起“休對故人思故國,且将新火。”

“寒食後,酒醒卻咨嗟。”

聞昭毫不停頓地接道“煙雨暗千家。”

莊顏立即笑說“錯了,你應該連前面的那句‘試上超然臺上看,半壕春水一城花’一起背。給你一個彌補的機會,說出這首詞的名字和作者就不罰你啦。”

他也不辯解,順從地說出答案“是宋代蘇轼的《望江南》。”順便還把大致詞意解釋了一遍。

莊顏就沒有再故意挑刺“下一首!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知……”

不管她怎麽出題,聞昭都能不假思索的接上。

兩個人玩着游戲走到了公園裏,出來乘涼散步的人比絲瓜巷口多出了許多倍,他們的消遣也比小城裏多了許多。

莊顏站在高處看了一下,公園中心有一汪湖水,旁邊就是一個小廣場,不知道哪裏播放溫婉動聽的音樂,人們在樂聲中兩兩相擁跳着交誼舞。

她拉着小聞昭走過到湖邊觀看人們跳舞,小聲對他說道“看到沒有?在小城裏會被罵被笑的事情,在這裏大家習以為常。”

聞昭若有所思地看着舞池裏随着音樂變幻舞步的人們。

莊顏看了看自己再看看身旁的小朋友,突然惋惜地說道“可惜你太小啦,不然我們也可以去跳舞呢!我國标學的可好了,可以教你!”

身後突然傳來含着笑意的聲音“你好,打擾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  本章詩詞引用蘇轼《望江南》範成大《喜晴》。

後天要v啦,我在努力存稿等後天給你們爆更,瞬間肥[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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