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覺醒來,莊顏睜開眼睛, 屋子裏一片漆黑。

她想去摸手機看看時間, 在床頭摸到那種陳舊的棉布,觸感不太對她才反應過來她現在在小山村裏面, 沒有手機的。

擡起手一看

八點多了

她怎麽會睡到這麽晚

這屋子沒有窗戶, 八點多天都大亮了外面也是一點光都透不進來,不開燈屋子裏還是一片漆黑。

怎麽會有人建房子連個窗戶都不開的莊顏一邊嘀咕着一邊趕緊爬起來穿好衣服走出去。

走到堂屋門口一把推開半掩着的門,然後她就驚呆了

外面是一個銀白色的冰雪世界,觸目所及都是白茫茫一片。

漫天的鵝毛大雪不停地飛旋着飄散下來。

屋檐下挂着長長的透明的冰柱。

穿着羽絨服其實一點也不冷的莊顏看見那些冰條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因為下了雪,外面顯得特別亮堂。

莊顏先去看了看婆婆, 她躺在床上已經似乎正在熟睡, 面容很平靜, 摸起來額頭也不燙。

她叫出系統,它的結論還是跟昨天晚上一樣。

她站在屋子裏看了一會兒,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然後轉身走到堂屋裏,踏出大門去就看到小小的廚房屋頂冒着濃煙,看那架勢好像燒着了一樣。

她快步走過去拉開廚房的門“昭昭”

小小的聞昭從竈臺前站起身來, 在滿屋子的煙霧裏說道“姐姐你睡醒了雪太大了, 你快進來把門關上,屋裏暖和啊, 也不行, 屋子裏煙太大了, 太嗆了,姐姐要不你去堂屋裏坐一會兒,我馬上就好。”

莊顏卻看着他弄得跟一只小花貓似的臉笑了起來“你在幹什麽怎麽把自己弄得這麽髒對了,已經這麽晚了,你們吃過飯了嗎”

聞昭搖搖頭“你還沒有起來呢,我們怎麽能先吃我在鍋竈裏燒紅薯,我們地窖裏的紅薯是經過霜凍的,吃起來特別甜,我想給你嘗嘗。”

“你是個小花貓餓着就餓着了,婆婆還受着傷怎麽能讓她餓着快盛飯給她吃吧,我去洗臉刷牙,衛生間”莊顏話說一半才想起來這種小山村裏哪有什麽衛生間。

她的心裏有了一點不好的預感。

“婆婆還在睡。我早上起來就去看過了,婆婆已經退燒了,摔傷以後她從來沒有睡得這麽安穩過。而且她要是醒了我會沖奶粉給她墊墊的。”聞昭烏漆麻黑的小臉擡起來,小心翼翼地看了看她“姐姐廁所在那邊。”他指了指堂屋左側的角落。

“我知道了,你快去洗個臉然後盛飯,我一會兒就回來。”

在這種大雪天氣裏露天上廁所真的是一種巨大的考驗。

莊顏感覺屁股都要被凍掉了,而且廁所還是很危險的那種兩根小木板搭的,她上廁所的時候戰戰兢兢的懸着心,就怕一個腳滑掉進去,那就真的是系統不催她都想趕緊走人了,或者洗掉大家從廁所裏救她出來的記憶也行

她一邊想着一邊往廚房裏沖。

院子裏早已經落了厚厚的一層白雪,再加上莊顏去廁所的時候凍得有點僵硬,一時還沒有緩過來。

還沒走到廚房門口腳下就是一滑,整個人不受控制地往前飛馳。

洗過臉手裏拿着一個什麽出來的聞昭聽到大叫聲一擡頭

“砰”地一聲。

倆人撞到了一起,狼狽地摔成一團。

好在地上厚厚一層雪摔倒了也不是很疼,不知道為什麽最後是莊顏仰天躺倒在地上,聞昭趴在她的肚子上。

雪花一片又一片地落在她的臉上眼睛上身上

系統幽幽地問道如果讓你選的話,你是選掉廁所叫人救還是選現在這樣摔成傻狗

莊顏

“姐姐對不起、我沒看到你沒能扶住你。”

莊顏趕緊坐起來“是我腳滑了,對不起對不起。你沒事吧有沒有哪裏摔傷了”

聞昭搖搖頭“我沒事,一點也不疼。”他擔憂地看着她,“你有沒有哪裏摔到了”

“誰教的你這麽傻啊這樣傻以後出去會被大灰狼吃掉的你知不知道”莊顏忽然看着他,嚴肅地問道。

聞昭呆呆地說“什麽”

莊顏爬起來,使勁搖了搖頭甩掉頭上的雪花,然後拍打着他的衣服扯着他進了廚房裏“你衣服要濕了”

她穿的羽絨服雪地靴質量都非常好,她在雪地裏又是摔又是爬的,現在身上不僅一點都不冷反而更加暖和起來了,只是露在外面的手和臉凍得有些冷而已。

聞昭就不一樣了。

他穿的是農村裏常見的那種自己做的棉鞋和棉襖棉褲,不是黑色就是墨藍色,外面就是最普通的布料。

沾水就濕。

莊顏拍打及時他的腿上也濕了好幾處。

她又示意他低頭搖一搖“頭上的雪一會兒化了你頭發也會弄濕,這樣會感冒生病的。”

聞昭乖乖地伸長脖子,然後低下頭去學着莊顏的樣子搖頭,雙臂不自覺地向後張開。

莊顏看着看着就忍不住偷偷笑起來因為他穿的棉襖棉褲都是很厚的那種,整個人本來就有點圓滾滾的,現在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就有點像一只笨拙的小企鵝。

傻乎乎的可愛。

聞昭一擡頭,看到她憋笑的臉,抗議地叫“姐姐”

莊顏又趕緊道歉“對不起對不起不是笑你,你頭上都弄幹淨啦,褲子怎麽辦去換一條嗎”

聞昭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我一會兒就去換。姐姐我在洗臉盆裏給你倒了熱水,你去洗臉吧,咱們準備吃飯了。”

他走出廚房,又默默地把那個剛剛不知道摔到哪裏去的燒紅薯撿起來不舍地翻轉着拍了拍,想了想,又掉頭回了廚房裏。

莊顏正在刷牙,一嘴的泡沫,看到他進來,她噴着白沫含糊不清地說道“做什麽”

“想把這個給姐姐吃”聞昭小聲嘀咕着,把紅薯放回了仍有餘溫的竈膛裏,小跑着回自己的房間裏換了一條褲子。

他回來的時候,莊顏先一把将小孩拉到臉盆架子旁邊,給他又洗了一遍臉,然後擦上了香噴噴的潤膚霜。

小孩子的皮膚都很好,尤其聞昭乖乖地站在那裏給她随便的樣子,臉蛋很好捏

“等等,昭昭你早上刷牙了嗎”

聞昭立即澄清道“刷了,我每天早上刷牙的,還又用了一遍姐姐給我的漱口水。”

莊顏摸了摸他的小卷毛“乖啦。那我們去吃早飯吧,有的人昨晚吃飽了就是不一樣,今天早上沒吃早飯也沒有聽到肚子咕咕叫了。”

兩個人離得特別近,說完她就看到聞昭的耳朵紅了。

聞昭先盛了兩碗熬到魚骨頭和魚刺全都融化掉的鮮美魚湯,然後就蓋上了鍋蓋

“你怎麽就盛兩碗”她說話的時候沒有動手的意思。

“我先去喂婆婆吃飯。”聞昭解釋道,“姐姐你不用等,先吃飯吧,我很快的,一會兒就好了。”

聞昭果然端着一個大碗加上勺子去了婆婆的屋裏。

她恰好睡醒,而且睡了一個好覺醒來後精神前所未有的好,眼神都清亮了不少“昭昭,外頭是不是下雪了亮堂得很”

“嗯”

“你把飯放堂屋裏,我到堂屋去吃。好些天都沒看到外頭天啥樣了”

聞昭乖乖地答應了一聲,又雙手捧着大碗出去了,将魚湯放在木桌上,他想了一下,回身進了屋子裏換了一條褲子,再出來時站在門口問“婆婆,我進來扶着你出來坐”

“我自己能行。”

聞昭不放心地等了等,看到婆婆果然拄着拐杖自己走出來了。

他的心裏也很高興“婆婆你真的好多了”他轉身一陣風一樣沖進了廚房的竈臺前将之前那個摔在雪地裏的紅薯拿了出來又沖到了碗櫃那裏。

正準備端飯的莊顏都被他這眼花缭亂的動作給弄得有些目不暇接“昭昭”

“嗯姐姐,婆婆醒了,看着比昨天好多了她自己起床拄拐杖出來說要在堂屋裏跟我們一起吃飯。”

莊顏大概知道他在高興什麽了。

“湯放得有點涼了,我重新給你盛一碗吧”

莊顏搖頭“現在這溫度剛剛好,你盛你自己的吧,我先把我的端到堂屋啦。”

堂屋裏寧婆已經坐在那裏了,她穿得是跟聞昭差不多布料差不多樣式的厚棉襖棉褲,但因為人瘦加上個子小小的,坐在木桌前還是顯得很瘦小的一個老人家。

看到莊顏跨過門檻走進屋子裏來,她眯了眯眼問道“你是哪家來的小姑娘看着面生。”

莊顏面不改色地又介紹了一遍自己的來歷。

寧婆又想了起來,掏出自己系着銅錢的紅繩來就着門口的雪光照了照“一晃都幾十年啦”

說話間聞昭也進來了,他快步進來把自己的魚湯放在桌子上跟另外兩個人擺放整齊“我去把廚房門關上。”

再回來的時候,手裏拿了一個空碗和一個燒得黑漆漆的紅薯,還有一個邊沿好幾個小口子的瓷勺。

三個人坐在桌上拿着勺子喝魚湯,堂屋的兩扇大門開着,雪光映得屋子裏也很亮,天上仍然有大片大片的雪花飛舞、飄落。

婆婆率先嘗了一口“這是江裏頭出的鲢子這麽大的魚大雪天裏可不好弄,哪來的”說着就去看向莊顏,“顏顏你帶來的”

大雪天裏喝着熱騰騰的魚湯,入口滿嘴都是鮮美的滋味兒,咽下去感覺渾身都跟着熱起來。

莊顏和婆婆接連喝幾口,再開口說話時就連語氣似乎都是熱乎乎的了。

兩個人聊了兩句,轉頭就看到聞昭正用手小心地将那個燒得黑漆漆的紅薯掰開,是一個紅心的紅薯,裏面已經熟透了,外皮與紅薯肉相連的地方微微泛着焦黃,紅薯心軟軟糯糯一片,看着就很甜。

他掰開了卻也不吃,只小心翼翼地用勺子一勺一勺挖出中心最甜的地方放進碗裏。

“昭昭你喝完魚湯再吃這個嘛,湯涼了會有魚腥味就不好喝了。”

聞昭搖了搖頭“我的湯剛剛盛出來,還很燙,晾一會兒再喝正好。”

說話間他已經把紅薯最好的部分都挖出來裝進了空碗裏,雙手捧着放在了莊顏面前“姐姐你嘗嘗看我們家紅薯都是自己種的,我早上挑了一個最好的燒出來。外面是不大好看,但很好吃的婆婆也知道我燒紅薯最好吃了。”他有點窘迫地說道,“我們家沒有別的,只有這個,姐姐你別嫌棄。”

莊顏先是驚了一下她沒想到這是聞昭給她的。

然後她看向婆婆“婆婆先吃”

聞昭搶先說道“婆婆胃不好,不能吃紅薯的,吃了好幾天夜裏都睡不好。”

莊顏看着聞昭那張寫滿了緊張的面容,拿起勺子挖了一口他特意給她挖出來的紅薯肉大大地吃了一口,然後鄭重地對他說道“特別好吃,又甜又糯,很香,是我吃過最好吃的紅薯,我特別喜歡,謝謝昭昭你的用心招待。”

說完她一口魚湯一口紅薯吃了起來雖然從來沒有這樣搭配過,但在大雪天氣裏,頭一次嘗試着把這兩種食物搭配在一起,滋味也是意外的好。

吃過飯後,聞昭搶着說道“婆婆和姐姐你們坐着,我去洗碗收拾廚房弄完了我就生盆火,下大雪坐着烤烤火比較暖和。”

莊顏都沒來得及說話,他就已經端着碗往廚房跑去了。

“昭昭是個很懂事的孩子”寧婆笑呵呵地誇了一句,剛剛說完就追着聞昭的背影看了一眼,奇怪地說道,“這麽冷的天,他怎麽沒穿棉褲”

莊顏才反應過來“啊剛剛我們倆一起摔在雪地裏他的褲子弄濕了,我說讓他換一條”

婆婆嘆息道“可那孩子就只有一條棉褲”

莊顏沉默了一下,低聲地問道“那要是棉褲弄濕了怎麽辦”

“燒火的時候坐在竈臺前面烤幹就行了,摔在雪地裏,濕的應該不多吧咱們自己做的棉褲厚實得很,坐在雪窩裏時間不長也不會濕透的,烤烤火要不了多久就幹了。”

莊顏點了點頭“那我去把他褲子拿出來去廚房裏烤幹,婆婆你在這兒坐一會兒,有哪不舒服或者有什麽事就叫我。”

她拿着褲子去了廚房,卻發現廚房裏又是濃煙陣陣,就跟燒着了一樣,矮小陰暗的小小空間裏全是煙霧,乍一進去什麽都看不清。

“昭昭”

聞昭的聲音從竈臺那裏傳來“姐姐怎麽了”

“這樣的大雪天,你穿着單褲不冷嗎”

“不冷啊我不是在動就是在鍋竈這裏燒火,很暖和的。”聞昭一點磕巴也不打地說道,“婆婆說了,小孩子火力旺,男孩子火力旺上加旺”

莊顏“不然你不要叫昭昭了,改叫旺旺”

聞昭難得地沉默下來。

莊顏還以為他終于要拒絕自己了,沒想到過了一會兒,他猶猶豫豫地語氣為難地說道“姐姐,可以不叫這個嗎三叔家的狗就叫旺旺”

“幹嘛我說什麽你都聽啊只有一條棉褲就不要換了嘛,烤幹接着穿就是了,我又不會嫌你”莊顏一邊說一邊走了過去,揮了揮眼前的濃煙,想要把手裏的褲子遞給小孩,結果看見他的臉之後就皺起了眉頭,“你在弄什麽啊怎麽又把自己弄成了花貓臉還有這滿屋子的煙是怎麽回事”

聞昭站起來把褲子接了過去,有點羞愧地說“我想點個火盆給姐姐和婆婆烤火,可我們家沒有木炭,我想自己燒一點炭出來。我看別人弄過,燒炭很簡單的,不知道為什麽我試了幾次都不行”

莊顏“”你還是個需要過兒童節的小朋友好不好要不要這樣能幹啊

不過燒炭什麽的她也無能為力,但她有別的辦法“為什麽一定要燒炭,很多人家的火盆都是直接架木柴燒的啊熊熊大火烤起來可帶勁啦。”她說着說着就想到電視劇裏一群人圍着篝火歡歌載舞的畫面。

聞昭弱弱地說道“可是木柴有煙”

“總不會比你這滿屋子的煙大吧我在外面看還以為廚房着火了。行了行了,這個聽我的,就燒木柴,我們去堂屋裏烤火看雪,啊還可以順便把你的棉褲烤幹了我帶的還有花生哦,我們可以在火盆邊燒花生吃,聽說這樣燒出來的花生可香了,我還沒有吃過。”當然也是從萬能的電視劇裏看來的。

看她提起烤木柴火盆興致勃勃,完全沒有勉強的樣子,聞昭才點點頭答應下來“那姐姐你等等,木柴火盆不費事,很快就好。”

莊顏點了點頭“那你快出來吧,別在這裏研究燒炭了,熏得眼睛不難受嗎”

聞昭出來,站到了雪地裏的時候莊顏才知道他怎麽會不難受。他的一雙眼睛被濃煙熏得紅通通的,像只可憐又可愛的小兔子。

“哇,你眼睛熏成這樣還窩在那裏,我叫你都不想動的你是不是想把自己弄成熏肉給我們吃”

聞昭歪頭想了一下,然後一本正經地說“不行,我是生的做不了熏肉。”

莊顏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伸手揉了一下他的腦袋“賣萌犯規啊小髒孩,快去洗洗你的花貓臉”

“這就去”聞昭看她笑了,他也開心地笑起來。

紅通通的眼睛,烏漆麻黑的臉,只有笑得時候露出的牙齒是白的,像只紅眼睛的灰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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