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很快，堂屋裏的火盆就升了起來。

莊顏果然拿了不少花生出來沿着火盆邊沿放了一圈在那裏烤, 還扔了幾個進去燒, 偶爾爆出的“噼啪”聲都是帶着花生香味兒的。

聞昭則是拿了一堆曬幹的橘子皮丢進火堆裏，火盆裏就散發出橘子那種淡淡的清香氣息。

堂屋的兩扇大門打開着, 三個人圍着橙黃色的火焰坐在一起, 看着門外下個不停的大雪和那一大片銀白。

聞昭一邊用火鉗随時注意着火盆裏的火勢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了，同時還分神去關注寧婆的狀态。

她的椅子微微後仰，眼睛半阖着，架在火盆邊緣的腳尖倒是一點一點的，但聞昭總是會擔心她的身體狀況，畢竟她昨天還很嚴重。

因為認真說起來莊顏過來也沒有給婆婆吃過什麽藥, 只是喝了沖的奶粉和魚湯, 包紮了腿上的傷口。

量體溫當然是不能算的。

“婆婆, 你真的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寧婆還是微微閉着雙眼，搖了一下頭“沒有。要說不舒服，就是腿受傷了需要拄着拐杖走路有點不習慣，也不是什麽大事”

莊顏有點驚訝。

聞昭看到了，立刻解釋說道“婆婆沒有摔跤之前身體一直很好的，一年到頭幾乎從來不生病, 她上山打柴速度比我快多了, 地裏的活兒也都是婆婆幹得多，我都幫不上什麽忙。”

“你還是小孩子, 正在長身體的時候不能累狠了。”寧婆立刻說道, “你看村子裏那個牛牛, 他就是十三歲的時候，那年雙搶，他媽把他當個勞壯力使喚，一挑又一挑的麥子從地裏挑到打麥場，硬是把孩子給累成了一個背鍋子，這都多少年了也直不起腰，個頭也幾乎沒有在長過。你可不能像他那樣，記住了沒有”

“記住了婆婆。”

寧婆看他回答得很乖巧，滿意地點了下頭，又微微合上雙眼“婆婆教你的都是要緊事，可不能忘了。”

“嗯，我知道。”

莊顏在考慮另一個問題“現在外面雪這麽大，要出山也不容易。婆婆腿上有傷，肯定不能走出去，不行我想個辦法把醫生請到家裏來給看看”

寧婆立刻又說道“找什麽醫生，我都這把歲數了，也差不多活夠了”

“婆婆”聞昭哀求地喊了一聲。

她又改口道“俗話說閻王要你三更死，不能留人到五更。婆婆這不是又好了嘛說明閻王爺還不收我呢。人一好起來，再要倒下就不那麽容易了。請不請醫生的都是那麽回事，別白費功夫了。”

莊顏給聞昭使了個眼色，他就不再勸了，轉而去幫她刨火盆裏扔着的花生“姐姐你吃，烤的沒有好，燒的花生應該熟了。”

“謝謝啦。”莊顏剝開一個花生送到嘴巴裏，忍不住嘆了口氣。

她一邊說話一邊拿着火鉗在火盆裏找了半天都沒有找到。

聞昭卻不一樣，他火鉗用得非常靈活，沒兩下就找到了外殼已經燒得焦黑的花生，撿出來他一個也不動，全都放在莊顏那邊，一排擺放得整整齊齊的。

莊顏想着不能辜負小孩的心意，兩只手老老實實地剝花生吃，順便跟婆婆聊天“婆婆，村子裏這樣的大雪天一般都做什麽啊”

“大雪天啊要是一個冬天的柴都打夠了，那自然就是坐在家裏烤火、說說過年、年後的事了。”寧婆慢悠悠地說道，“要是像我們今年這樣，柴沒打夠，那就不能天天烤火啦，得去窩在被窩裏才能暖暖和和地度過這個冬天。”

聞昭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但看了看婆婆的表情，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今年的柴沒有打夠嗎那等雪停了我們再去山上我和昭昭去，婆婆在家裏等我們”莊顏說着說着又覺得不對，“也不行，婆婆一個人在家行動不便，得有人照顧，那就我去山上，昭昭在家照顧婆婆”

“姐姐你會打柴嗎”

“我”莊顏本來想說會，這個又不難，看見樹枝整理成坤綁起來扛回家不就好了麽，可是看着聞昭那雙清澈的眼睛，裏面充滿了信任，她實在不好意思說出口，“我可以學。”

“這個一時半會學不會，姐姐在家照顧婆婆，我去山上吧。”

“你還是小孩子，當然不能一個人跑出去，太危險了。”

“可是姐姐你不會打柴啊，而且我們這裏你都不熟，出去萬一走丢了怎麽辦”

“”

“”

最後聞昭有點氣憤地小聲嘀咕着說“其實應該三叔家給我們送柴的。他要是把自己說的柴火送來了，咱們家的柴就夠用了。”

寧婆耳朵也很靈“昭昭你說什麽呢”

“沒什麽。”

寧婆搖着頭說道“這些年我早就看透你三叔是個什麽人啦指望他是指望不上的。”

“要不是他，婆婆根本不會上山。才下過雨山裏頭滑得很，小心再小心婆婆還是摔了一跤還有昨天，我就三叔家的時候他們正在吃晚飯，我說的話他們明明都聽見了，全家都裝沒聽見要不是姐姐來了”聞昭聲音越來越大，說到最後氣憤地撇過頭去。

莊顏知道這說的估計是同住在村子裏的寧婆那個沒良心的兒子。

不用問系統，她只從寧婆和聞昭的話裏就能大致猜出來這是個什麽樣的人，她想了一下，問了一句“三叔家有孩子嗎”

“兩個兒子兩個女兒。”聞昭說道。“都比我大。”

莊顏點點頭，站起身來去房間裏讓系統給弄來一只真空包裝的燒雞，她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拆開袋子“光吃素的不夠味兒，我們把雞在火上加熱一下，吃烤雞”

聞昭有點發愣地看着她的手“啊”

“啊什麽，給我找個幹淨的鐵棍或者是木棍也行，把雞串起來架在火上”

她說着還用手比劃。

聞昭雖然不懂為什麽話題突然變成了烤雞，但這不妨礙他聽話，很快他就把莊顏要的幹淨木棍找來了，還幫忙把雞給串好了架在火上不停地翻轉。

莊顏又從包裝袋裏拿出兩包調料來慢悠悠地刷在金黃色的雞身上。

雞的溫度慢慢起來，烤雞的香味混合着孜然、香油、還有蜂蜜的味道交織在一起飄出去老遠。

嘴巴一直沒怎麽停過的莊顏聞着這味道嘴巴裏都開始不停地分泌口水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吃過雞肉的聞昭更是拼命地控制自己不要吞口水讓姐姐發現了。

莊顏還專門問聞昭“是不是超級香光是聞着就很想吃了”她這個調料包是根據快餐店裏的那種炸雞做的

雖然大家都說那種油炸食品不健康什麽的，但是誰能夠否認它的香味之霸道又勾人呢

後世裏吃過各種各樣美食的大人小孩兒都很難抵擋這種香味兒，更別說聞昭這種從小在山裏長大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的小孩子了。

但莊顏問了以後，聞昭硬是能夠狠下心來語氣堅定地說“不想吃，我早上吃的可飽了，要是餓了的話，鍋竈裏還有燒好的紅薯沒有拿出來，不夠吃的話還可以再拿紅薯來火盆裏燒。”

總之他不會吃姐姐的雞的，那是姐姐的。

莊顏“你真的不喜歡不想吃”

聞昭再次忍住了巨大的誘惑，心一橫“不想。”

“可是我一個人吃不完怎麽辦要不分給婆婆吃婆婆你能吃這個嗎”

寧婆樂呵呵地看着兩個小孩兒圍着火盆做鬥争，臉上帶着慈和的笑意搖着頭說道“婆婆可吃不了，你們自己商量着來吧誰吃我都沒意見”

莊顏撕下來一只油光光金燦燦的雞腿兒，皮下的雞肉黏連在一起，被她扯開的一瞬間再次釋放出巨大的香味誘惑攻擊波“昭昭，你再說一遍想不想”

聞昭撇過頭去不看棍子上的雞肉“不想。”

“”莊顏決定認輸，“算你厲害。好啦好啦，快來一起吃，我一個人吃獨食讓你們兩個看着我怎麽吃得下去再說這麽大一只我可吃不完。”

“吃不完可以留着等中午”

莊顏看準時機直接将大雞腿塞進了他的嘴巴裏，堵住了他的聲音，她得意地拍拍手 “小朋友嘴這麽硬就不信治不了你”

香噴噴的雞腿進了嘴巴裏，舌頭一嘗到那種美妙的滋味兒，嘴巴就再也不聽聞昭的使喚了他拼命告訴自己吐出來吐出來，這不是你該吃的東西，但牙齒卻不聽使喚地在瘋狂咀嚼、吞咽。

她拽了一根雞翅下來慢慢地吃着。

婆婆坐在兩個孩子中間，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笑得臉上皺紋全都擠在了一起。

莊顏還在想着怎麽讓這小孩兒再吃一根大雞腿呢，就聽到一陣狗叫聲由遠及近傳來。

她一擡頭，只見白茫茫的大雪中一只土黃色的中華田園犬朝着她們這裏直奔而來。那狗非常瘦，顯得四肢很長，奔跑的速度很快。

狗還沒有沖進屋子，莊顏就聽到狗喘息的聲音。

“哪裏來的狗”她才問了一句，就看到聞昭暴跳而起，嘴巴咬着沒吃完的雞腿，手裏不知道什麽時候抄起了火鉗朝着狗揮舞過去。

莊顏吓了一大跳“昭昭你幹嘛”

那只狗看到聞昭手裏的武器居然也不躲，微微低下前爪喉嚨裏發出危險的嗚嗚聲。

聞昭也沒有停手的意思。

眼看着一人一狗真的要打起來，旁邊可還有個行動不便的老人家呢慌亂之下，莊顏想也不想朝着黃狗扔出了自己手裏快啃光的雞翅。

那只土狗聞到香氣嗷嗚一聲跳起來精準地接住了雞翅骨頭，然後嗚嗚了兩聲掉頭就沖到門外躲着吃去了。

“昭昭你幹嘛要打它咬到你多危險啊”

聞昭臉上的羞澀也沒了，吃到雞腿那種控制不住的高興也沒了，他臉上的表情是莊顏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狠狠地盯着門外，低聲說道“那是三叔家的旺旺。”

“嗯”莊顏一時沒懂他的話是什麽意思。

就算三叔是個黑心的壞人，可是跟一只狗狗也沒有什麽關系吧

怎麽聞昭對一只狗也這麽大仇恨

她剛剛這樣想，就聽到雪地裏又傳來一道少女的聲音，尖利的有些刺耳。

“旺旺你作死了在哪兒吃什麽東西怎麽就不知道咬死那個在家偷吃肉的小野種”

莊顏神色驟變。

只見不遠處的一棟房子後面走出來一個穿着花棉襖紮着麻花辮的女孩子，不知道是因為胖還是因為衣服太厚，她整個人都顯得有些圓實。

圓實歸圓實，走起路來可一點也不慢。

“旺旺你還不給我滾回來”

然而那只狗現在沉迷于美味的雞骨頭，吃得頭也不擡，天王老子叫它也沒用。

聞昭說道“那是我三叔家的範燕。”

莊顏差點被口水嗆到這什麽名字

然後聞昭像是故意逗她笑一樣，跟着就又來了一句“範小燕也來了。”

“撲哧”

莊顏實在沒忍住笑出聲來。

她一邊笑一邊往那個敦實的女孩那裏看，果然她旁邊又跟了另一個女孩，也是差不多棉襖一樣的麻花辮，只是個頭明顯比另一個矮一點。

這還沒完。

聞昭憤恨地說道“範小健也跟來了他們想幹什麽”

莊顏

這家人怎麽回事三叔這是不止沒了良心，腦子也沒了嗎怎麽給孩子起這樣的名字。

“他家還有個兒子是不是叫範大健啊”

聞昭點頭“嗯。姐姐你知道不過範大健現在不在村子裏。三叔家的孩子都被他們教得一個比一個歪心眼多，姐姐你一定要小心他們。”

莊顏不太相信，但是想到剛剛範燕一開口那個惡毒的咒罵，她又有些警惕起來。

說話間那三姐弟已經走到院子裏了。

長得很敦實名叫範小健的男孩上來就揮舞着手裏的棍子去打狗“你敢偷吃打死你”

表情十分兇惡，根本不像一個小孩子。

那狗大概也是很久沒有吃到過肉骨頭了，完全忘了主人不主人的事。小孩要去打它，它一邊埋頭繼續吃，一邊又從喉嚨裏發出警告的“嗚嗚”聲。

莊顏手裏可沒有另一塊雞骨頭來引誘它了，她只是勸道“狗在吃東西，你打它小心咬你。”

範燕就笑着上前來好奇地看着莊顏，注意力更多明顯放在了堂屋裏面“姐姐，你是誰啊怎麽在我奶奶家裏”她吞了吞口水，指向火盆上方的烤雞，“那個，是你的嗎”

像是沒看到屋子裏還坐着她奶奶一樣。

她一開口，另外兩個弟妹也跟着看到了屋裏，兩個小孩的眼睛都亮了。

範小健的口水更是直接流了出來，他霸道地宣布“我要吃雞我爸都說了，野種命賤，我們才是一輩子吃肉的命”

莊顏冷笑一聲“你爸說的你找你爸去。”

聞昭猛地擡起頭來，眼睛刷地一下就亮了，像兩顆小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