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暗場

自那日複賭後,程安每周的周末都會去賭場消遣。開始還想着戒斷,參考到上次斷賭的經驗和兩分的破罐子破摔,為自己的行徑找到了名為理由的借口——賭光就好了。于是更加頻繁的出入此間場所。

工作是程安的底線,他卻一次次打破零點前回家休息的自我規束,将白天的精力預支給了晚上,見天的渾噩度日。為此,校方還曾找他約談過,提醒他注意工作态度。

這種情形持續不了多久。

不過月餘,程安便如他所願花光了卡裏的積蓄。資金斷流,賭瘾卻仍與他難舍難分。現在才開始慌可能有點晚,最後一次大賭後,程安簽下賭場的欠條,手心裏都是涼汗。

幾個還是幾十個,程安已經不太記得。

他清楚自己要完了,從十幾樓垂直觸地的那種。看着樓下操場上,洋溢生機追逐打鬧的學生,陣陣歡笑被凜冽寒風吹得忽遠忽近,程安掐滅了煙,從天臺樓梯走了下去。

要跳也不是從這裏,教學樓太矮了。

手機突然在口袋裏震動了起來,是個陌生號碼,程安接通後,對方用帶着方言的口音客氣道:“程老師你好,我是我司的財務人員,現在正式對你發出還款通知,希望你能盡快補齊這兩月的應還款項,以及提早還清總款。否則我們只能去你就職學校同你講道理了。”

這是以為可以消掉的帳找上來了。

程安一聲不吭的挂斷電話,看了一眼天臺邊緣。

矮點就矮點吧。

上課鈴鳴起,仿佛在為他送鐘。程安收回遠眺的目光,又接着向下走。因為他記起,自己這節有課。

程老師今天也是不會因為生病、有事、死亡而缺課的美術老師。

好死不如賴活着,程安不想好死,還貪心的想要好好活着。

午休期間程安回撥了催債人的電話,溝通後與對方達成了共識。收債人對于他積極還錢的行為予以認可,勤勤懇懇的拉起了皮條,不日便輾轉替程安搭上了那家私人會所的暗線。

在他兼職侍應生的大半個月裏,加上酒水提成共拿到了近萬元的薪資。很可觀的收入,可對他來說還遠遠不夠,畢竟那樣的提成不是總有,他想盡快将一切粉飾太平。既然明面上不能有償陪侍,暗地裏總該可以。

賭徒心态,被拖入水中慌張上岸後,沒被淹死,便覺得可以再去探探水的深淺,盡管他們知道,淹死的多是會水的。

暗場負責人這次盡到了本職工作。

在詢問程安意向,同他簽訂一系列一步一個坑的合約後,暗場負責人一推眼鏡,将他送進下一流程。

求職之路是艱難的,光面試就過了三輪,最後只給了他一個模棱兩可的答複。幾乎令程安肅然的覺得,自己将要去的可能并非是什麽情色之地,而是人才濟濟的相親市場。

繁雜的手續與數日的等待,換來的僅僅是一張小小的門卡。

地下一層會所的服務人員對他躬身施禮,接過他的門卡,登記過信息以後,雙手遞回。用八顆牙齒的笑容對他說道:“歡迎您的光臨。”

程安頭發剪短了一些,從前段時間的頹喪裏恢複了幾分人樣。穿着運動褲與上次在顏料裏滾過的黑色衛衣,像是趕着去打球的大學學長走錯了片場,與此地十分格格不入。

根據指引乘坐電梯再下一層,經過走廊時在一路的“貴賓晚好”問候聲中,令程安不禁懷疑面試時是不是走錯了什麽流程。直他到見到了他的“同事”。

“你好,我是來接應你的,我叫餘飛白,怎麽稱呼?”

自稱餘飛白的男子笑意真摯,穿着一件修身的風衣,筆直的站在那裏,像株向陽的綠植。

“叫我程安就行。”

程安主動伸手同他握了握。

“貴賓晚好。”整齊劃一的聲音。

餘飛白見程安猶疑,說道:“我們與俱樂部沒有實質性的雇傭關系,所以你我的身份也是客人。”言下之意——客人與客人之間發生什麽,同會所無關。

“挂羊頭賣狗肉”的合約都簽了,面對這樣的免責手段,程安倒不意外。

将手機寄存後,兩人直接進到了餘飛白口中的俱樂部裏。

沒有想象中的紙醉金迷,以黑紅色為基調的前廳,幾乎可以稱得上安靜。坐在卡座上的兩三人聽到聲音,看向他們,眼神是毫不掩飾的打量。

餘飛白:“你的偏好是什麽?”

程安:“什麽偏好?”

餘飛白:“是支配還是臣服?”

程安發出單純的聲音:“啊?”

看起來比他年紀還小點的男孩沖他笑笑,“你什麽都不懂還敢來這裏?”

程安不想直說是因為濫賭被催債,摸了摸鼻子,才道:“之前來過一次,因為缺錢。”

餘飛白:“這裏來錢是快。”

程安總覺得他這句話沒說完。

兩人向裏面走着,在接近舞池區域附近時,人漸漸多了起來。暧昧燈光下,部分人戴着舞會的面具,穿着暴露的男女聚在一起說笑,全身包裹着黑色膠衣的女人,騎在跪着的男人身上,用鞭子抽着身下的人在過道上爬行,在場皆是見怪不怪。

舞池上陸續登場的男女,走秀似的,有的傲視全場神色睥睨,也有膝行上去,磕過頭,又膝行下來的。但無一例外,手腕上都戴着熒光腕帶或用熒光筆在身上、臉上标着亮眼的記號。

“那是同我們一樣的'客人'。紅色代表主,黃色代表奴,左右代表性別取向,也可以多方兼顧,沒硬性要求,你可以扮演任意的角色,會員會根據需求挑人帶走。但有一點,如果會員向你發出邀約,不能随便拒絕,至少要給出令他們滿意的理由。否則……”餘飛白看着剛剛那個穿着膠衣的高傲女王被幾只猥瑣的手從高臺邊緣拉下,慢聲補充,“會被視作違約,你簽的那些合同将派上大用場。”

不是被稱作客人就會有客人待遇,俱樂部并不完全為了盈利而設置,會員審核門檻高到了門框,除去不菲的入會費,會員每次出入低消也要五位數,這是一場“饕餮盛宴”怎麽會免費讓他們進來蹭吃蹭喝。

“你頭一天來,可以先熟悉一下環境,到場都有記錄的,之後就不能不帶标簽閑逛了。”

餘飛白從兜裏拿出黃綠色的熒光筆,在右手上畫了一個大大的星形,沖着程安俏皮的搖了搖。他脫掉了風衣,上半身僅穿了一件漁網打底背心,肩骨瘦到凸起的後背上,有着數道刀割和燙傷留下的疤痕。

餘飛白沒去舞池,而是拉着程安去了一個靠近舞臺的顯眼位置坐了下來。

程安能感受到不少視線聚在了他們這裏,被冒犯的感覺令他黑了臉色,瞪視回去後,那些放肆的目光才略微收斂了些。

餘飛白卻像是習慣了,撐着下巴左顧右盼,像個在等女朋友約會的青澀男孩。

餘飛白眨眨眼,“你把錢都吓跑了。”

程安:“這裏和我想的不太一樣。”

“你以為呢?”餘飛白道。

程安雖然沒去過其他歡場,卻也能感受到這裏氛圍不同尋常的壓抑與古怪。而且并不能陪酒掙錢,令他覺得有點上當。

“合約上要求至少要陪會員外出五次,之後若有意向可以續約,不過一般人不會再續。”這裏沒有入職培訓,規矩與潛規則都是口口相傳的。

程安問出了他最為關心的問題:“報酬怎麽算?”

餘飛白嗤笑,搖了搖頭:“這裏不給報酬,能拿多少金額全憑會員心情,一般也有五六位數,玩的狠一些的給的更多,各取所需罷了。”

程安的視線在餘飛白背後落了一眼,又快速收回。

兩人一時無言。

有個妝容誇張的女人對程安抛了一記媚眼,确定餘飛白與程安不是那種關系後,将餘飛白招走了。

舞臺上的表演似乎步入了一個小高潮。幹冰噴湧,四周燈光漸暗。

聚光燈下的兩位表演者都是身材略顯壯碩的青年。其中一人裸着上半身,被捆着雙手吊着,只剩腳指能觸及地面。另一人戴着沒五官的白色面具。後背上寫着與對面青年胸前對應的從屬關系字母。

音樂停止那刻,面具男突然出拳狠狠打在了被吊起青年的小腹肌肉上。

“呃……”

承受痛毆的青年,繃着身子痛呼出聲。沒等他緩過來,又被擊打在他腹部的拳頭推了出去,像個沙包一樣前後搖晃。

臺下看客有的凝神屏息,有的吹哨稱好。

青年面帶痛色的将小腹向後縮,因為被綁住彎不下腰,只能高擡腳尖,提胯挺胸的躲避擊打。

面具男掄圓了手臂,順着青年的姿勢,用手掌抽向青年挺起的前胸。響亮的兩巴掌過後,青年被抽得發紅的胸肌上,兩邊乳頭明顯的腫大了起來,好似被嘬吸過一樣,尤為色情。接下來的幾巴掌便刻意擦着青年紅腫的乳首扇了上去。

“唔……啊……”青年不住的嗚聲,粗曠的眉眼緊颦着,兩頰也挨了掌掴。哭出的清鼻涕和眼淚糊了滿臉,可臺下看客發現,青年的裆部在這樣的虐打下竟然凸起了。

随後青年被面具男背朝觀衆翻轉了過來。乍看過去,他的身後沒什麽異樣,仔細觀察男子的屁股會發現,他雖然穿着褲子,股縫間穴眼處的布料卻被人提前剪開了個圓洞,深埋着一只與褲子同色的黑色按摩棒,因為沒有布料的阻隔,震動的按摩棒已經滑出了一小部分,青年只得繃着臀瓣,用力夾緊雙腿,防止按摩棒掉落……

程安再看不下去,不論臺上的表演還是臺下的看客們,都令他覺得變态,嫌惡。他是一個容易被旁人情緒感染的人,即便再覺得不正常,卻也被感染上了幾分施虐因子而有了小小的性奮感。

人有千奇百怪的欲念并不是過錯,可不該将其曝光肆意宣揚。

程安從小到大為掙錢走慣了捷徑,他是欠教育,但不該在這裏被“上課”,也不願被這些人同化。

正待他要起身離開之際,舞臺的一端突然發出“撲通”一聲重物墜落的聲音。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