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乾溫國公

天福十五年,大乾迎來了冬日裏數年來最大的一場初雪,洋洋灑灑,撲天蓋地,不一會地上就覆滿了白色,被雞鴨鳥禽踩出無數個爪印來。

這雪來前沒有征兆。

元帝順着胡子詢問神官天相今年會否有雪時,年輕的神官抓着牌子沉吟了一會兒。

在陛下期盼的眼神中。

誠懇道。

“沒有。”

“……”元帝沉默了一瞬。“愛卿是不是再蔔算一下。”

瑞雪兆豐年。下雪可是件好事。如果下大雪,那就是件大得不能再大的好事,幾乎能以喜宣告全國,明年必然豐收。那這豐收的功勞歸誰呀?當然是扣在英明神武的大乾元帝頭上!

但是被神官這麽一禿嚕,元帝腦門上就不長草了,荒原一片。

元帝暗示道:“天相嘛,要細看的。卿還年輕,看錯也不無可能。”

這神官上任才一周,七天,被辭退了連半個月工資都撈不着的那種。他被問得一懵,心想,诶這卦像就是顯示沒有雪至啊,怎麽陛下聽不懂人話咋地。又一看老神官,眼睛拼命沖他眨,靈竅一沖恍然大悟,一拍手心。明白了。一定是嫌他說的不夠詳細。

“陛下請放心!”年輕的神官信誓旦旦。

“今天沒雪,明天沒雪,後天更沒雪!今年冬天,是不會下雪了!”

你就死了這條心吧!

元帝:“……”

老神官:“……”哭着捂上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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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儀袖着手打了個長長的呵欠,直到腳尖被人狠狠踩了一腳。

他拿眼一瞥,軒轅仇滿臉寫着‘求求你快點換臺’幾個大字。溫儀又瞅了瞅元帝,老菊花似的眼角正在抽搐,那手按在龍椅扶手上,攥得死緊,大概下一秒‘來人把這喋喋不休的庸臣拖出去宰了’就要出口。

當救則救勝造七級浮屠!

——是要講條件的。

溫儀嗖地伸出一只爪子——五根手指。

五瓶蜂瓊。

老神官跳起來。五瓶!你搶啊!皇帝一年到頭也就喝三瓶!

溫儀眉毛一挑,不幹啊,行。

他長長一躬身:“陛下,臣有要事需回府打理,暫且告退……”

話音未落,餘光就見軒轅仇吹胡子瞪眼。五瓶就五瓶!你小子給我記住。

溫儀心中輕笑一聲,繼而說:“告退——之前,還有事要秉奏陛下。”

元帝倚着椅背:“說。”

溫儀便道:“臣昨日與小玄光打賭,如果他輸給臣,今日所言所行,就全得反着來。臣和他賭什麽呢,賭出了坤定宮的第一眼能不能看到漂亮姑娘。臣,賭有。”

他說到這裏特地停下來看了看元帝表情。

元帝這人有男人的通病,喜美色,年紀雖大,愛美之心更勝以往,聽到這個荒誕的賭約果然一笑,頗有興趣道:“坤定宮是神官所在,都是年輕男子和侍衛,怎麽會有姑娘。可是看你的意思,神官他竟然輸給你了?”

溫儀笑道:“不錯。宮裏有規矩,不許女子進入坤定宮。那陛下猜猜,臣為什麽會贏。”

元帝當然不知道。

軒轅仇看戲正得勁,便見一根指頭從衣袖中伸出來往他臉上一戳。

“因為臣,把老神官打扮成漂亮姑娘,提前約在門外了。”

元帝哈哈大笑:“這最多算個老婆子吧!”

“非也。美醜皆不在表象。神官為國祈福祭祀多年,終身所奉大乾,他的內心豈非比天下第一的美人還要美?大乾文深蘊厚,向來尊重忠臣,那麽在陛下的天眼中,老神官,自然當得上漂亮二字了。”

這一番話落地,既誇了元帝是明君,又暗提神官對大乾貢獻良多,把元帝哄得龍心大悅,哪裏還有方才半分生出的惱恨殺心。元帝捋着胡子稱贊:“倒有幾分道理。”

既然溫儀這樣說了,那麽方才神官所言就都是反話。

不但會有雪,還會有大大的雪。

所以元帝不但沒有殺,還吩咐了大大的賞。

“可是老爺。”溫蝶說,“你怎麽知道會下雪。要是不下雪,那不就成了欺君之罪。”

溫儀撐着腦袋,手裏扔着葡萄玩,還沒回答,就聽溫蜓說。

“老爺說下,又沒說什麽時候下。天要不要下雪是天的事,關老爺屁事。”

嚯。

很有道理。

溫儀一樂,一顆葡萄就彈到了溫蜻腦門上:“小兄弟很有前途。”

他起身踱到窗前,腦袋探出去看,就這麽會說話的功夫,外頭已白了一片,偶爾從中露出些松柏綠色來。看夠了這院落,又伸長了脖子往上看。

四方天空如井,漫天飛絮。

大乾野史中說,天外有仙降福于世,大乾第一任皇帝就受天神指點,故于亂世中開辟出一方皇朝出來。他們隐在大陸東極,有緣者尋之,尋常者找不見。溫儀眨眨眼,化去落至睫毛的一點雪沫,将腦袋縮回暖和的屋內。仙他沒見過,但是怪力亂神,他可沒資格說不信。

畢竟這天福的年號,還是因為他改的。

大哉乾元,大乾皇親姓元。皇帝本來不是皇帝,是前任皇帝的叔叔,早早就被踢到外邊封了王,誰知道前任皇帝命短,又因為太年輕還忠于妻子,死時只有一個兒子。皇帝死了,唯一的子嗣繼位毋庸置疑。

可就在丞相要将那奶娃太子抱上皇位時,元麒淵——就是當今元帝,舉着前任皇帝他爹也就是他哥的一道聖旨策馬就闖進了皇城。

聖旨一展,上面叽哩呱啦說了一堆,總結下來就那麽一句話:讓元麒淵當皇帝。

這朝臣能信嗎?

不能啊。

明擺着太子都在這,你一個在封地呆了幾十年的老爺爺和他搶皇位,怎麽說也太不把這剩下的皇叔放在眼裏了吧。

元麒淵冷笑,輕籲一聲,一身戰甲,連馬也未下,一手握長·槍,一手舉聖旨。

他爹能生,老來得子,故這位小皇叔此時也不過三十出頭,幾乎與景帝同歲,又為大乾浴血沙場征戰多年,一身煞氣,根本不是文臣能抵擋的。而朝中武将又有大半是他的人馬,兵陣一擺,除了以頭搶地來指摘,誰能奈他何?

元麒淵嘴角噙笑,眉羽飛揚,将聖旨往老臣前頭一扔:“蕭相,你任大乾右丞,至此已有兩朝,父皇的筆跡最是熟悉。你來瞧一瞧,這究竟是本王僞造,還是确有此事。”

所有人一聽,都去看蕭相。老丞相心中本不信,可對于前朝皇帝的筆跡,他太熟悉了,所以撿起來一看,整個人都呆了。他反反複複摸索了好多遍,這确實是老皇帝寫的。可是老皇帝臨終不讓太子繼位,讓他弟繼位,是什麽道理呢?

衆人一看蕭相反應,心中都咯噔一記。

元麒淵居高臨下道:“本王隐忍不發多年,任你們的小皇帝折騰,只想着大乾正統只要能延續,誰當皇帝不是一樣?可眼下你們這群老糊塗,只想正統,竟要扶個小崽子繼位。”

他手一指,太子尚在襁褓。

“只能吃奶的娃娃懂個屁?”

又一指,皇帝他弟一個哆嗦。這小皇叔向來殺伐果決,被他瞪一眼,腿都要軟的。

元麒淵毫不客氣:“讓祈親王當攝政王?他除了吃喝玩樂會個球!”

“本王皇旨加身。”元麒淵兩道鐵鈎眉如同利劍,鐵掌一豎,身後鐵騎軍便一聲大喝,震天動地,“戰功加身。這攝政王,不當也罷。讓你們坐了多年的皇位,倒是能還我了罷!”

戰甲锃亮,蕭相握着聖旨的手在微抖。

皇帝剛殁,太子還小尚在吃奶,而祈親王—皇帝唯一的弟弟,不成大器。大乾皇叔武王卻征伐沙場二十載,戰功赫赫,又有老皇帝親筆聖旨。他已年有七旬,還能扶持新帝幾年?大乾自開國皇帝起就不曾起過內讧,難道今日要為皇位血流成河?可即便是血流成河,又能抵擋這鐵騎軍多少,最終不過是傷人傷己傷氣運。

太子的哭聲忽然傳了過來。

蕭相一震,心中忽然下定了決心。若不允,恐太子今日便沒命了。當時就跪下來,以頭磕地:“老臣恭迎新帝!”

兩朝元老一跪,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覺得小命比較重要,誰當皇帝有什麽要緊的,反正大乾還是姓元。于是也紛紛跪下來:“臣等恭迎新帝!”

元麒淵哈哈大笑,手中銀槍旋了個漂亮的槍花,橫握于手,道:“不是新帝。”

萬物歸一化元。“是元帝!”

便聽這時,忽然一聲炸響。

天上憑空落下一個人,哐地砸在欲要偷襲元麒淵的一名侍衛身上,将他直接砸暈了。

這便是因為在山賊手下救了個人結果被砍死的溫儀,第三次随機落地在這裏。

他這一摔,驚呆了所有人。

元麒淵手中·長·槍本已要刺穿那名侍衛的胸膛,卻因溫儀這一掉而收了手。

後來的元帝略一沉默,勾了勾嘴角,轉而舉槍朝天,道:“看來朕任這元帝,是天意歸順。此人橫空出世,倒是救了你們一命。今日朕大喜,改年號為天福。而他護駕有功——”

元麒淵橫槍一指,似笑非笑說:“便封為,護國公!”

蕭相頓時大傷大怒,護國公是何等尊崇的地位,這個不知從何方來的小屁崽子,連是妖是人都分不清楚,竟能在大乾享此封號。元麒淵簡直糊塗!

“萬萬不可!”

“有何不可!”

元麒淵斷聲道:“你們能讓一個小屁崽子當皇帝,朕就不能封個有功之人?從現在起,朕的話就是天命,與朕相抗便是與天相抗。朕看你們誰敢!”

敢當然是有人敢,蕭相就敢,他敢以頭搶地——老臣就喜歡動不動以死相逼。但是對從前的皇帝奏效,卻不對元帝奏效。愛死死,他樂得清靜。

于是就在蕭相要去死一死的時候,他被人拉住了。

“蕭相啊,你想想太子。你死了,就任他被人欺淩嗎?”

這話就紮心了。

老臣對小孩子總是寄予厚望的,他一想,是啊,他死了不是白死,一點用沒有不說,還讓太子更加無人照看。這麽一想通,當時就決定不死了。

元帝頓時有些失望。

蕭相這個糟老頭,庸俗地很,也狡猾地很,他念頭一變,反順起元帝的心意來。

陛下好,陛下對,你愛封誰就封誰。

封這小屁崽子好啊,又不是誰的皇帝國戚,不屬于當朝任何一支,不就當是多了個吃閑飯的。他還順便救下了侍衛大統領的命。這麽一想,這天福說不定是沖着他們來的呢!蕭相這麽一尋思,連看溫儀的眼神都順眼了不少。

大乾天福年,從此便定了。

一過就是十五年。

不過這個初衷溫儀是不知道的,他只知道神官相傳的一個版本。

說他腳踩祥雲身披霞光,從大陸東極仙山之地而來,天降福星到大乾,得福星者得天下。

是這樣,胡謅的。

作者有話要說:

新文《對頭以身弑我[修真]》,老對頭被傳殉情後捂緊馬甲相愛相殺的故事,照舊會先存稿的(最多一個月啦),争取在日更的基礎上,更加改進自己。小夥伴們有興趣的話可以戳文案鏈接或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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