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說老爺

溫蜓有些驚訝。

“看來老爺對他印象很好,聽三哥的說法,我以為當今太子是個野蠻人。”

溫儀失笑。秦三都和他們胡亂吹些什麽,竟讓兩個小子有這樣的想法。若論體統,元霄與宮裏那些人必然不在一個層面,可他言語雖‘清新脫俗’了點,不至于落到野蠻這樣的形容。反而溫儀還挺喜歡這種随意的交流方式,沒有那麽多束縛。

溫蝶日常花式吹:“不過就算他再怎麽聰明,一定聰明不過老爺。”

溫儀看了他一眼:“這你都知道。”

“當然知道。”馬屁精咧了一口白牙,吹出一嘴彩虹屁,“老爺是世上最聰明的人。皇上這麽說,神官這麽說,就連平都的百姓,也都這麽說。”

嗯。

其實真說起來溫國公會這麽難撩他的小厮其實功不可沒,不論是誰日日飽受吹捧荼毒聽多了也會免疫的。和溫蝶幾乎能将上下五千年的學識搬出來的馬屁比,其他人那就是根蔥啊。

油鹽不進溫國公有些欣慰:“今日你的馬屁總算比往常實際一些。”說話間他已經停在一處院門前,道,“好了,我睡在這裏,你們自己休息去吧。”

溫蜓擡眼看了看院子,看來今晚溫儀是不會叫任何人來服侍了。于是也不多說,只應是,又問溫儀,“明日朝服要備麽?”

溫儀先是說:“要的。”只說了兩個字,卻又斟酌了一下,道,“先慢着。”他走進屋,溫蜓知道這府裏的規矩,不敢輕易踏足此地,只等候在外。便等半刻鐘後,溫儀重又走出來,交給他一封信。“你拿好,明天送給徽徵書院的謝清玉大人。朝服先不備。倒是吩咐廚房,将早點備得細一些。看看是否有吃食,能适應西南那邊的口味。”

“是。”

國公府那麽大,能睡的屋子當然不止一間。溫儀在這沒人打擾的地方叫人備了水,舒舒服服泡了個澡,然後才換了暖軟的輕羅睡衣,也不睡,就着風雪聲翻着書頁。

窗外忽然傳來石子落地的聲音,溫儀耳朵一動。他面不改色,斯文地翻着手中書頁,一只手悄悄探到桌邊一角。看來溫府不但鬧老虎,還鬧耗子。就是——

來得晚了點。

不過這只耗子來得晚他有理由。溫府——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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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底還是貧窮限制了想象。

雄赳赳氣昂昂換了夜行衣跑斷腸的霄太子一跳上屋頂就發現自己幹了件錯事,溫府比他在涼州的府邸大了不止一圈,建築風格也不同,每間屋子瞧上去都差不多。他哪裏知道溫儀今晚會落腳在哪。于是徘徊中的元霄就在屋頂爬了很久。

一圈一圈又一圈。

終于在不同尋常的水聲中聽出了點端倪。

元霄一個小竊喜,悄聲往那處摸過去。

本想直接去的,卻忽然聽到野獸的呼嚕聲。

“……”

元霄停住了腳。

他記得溫儀說過這裏有老虎,莫非老虎就在這附近?

這回響的不止是呼嚕聲還有嗚咽聲。

看來這只老虎在唱戲。

元霄看了看那頭有水聲的屋子,略一猶豫,果斷選擇了老虎。

……

澡一時是洗不完的,但是老虎不是天天能看見的啊!

太子踩在屋檐,摸清野獸出聲的方向,一個翻身落地,就撞見一片波光粼粼。波光粼粼中,閃着一雙幽幽綠的眼睛。元霄咧嘴一笑,一腳踏上湖心路,不過幾個起落就到了湖中。湖中有個亭子,亭外設了栅欄,一只通體雪白的老虎正在裏頭百無聊賴地咬尾巴。

親眼見到白老虎的元霄十分興奮,扭過臉就朝邊上說:“我能摸摸他嗎?”

“可以。”

“謝謝。”

元霄高高興興地就要伸手——

“……”

等等。

風無聲水無聲,萬籁俱寂,球球歪着腦袋墊着爪子看這兩個人。

嚴瑾:“殿下好。”

元霄默默打量着幾乎融入夜色的陌生人。這人什麽時候出來的?

嚴瑾道:“摸啊,摸完了我也要摸。”

“你也是來偷摸老虎的?”

嚴瑾想了想:“算是吧。”

太子很大方地讓了位子:“那你先摸。”

嚴瑾:“……”他本不是來摸老虎,只是順路來看看球球,正巧撞見偷撸毛毛的太子殿下,就随便打了個招呼。原本嚴瑾還想趁太子摸老虎的功夫把他困在這裏,好叫溫儀來領人。但既然讓他先摸麽,嚴瑾琢磨着也行。于是伸手摸了一下球球飽滿的屁股。

“殿下我摸……”

好了。

嚴瑾默默咽下口中的話。

紗帳飄飛,哪裏有太子的影子。

竟然被他溜了。

可惡。

偷溜的太子去哪兒了?

早跑了。

笑話,自己作賊和與賊為友還是有區別的。

元霄翻回了原來的地方,為免引人注目——他選擇匍匐前進。

這樣應當不至于讓人察覺。

于是。

太子他,就在,樹裏的草裏的牆下的諸雙暗衛的眼皮子底下。

像只蛙一樣。

撅着屁股去找國公了。

地上的暗衛:“……”他扭頭問隔壁樹上的,“要攔他嗎?”

樹上的很淡定:“那是誰?”

“太子。”

“這就對了。”他說,“老爺喜歡給貴賓特殊服務。”

貴賓——貴賓縮回腿,耳朵貼上屋面,聽着裏頭動靜。

方才還有水聲,這會兒是洗完了?

原來元霄來的時候很好,溫大人他在洗澡。涼州宗旨是什麽,有看不看是傻蛋啊。陳年太子當即立斷落下半個身子,拿口水蘸了指尖,一戳窗紙,沒戳動。二戳,沒動,戳得手指都要廢了這窗紙他媽的就是不動。有錢人家的窗戶紙都特別訂制的嗎?土生土長的霄太子當然不知道這裏每一處都被溫儀‘貼心’照顧過。

裏頭的水聲嘩嘩響,隔着窗紙就是看不到。元霄瞪着窗戶,終于選擇了放棄。繼而一個鹞子翻身上了屋頂。敲敲摸摸挪開一片瓦,放到一邊,被好心人接過了。

“謝謝。”

“不客氣。”

遞過第二片瓦的元霄:“……”

今晚的第二句謝謝。

他冷靜了一下,鎮定地回過頭,秦三沖他一笑。

元霄扯扯嘴角,下一秒就是腳下一空——屁聲都沒一個就摔在了溫儀面前。

他大爺的溫府是不是豆腐渣工程,抽片瓦就能壞?他還沒來得及多想一句,就聽到一聲:“太子殿下在做什麽?”

一擡頭。一身輕薄睡衣的溫大人看着他。仿佛是受到了驚吓,領口輕掩,俊面泛紅,眼角含淚,份外我見猶憐,這模樣,搞得他像個欲行不軌的登徒浪子。

關鍵他還沒浪呢!

元霄:“……”他回頭看這一地殘骸磚瓦,有些遲疑,“賞月?”

溫儀看了看外面,無星無月:“賞月需要弄壞下官的屋子嗎?”

元霄一拍大腿:“我重啊。”

“……”

好有道理。

溫國公看他的眼神就有些憂郁。

憂郁是正常的,如果有人弄壞了他的屋子,元霄也會憂郁,他可能會憂郁地連飯也少吃兩口。所以元霄很理解溫國公,做人尤其是做男人,最重要的是責任和擔當。就算這屋子破那也不是他弄壞別人東西的理由。

太子信誓旦旦道:“你放心,我一定賠給你。”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并沒有考慮太多,畢竟修個屋頂能要多少錢。

所以聽到溫儀下一句話時,元霄一度懷疑自己聽錯了。

他掏了掏耳朵:“你說這是什麽?”

“琉璃瓦。殿下。”溫儀鎮定道,“是已故大師闕無塵的手筆。”

——元霄從中聽出了一些他囊中支不起來的味道。

“……”他改了口,“我一定讓叔公賠給你。”

這種時候。

有個有錢的身份。

就顯得尤為重要。

元霄不介意用上一把。

聽聞此話,溫儀笑了笑,端莊如玉,十分溫和。

“借殿下金口玉言了。”他說。

寝宮中的元帝忽然脖子一涼。他脫衣服的手就頓了頓,皇後正替他寬衣,察覺便問:“陛下怎麽突然打了個冷戰,莫不是着涼了?”

元帝斟酌了一下:“也不是。”

就是有種涼嗖嗖的感覺,仿佛是——

錢袋漏風的味道。

漏風的不止元帝的錢袋,還有這屋。夜半過了三更,天也快亮,可以不用睡了。元霄揣着欠下的債回去後沒多久,窗外又傳來聲音。當然這個人并沒有從屋頂掉下來,而是破窗而入。

溫儀眼也沒擡:“屋也落,窗也破,我是不是還差個人踢門?”

秦三道:“職業素養。”說着,就将手裏那塊被元霄抽掉的瓦給放到了桌上。

溫儀便合了手中本子,似笑非笑:“我沒記錯,你所謂的職業已經辭了很久了。”

“那用你的話說,就叫職業病。”

“太子呢,睡了?”

“債多壓身。”秦三說,“你猜他睡沒睡。”

溫儀可有可無地嗯了一聲。

秦三半夜找溫儀,當然不是為了沒話找話,他跟了溫儀五年,知道這位溫大人素日懶散作風,于朝堂事能不管就不管,火沒燒到頭上連躲也不會躲一下。今回卻為太子破例,這實在匪夷所思。旁人不知道能不能看出來,秦三還是能看出來的。他這個人有話直說,反正要把瓦交公,不如問個清楚:“說實話,儲君一事,老爺是要站太子嗎?”

“怎麽這麽說。”

“宮裏皇子不是沒有找過你,明着客套暗着授意,你都跟瞎了一樣看不見。”秦三一屁股坐在溫儀對面,盤着腿,黑漆漆的瞳孔裏跳着燈火,“現下老爺瞧着什麽也沒做,卻在處處維護太子尊嚴。這不足以說明你将他當儲君來看麽。”

溫儀聞言,瞥眼看他:“大乾儲君只有一個,不用我看,也不用別人争。”

話是不錯,名義上大局早定,太子之位,只要元帝不改,只要元霄不死,那便就這樣定下。可從古至今,至死都只是太子的人太多了,九五之尊都能朝不保夕,何況一個沒有勢力只有名份的陳年太子。說句不大好聽的明眼話,這太子之所以沒廢,全是因為元帝未開口提罷了。不然,重立太子豈非是分分鐘的事。

秦三說:“儲君是只有一個,備胎卻一大堆。你這樣做,難道不是要與其他人為敵。”

溫儀不以為意:“皇帝都沒說話,他們急什麽。”急着一個個跳到鍋裏,叫炒菜的人好仔細看看,哪條魚最想被紅燒。倒落了個樂見其成。

不過話說回來——

“你來幹什麽。”

“來蹭溫暖。”

“……我會告訴嚴瑾的。”

秦三抱着手臂:“你最好告訴他。不是只有他瑤海易玄閣的床才暖。”

一聽到這句話,溫儀就将秦三看了又看。“素歌。”

秦三癱着一張臉:“怎麽?”

溫儀很感慨:“禁欲的臉,騷動的心。你到底是怎麽把這兩者無縫結合的。”

秦三想了想:“天生?”順便舉了個例子,“像你。”

溫國公略一驚:“我?”

秦三解釋:“心不騷臉騷。”

溫儀:“……”

作者有話要說:

回去後。

‘出水芙蓉’美國公‘含羞帶怯’的模樣。

在太子腦子裏轉了一晚上。

循環播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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