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他這麽好
其實趙一在到青羅江關前好過一陣,瞧着精神尚可,還能與元霄說話。因他病着,溫儀就讓他在驿站休息,沒讓他去關口。結果回平都的路上卻發現趙一症狀更嚴重了。今拔汗說通歧黃之術,并非虛假。他是通,只不過真的是略通,因為他是個武将。
古爾真才是歧黃高手。
今拔汗翻看了趙一的眼皮,又把了下脈,沉吟一會問:“介意我解開他衣服看下麽?”
溫儀在一邊看着今拔汗的動作,道:“太子請。”
今拔汗就動手,撩開趙一的衣服,身上肌理分明,毫無異狀。他又把趙一的頭轉過來,赫然在發根處發現一些紅點。溫儀心頭頓時如被大錘擊中,他立時站起身,視線緊緊落在上頭,道:“這是什麽?”
今拔汗用手摸了摸那紅點,只覺得這仿佛是小血點,一按便隐到了別的地方去,如同活的一般。再細細檢查,紅點只有發根幾處,別的地方并沒有。他替趙一穿好衣服,方說:“這位兄弟先前可接觸了什麽人?”
溫儀沉着道:“有,是個病人。”
說着他将肅嶺山災,茶館所遇柳大海一行,原原本本詳細說了一遍。随後道:“可是若這病染人,先前與柳大海在一起的人卻無事。何況趙一說他暫留幾日,無事才上路。”
今拔汗思索了一下,說:“雖不知其中原委,但或許這位趙兄弟自己也沒有意識到,他可能接觸了病人的體·液。這種事,無意間碰到,他不一定記得住。”
溫儀皺着眉頭:“你是說,這病尋常不染人,但若是有體·液接觸,便可能獲染?”
今拔汗替趙一拭去額上汗水,又替他解開衣襟,好散散熱。既然不是風寒,光捂着出汗是好不了的。他說:“應當是,山中多毒物,這人既然是從山災中逃命而來,傷口或許碰到毒物也說不定。若這位趙兄弟本來身上有破口,就容易受到病氣侵染。”
“那這紅點是什麽?”
“似乎是極細小的毒蟲咬下的淤血。”金拔汗沉吟了一下,或許柳大海在山上接觸到的便是極細小的毒蟲,鑽進人的皮膚,因體·液劇毒,破口後傷口不得痊愈,就會潰爛。
他将趙一的指關節給溫儀看:“上面還有紅印,說明這處曾經破損結疤。”
武人總是難免受傷,這種小傷口,趙一自己根本不會在意。柳大海死後,他難免觸碰到對方,說不定是那時中了招。溫儀沉着臉,為自己的大意自責。
他更自責的是,這麽多天過去,他竟然聽信趙一一面之詞,心懷僥幸,期盼對方真的不過是風寒而已。如此疏漏,不是溫儀平常的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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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大人不必過于挂懷,這位兄弟至今未好,不過是用錯了藥。且他模樣,正在發病初期。”今拔汗道,“我如今随身帶了一種藥,雖不對症,但能疏理導氣,可将他身中潛伏的毒氣逼出。慢慢調理當好許多。若那病果真霸道,先前那個病人也不會捱到遇見你們了。”
溫儀大喜:“當真?”他鄭重道,“果真如此,是溫某欠太子一個人情。”
“區區小事,何足挂齒。”今拔汗想了想,“此症雖非疫症那般可怕,來勢不洶,但據溫大人所言,既然趙兄弟因有破口而染病,說不得肅嶺這樣的人不在少數。”
依溫儀所言,肅嶺原有的香樟樹或許是這種毒物的克星,如今香樟樹少,克星日益消失,那種毒蟲便肆意生長。不過這也只是金拔汗自己的猜測,他既然是猜測,也不會主動去說。是真是假,是黑是白,大乾皇帝派人查了總會知道。
溫儀颔首:“我會盡快秉明陛下此事,及時查明肅嶺情況。”
今拔汗點點頭:“只要知道此病因何而起,大乾名醫衆多,便能找到相應的法子。我這個藥不過是應對毒物的通常辦法,不适用于所有人。還請溫大人諒解。”
“溫某明白。”
而這當口,元霄坐在後頭的馬車裏,摸着手指發呆。他雖然人在馬車內,心卻飛到了溫儀那裏。但卻不是在想溫儀。
元霄在想趙一。他不僅僅想趙一,還在想趙一的病——甚或他自己的。先前不覺得,近兩日來,他覺得身上日益沉重,呼吸粗重,之前被忽略的疼痛也隐隐泛起來。那股痛不像是磕碰所致,反而像骨頭裏生出的,察不分明,卻突如其來。
這種感覺其實并非現在才有,自那日在景泰宮中誤食飯菜後,便隐約泛起。元霄只當是先前水土不服,上吐下洩沒治個幹淨。他本心大,不覺得有什麽。元霄捏着指根,一粒血點就像是逃匿一般消失不見了。仿若錯覺一樣。
這馬車如今拔汗所言,十分寬大,再坐兩三個人也綽綽有餘。如今這車內只有他和古爾真兩人,未免有些空寂無趣。
古爾真叫元霄來,當然不是為了與他面面相觑的。他原本以為,元霄定然會問些什麽,可對方竟然坐着仿佛一座雕像。古爾真還記得自己現在扮演的是一個侍衛,還是個和元霄有過節的侍衛,左思右想之下,便重重哼了一聲。
這一聲,終于将元霄給哼回了神。
“要我幫你叫他嗎?”元霄道。
沒有料到這一問的古爾真懵了一下:“叫誰?”
“叫今拔汗。”元霄平靜無波道,“你不高興,不就是因為他走了嗎?”說着他托着下巴嘆了口氣,面上浮起憂愁,“我懂的。溫儀不在我身邊的時候,我也很想生氣。”
古爾真暫時不管溫儀和元霄是什麽關系非要生氣,他微張着嘴,對于身份忽然被戳穿,還有些不能回神。“……”這個人怎麽回事啊,捅破窗戶紙前,能不能給一些準備。
古爾真皺着眉頭道:“你早就知道了?”
“知道啊。”元霄往後一靠,倚在窗戶邊,一手支着頭,痞氣盡顯,如同一個山大王。他一臉‘這明擺着’的表情,“他對你那麽好,瞎子都看的出來你身份不一般。”
古爾真沉默了一下,忽然換了神情:“那是他要我這麽做的。”
哦?
這倒是有意思了。元霄略略坐直身體,面上露出興味。
這位抒搖太子露出真容,倒确實如民間所說像是天上的星星一般璀璨奪目。這麽紮眼在他和溫儀面前晃來晃去,是就怕他們猜不出來他才是太子麽?今拔汗身上的殺伐之氣濃郁地藏都藏不住,別說現在不戳穿,到了平都,往元帝面前一站,元帝就知道誰是誰。大家都混過軍隊和宮中兩個地方,誰能騙得過誰。
元霄道:“他為什麽要這麽做?”
“因為他觊觎我抒搖皇位。”古爾真道,“所以要通過控制我,來得到抒搖。”
元霄卻搖了搖頭:“恕我直言。”他直接了當道,“控制你,還不如殺了你來得劃算。”這個故事編排得太差勁了。哎,這是不是欺負他年輕,以為随便糊弄就能騙過去了。為什麽每個人都對他有誤解呢?太子有些小小的不愉快。
明知是信口雌黃,可還拆穿的那麽快。古爾真和元霄沒什麽好聊的了,他幹巴巴道:“那你說,他為什麽要這麽做?”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麽。因為這本就是他瞎編的。
元霄一拍手掌:“當然是因為他喜歡你啊!”
“……”
坐在前頭的溫儀和今拔汗忽然就聽到後頭傳來一聲怒吼。
“你胡說!”
溫儀看看今拔汗:“好像是你們太子的聲音。”
“是啊我——”今拔汗頓了頓,“我們太子?”他重複了一遍。
溫國公點點頭:“你們太子。”
今拔汗:“……”
古爾真震怒道:“你簡直胡言亂語。今拔汗是我抒搖第一武将,為抒搖立下血汗功勞。他的心比天上的星星還要忠貞,你竟然用這種話去侮辱他!”
侮辱?
元霄看着他:“喜歡一個人,怎麽能說是侮辱?他既然對抒搖忠心耿耿,你方才為了自己的目的,卻信口雌黃,随口嫁禍。莫不是在踐踏他的情誼?”太子冷笑一聲,“貴國這種是非不分,厚顏無恥地行徑,才叫侮辱。何況,若我所言有假,你那麽激動幹什麽。”
“我——”古爾真心亂如麻,不得不說,元霄戳到了他不敢去相信的一個點。抒搖有支奇兵,是國師一手打造,當年的将領有兩個,一個是如今賀明樓的對手郝連宣芷,還有一個就是今拔汗。但是今拔汗不知出于什麽原因,從戰場上退了下來,從武将成了武臣。
武将與武臣還是有區別的,一個重外,一個重內。
古爾真也曾經問過今拔汗,不去建功立業,心中不後悔嗎?
今拔汗回答他:“只要抒搖安好,便是臣心中所向。”
個人的功績,他并不在意。戰場要守,朝中,也要守。不然,憑借誰來去保障武将的利益和安危,豈非是被有心人士欺壓至死也沒句好話。今拔汗便是這樣想的,如果郝連宣芷領軍,那他就要做能讓這支奇兵隊朝中有人的泰山。
如今被元霄一說,古爾真忽然不确定起來,莫非,今拔汗果真對他有意?
他喃喃道:“可是,為什麽呢?”古爾真伸手摸上自己的臉,“莫非,就因為這張臉?”
“……”
元霄不大明白,這和臉有什麽關系。
但他将古爾真從頭到底看完後,沉默了一會兒,開口說:“不然他看上什麽。”
這人全身上下——
好像也就張臉。
古爾真:“……”他放下手,以一種睥睨的姿态看着元霄,冷笑道,“那你呢?”先前元霄提到了溫儀,之前古爾真是一時震撼,沒放心上,如今想來,其中大有意味。他意味深長道,“你如此看中那溫國公,難道不也是因為那張臉嗎?”
觀之如高山白雪,确實動人。
誰知元霄說到溫儀眼睛就亮了起來,詫異道:“當然不是啊。”
“他善解人意,聰慧過人,是我大乾第一謀臣。溫柔善良,體恤百姓,是他們心中的天神。善待兄弟,平易近人,就算是手下生了病,也精心照料。”大乾太子笑眯眯道,“溫儀這麽好,當然不是區區一張過得去的臉就能比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元·溫吹·霄上線。
古爾真:卧槽我無fuck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