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有恩報恩

四人同坐一輛車,說起話來,知根知底,就不再遮瞞隐藏。

雖然氣氛很沉悶,單方面的沉悶。

不過元霄心情很好,因為溫儀就坐在他旁邊。

溫儀反手握住太子的手,不讓他在自己身上搞小動作,先是帶着歉意道:“我們殿下年幼無知,尚不知道有些話是不應當說的,給二位添麻煩了。剛才那些話,我會當沒聽見,也會告誡侍衛不許胡說。”

古爾真還沒緩過來的心又差點被氣了個半死。告訴侍衛別胡說,豈非是在提醒他們這件事要牢牢記在心中,簡直越描越黑。怪不得大乾太子誇國公如何如何,他本只當是眼瞎,原來是一丘之貉,都不是什麽好東西。

金拔汗就沉穩多了,端正道:“子虛烏有的事,溫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溫儀微微一笑,就問古爾真:“方才金拔汗将軍看過我那兄弟,只是其中病理複雜,調養的藥恐怕還要勞煩太子殿下診斷後方能開出。到下一個關口,我會臨時進城,到時候勞煩殿下開些藥,我好叫弟兄們抓了,及時喂與病人。”

古爾真已經不想去追究為什麽溫儀也直接開口叫他太子這件事。他興致缺缺道:“此病若我所猜不錯,大約是受毒物感染引起。這種毒性無色無味,不會給人帶來太大的痛楚,故而不會令人察覺。它若入了身,就如溫水煮青蛙,一絲一縷慢慢侵蝕肌理,待病人發覺時,已無力回天。可它不會令人發燒,那位侍衛兄弟也算走運,若他不是因風寒發熱催發了毒性,恐怕到死才知道自己已病入膏肓了。”

古爾真沒有看過趙一,所說卻與現實相差無幾,溫儀一時有些驚訝,良久才道:“殿下果真神人,隔空都能診脈。所言句句屬實。”

方才金拔汗也是這麽說的。

古爾真不屑地哼笑了一聲:“究竟是我神通廣大,還是別的原因。溫大人難道不知道?”

元霄将呼痛聲咽在肚中,他垂眸看了看兩人交握的手。

方才溫儀與他交握的手忽然一個大力,元霄的指關節本就在隐隐作痛,被這麽一捏,差點沒忍住叫出聲來。太子不禁心中暗道,他就算再不濟,也不至于被溫儀捏捏就痛吧,啊,這麽柔弱可欺的溫國公,力道大了都怕對方痛。而方才他尋常的武仿佛白練了。

溫儀哪管元霄心思轉幾個彎。盡管早有幾番疑慮,可被證實時,溫儀卻仍然沒能控制住情緒。方才金拔汗與他說此症可能會通過傷口血液傳播時,他心中就隐隐不安。如今古爾真這麽一說,他還能不懂這是為什麽?

溫儀側過頭去看元霄,對方神色如常,太陽曬多了,臉還紅潤潤的。

見溫儀看過來,元霄眨眨眼道:“你這樣看我,是不是覺得我很好看?”

Advertisement

就算是這樣,元霄的面皮依然很厚。

溫儀笑了笑,沒有回答,心中的煩躁卻意外地被撫平了一些。這兩人的互動和平常令古爾真哧了一聲,莫名覺得有些看不順眼。轉到金拔汗那邊,大乾太子那句‘他喜歡你’就在腦中無限循環,如同生了根,怎麽都揮之不去。古爾真更煩了。

他道:“好了,別互相看着了,又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

有什麽病症能難倒以周易歧黃術著稱的抒搖嗎?沒有的。在他們那裏,延年益壽都不是難事。要不別的國家怎麽會對抒搖虎視眈眈,在別人眼中,抒搖就是塊長生不老肉。

古爾真令元霄伸出手。方才他不過是觀了面色,又恰巧見元霄指尖冒出青紫色,故而如此一說。要真診出病理,還得兩指搭上脈絡,細細診斷。

這一診,他心裏倒是啧了一聲。似乎有兩縷病氣,一種紮根肌理,一種游離在外。他撸開元霄的衣袖,手臂光潔白皙,方才指尖紅點倒未尋見。

金拔汗咦了一聲:“似乎與那位趙兄弟不大一樣。”

古爾真皺着眉頭:“你是怎麽染上這種毒性的?”

元霄道:“那人抓破了溫儀的手。”

古爾真看他。繼續。

“……”太子眨眨眼,“然後我替溫儀消了毒。”

古爾真:“……拿什麽消的。”

“嘴。”

溫儀鎮定道:“唾液确實有消毒的功效。”

呵。

古爾真不想和大乾的人說話。

抒搖太子收回手道:“這種毒雖然慢,但也挺霸道,若放之不管,就會蝕骨爛肉。所以那個人最後死狀才會如此可怖。不過只要知道是什麽造成的,也不難解。若非如此,肅嶺怕早已屍橫遍野。”但大乾太子體內似乎還有一種毒,不顯眼,似有若無,捉摸不定。

他判斷了一下,斟酌着問:“你先前吃過什麽?”

先前?先前沒吃過什麽。不過就是皇後那一次。但那次元霄事後也沒覺得哪裏不适,想來那毒雖淺,卻未除盡。如今經古爾真一診斷,才知道還有這麽個東西。

可家醜不外揚,這個道理元霄還懂。況且這事本是他瞞着溫儀。

古爾真見元霄不要說,倒也沒逼問,只道:“太子殿下算是運氣好了,兩毒見效都慢,都很霸道,偏偏能互相壓制。要不然,你此刻也同那趙侍衛一樣躺在那裏。”

不過這互相壓制的毒,總歸是毒,糾纏之下還是會起一定作用,只會越纏越深,不會像博命一般互相抵消,糾纏至如今,便會引得元霄關節作痛,身上浮起血點。這些都是毒氣入侵的表現。說來不知道他運氣算好還是差,若都只得其中一種,怕是毒氣攻心才有所覺。偏偏兩種毒性互相糾纏牽扯,提前将症狀一樣樣爆了出來。

還命大,恰巧遇到個懂醫術的。

不然這大乾太子怕是要換個人當了。

古爾真道:“待到了城中再一并抓藥吧。那侍衛好辦,不過一種毒素,逼出便罷。但貴國太子殿下這情況瞧着無恙,實際卻有些複雜,需好好調養。”

溫儀道:“調養便能好?會留下什麽後遺症麽?”

古爾真冷笑道:“他若乖乖喝我的藥,聽話一些,便不會。”

溫儀去看元霄,元霄眨眨眼:“我很要命的。”

“……”

看上去還挺乖。

溫儀行了一個大禮:“殿下解我心頭憂慮,如此大恩,溫某無以為報。”

古爾真意味深長道:“溫大人話說太早,日子還長,當然有的報。”

到下一個驿站時,溫儀收到了來自平都的消息,元帝獲悉常懷之與鳳鳴地方官上報消息後,已着二皇子并陳李兩位大人前往肅嶺查處山災一事,估計薛琴也讨不了好。後又趕路一夜,便是一個城鎮,為免擾民,溫儀只令常懷之帶幾個人進城,按古爾真開的方子抓藥。如今趙一這情況,因不是普通風寒,與其将他放在這裏沒人及時看顧,還不如随行帶着。好歹古爾真可以根據情況替他調整藥量。

平都宮中,元帝也收到了溫儀一行的情況。他看着簡報,眉頭慢慢皺了起來,一聲冷哼就将簡報拍在了案上。李德煊小心道:“陛下,怎麽了?”

怎麽了。能怎麽。出去接個人,竟然還染上病,真是弱不禁風。元帝低聲道:“溫儀簡直沒事找事。”可他知道,若非溫儀沒事找事,恐怕到現在,肅嶺的事他都會被蒙在鼓裏。當皇帝雖然位高權重,也是孤家寡人。天下雖是王土,有的消息,卻是故意報給你聽,有的消息,你要聽也聽不到。這天下這麽大,如何能一走一個腳印地走個遍。

他長嘆一口氣,霍然起身,吩咐道:“告訴明兒,肅嶺的事務必嚴肅查辦。不能留情。”

李德煊道:“是。”

待李德煊離開,元帝一個人站在書房中,想着簡報上頭寫着‘幸得溫國公同吃同睡,不眠不休照顧,太子安然無恙’這三句話,若有所思。

同吃同睡一日兩日,倒不算什麽。

日日同起同住,神态親密,那就——

元帝想起先前在宮中時,元霄雖然也很喜歡找溫儀,但也算是行止有度,算不上逾矩。他之所以不會想到別處,是因為溫儀這個人冷心冷情,一顆心仿佛是石頭做的。早些年,元帝還開玩笑似地說要給溫儀尋一門親事,回回拒絕,後來元帝也就不管他了。

元霄年紀小,無父母教導,無兄長關愛。因此進了平都後,元帝确實是有意想讓溫儀來代替這個父兄的角色。溫儀沒有家族糾葛,朝中不站勢力,不夾私心,是最适合的人選。可是眼下這種過于親密的程度,似乎有些矯枉過正。

他一個人在書房中想了很久,直到李德煊重新回來,還保持着那個姿勢。

李德煊一進來吓了一跳:“陛下?”

元帝撐着下巴看他,問:“元景十七時,已經成親了吧?”

李德煊糾正道:“是十八。”

元帝恍然道:“哦?”

李德煊道:“陛下,十七成親的,是您啊。景帝是在您之後成親的。”

“……”

竟然比他晚,三十餘年一晃而過,他竟然忘記了當年的事。心中一直還記着元景比他成親的早。但如今想來,或許是他記錯了,元帝摸着扳指想,元景十七那年,确實沒有成親。不過是他們決裂了。

時光匆匆,元景的小兔崽子竟也到了該成親的年紀。

“李德煊。”

“在。”

元帝道:“皇後是不是在準備選秀的事?”

李德煊心中嘀咕道,是啊,不過誰願意操持這種事,皇帝不在乎,往年太後不在宮中,這些事只要妃子們不願意,皇後操持地越不好越得人心。有等于沒有一樣,怎麽如今皇帝老樹開花,還想着要妃子了?他謹慎地回答:“差不多在準備。”

就聽元帝道:“行吧,去皇後那兒走一趟,今年各戶人家的适齡姑娘都看看好。”

“朕的幾個兒子也該成家了。”

省得争到死也沒個後代替元家留後。

作者有話要說:

老父親想了很久:啧,不應當。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