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原來燭臺已經熄滅。

累點燃燭臺。

他像一個沉默的木偶,呆板僵直地走在房子裏。

那本日記被他拿在另一只手上。

緊緊不放。

這房子總是明朗敞亮。即使在不眠的永夜,也如同白晝的太陽一般溫暖人心。

但他第一次覺得,這光是如此的冰冷。

竟沒有手上小小的燭臺更能溫暖人心。

他安靜地走啊走。

走過七轉八繞的房間,穿過迷宮一般的房子。

在房子的盡頭,有那麽一間房間。

待在這裏的時光中,他從沒有打開這扇門,也沒有想着去打開。即使視野不小心對上,也會快速略過,假裝無事發生。

但是此刻,他前所未有地想要打開這間房間。

他輕輕地敲了敲房門,裏面不出預料的無人應答。

他推開房門。

地板上是跌倒的燭臺,燈油落了一地。

累的目光仿佛凝固在上面,他不肯,也不敢——擡頭。

他就是這樣膽怯的人。

即使知道了真相,鼓起勇氣向前試着邁步。卻又最終在結尾駐足,不敢前往。

——

沒有人相信累在井水之下。

竈門炭治郎的眉目間仍然是不變的溫柔,他坐在井上,對底下低聲說道:“真的很可惜。”

你所追求的事物,即使苦苦蹉跎了百年歲月,竟仍然無法求得結果。

但求仁得仁。

強大外力的脅迫怎麽是家庭?沒有情誼的聯系怎麽是家庭?

“累。”井上的少年蟲師道,“我還是會呼喚你回來。”

他的眉目舒展,陽光從他身上投射照在井中,一瞬間倒映得他仿若神子降世。

蜘蛛姐姐靠着門檻冷笑:“你又在竊竊私語什麽呢?”

竈門炭治郎走向木屋,他說:“啊啊。我想說,如果你們想走,現在其實是可以走掉的。”

畢竟累不在了。

但是他在。

所以走不走得了還是一碼事。

蜘蛛弟弟桀桀怪笑,蜘蛛姐姐沉默不語。

片刻之後,姐姐說:“就算累确實消失了一月有餘……”

她咬住唇齒,沒有繼續說下去。

她還是不敢。

不敢逃。

就連逃跑的勇氣都沒有。

竈門炭治郎扯了下嘴角,竟是露出個不那麽像笑容的笑容來,他背對着蜘蛛姐姐,問對方:“你究竟是不敢逃,還是不願逃?”

蜘蛛姐姐移開視線。

蜘蛛弟弟低聲笑着:“我為什麽要逃走?這裏還有一個食物沒有捕獵完啊。蟲師是吧?我可要警告你,我可不是那麽守規矩的人。就算是客人,我也會吃的。”

少年蟲師淡漠地看了一眼他們。

他聳聳肩,清朗的聲音在空氣中擴散:“哪怕已經問了很多次了,但我還是想再問一次——你們真的不想随我一同下井,去尋找累?”

“……”蜘蛛姐姐和蜘蛛弟弟對視一眼,兩人眼中同時閃過一道極快的暗光。

要找嗎?

……如果累真的在那裏,而我們沒有行動的話……?

可是如果按這個蟲師的說法,如果我們都不去找,那累就回不來了。

蜘蛛姐姐用手繞了繞發絲,她問:“你再講講——到底怎樣,才能從這井下,把累帶回來?”

只有羁絆。只要羁絆。

但他多添了些字眼,一些累真正所欲所求的字眼。

竈門炭治郎的笑容不變,他慢慢地說:“家人的羁絆。”

只有家人最真切的呼喊,才能讓人從地底的星空回到岸上。

……畢竟人間,也不是那麽容易踏足的地方。

蜘蛛姐姐遲疑了一會。

“我們應該怎麽做?”

竈門炭治郎不知從哪裏掏出一根細細的已經燃起的煙,煙霧缭繞,從他的指尖飛揚:“随我一起,呼喚。”

“這事有風險嗎?”

“萬事都有風險。只是大小幾率而已。”

蜘蛛姐姐沉默了。她的視野緩緩轉向弟弟。

蜘蛛弟弟怪笑了一下,他歪了歪頭,怪聲怪氣地說:“姐姐總是要保護弟弟的~而哥哥,也是用來保護弟弟的~”

蜘蛛姐姐的臉色變得鐵青,兩只鬼都不再說話。

竈門炭治郎如同一個觀測者,只是面無表情地看着這場戲劇。過了片刻,他道:“我該去采要用的草藥了。”

他走到了山的東側。

蜘蛛媽媽那裏。

蜘蛛媽媽蹲在樹邊,拿着根樹枝在刨土。

竈門炭治郎問她:“您在做什麽?”

蜘蛛媽媽說:“在埋葬。”

竈門炭治郎沒再問了,而是和她一起刨土。

他帶了刨土的工具,不過只有一個,所以讓給了小姑娘用,自己則是接過樹枝,和她一起動作。

小姑娘偷偷瞄了他一眼。又偷瞄一次,再偷瞄一次。在不知道偷瞄多少次之後,炭治郎回頭看她:“怎麽了?”

小姑娘左顧右盼,假裝無事發聲。最終還是敗下陣來,小聲,緩慢地問:“累他……真的掉進了井裏嗎?”

“不是掉進井裏,是被井星吸引了哦。”

“井星?……它是那種有危害的蟲嗎,就是那種,那種會啊嗚一口吃掉別人的?”

“是哦。”

“……那,你之前說,只有呼喚才能把他叫回來是嗎?”

“是的。”

“我能……試一試嗎?”

“好孩子。”竈門炭治郎用輕輕地用手揉了一下小姑娘的頭發,他毫不吝啬地誇贊,甚至露出了個大大的笑容,“您真是個好孩子!”

只有您說了這句話。

只有受盡折磨,被這群過家家折騰得麻木的您,說出了這句話。

小姑娘的臉一下紅了,顯然是一副很少被人誇贊的樣子。她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如果……如果我也能幫上忙的話,那真是太好了。”

竈門炭治郎将手中的土擦淨,他溫柔地捧起女孩的臉,說:“如果您能一直保持着這種心态——”

小姑娘冒着蒸騰的熱氣戳了半天土堆。

半晌,她又小聲說:“那個,您能不能不要稱呼我叫您呀。我想,我想與你親近一點。我們都用你互相稱呼好不好?”

竈門炭治郎對她露出了一個柔軟的笑容,他沒有出聲。

然後就是每天的嘗試。

摘藥,配藥,點煙,燃起霧氣。

“能進入井星嗎?”小姑娘的眉毛皺起來,“還是進不去嗎?”

少年蟲師凝重地點了點頭,他說:“大概是光脈在這裏貫穿過去的時日太久了,這裏産生了些未知的變化。有一些過去的經驗看來是用不上了。我只能重新配置草藥。”

“但是,感覺已經很近了。沒關系的,再這樣下去的話,沒幾天我們就能帶他出來了。”

“嗯,嗯!”

晨霧蒸騰。

竈門炭治郎的眼睛一亮。

“成功了!”小姑娘歡呼,“終于,終于成功了!我們一起進去吧!”

“我先進去。”竈門炭治郎攔住她,他道,“我比你更有經驗,讓我去探探路吧。”

他的聲音早就在一次次霧氣升騰中磨砺得沙啞,但仍然不改清隽本質。

小姑娘朝他眉眼彎彎地笑:“好。”

那笑容莫名地帶着些年長者的溫柔。

美好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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