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晚風習習,天光正好。

竈門炭治郎用手輕輕拂過風的波紋,他的眉眼總是舒緩的,這世間好像沒有什麽能夠驚擾他的閑适——而此刻,他正在輕輕哼一首小歌。

“山上的小兔子,眼睛為什麽那麽紅?——哥哥的眼睛,為什麽會那麽紅?”

“你是哥哥說的客人嗎?”門口掃地的小孩子打斷了他的哼唱,那男孩看上去有些不安,怯生生地繼續道,“如果是的話就進來吧?”

竈門炭治郎推開門。

那位總是神采奕奕,如同貓頭鷹一般精神的青年換下了平日的隊服,取而代之的是一身日常穿的和服。和服是深黑色的,這倒是顯得他挺拔而又可靠。衣服外仍然披着一件羽織,這白色的羽織邊角有橘紅色的火焰圖案,倒是和平日裏他穿的那件一樣。

這人就坐在正對門前的那個房間裏,他在沏茶。

竈門炭治郎走過去。兩人都沒有說話,只是很有默契地沉寂下來,看着夕陽的餘晖慢慢品茗。

過了很久之後,煉獄杏壽郎才慢慢開口,他說:“我以為你會有些沉不住氣。”

“但是這樣的靜谧對我來說也很難得啊。”竈門炭治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去,他帶着些許追憶口氣嘆息,“我已經有好久沒有過上這種生活啦。”

他看起來有些過于放松了,或者說,他整個人都因為這杯茶——而變得有些懶洋洋了起來。

煉獄杏壽郎好奇地問他:“那你平時都是在做些什麽呢?”

“在趕路、在趕路、在趕路。”竈門炭治郎輕聲說,“接到來信就要奔赴下一個地方,聽見消息就得察查去另一個地點,鬼和蟲都是一樣的,如果多哪怕停下來一分鐘,某個角落就可能會多出一個事件。所以必須加快一點腳步才行。”

“我能冒昧地問一下是誰的來信嗎?蟲師也會有專門的組織嗎?”

“不,是老師的來信。”竈門炭治郎抿了一口茶水,繼續解釋,“是一位叫銀古的先生…他比我走過更多地方,見過更多奇特樣貌的蟲。蟲師之間很少出現組織。這不光因為蟲師少之又少,還為了避免感傷——見到蟲就意味着沾染上災難,所以悄無聲息地死去也是件尋常的事情。為了避免負面的情緒生根發芽,還是少見面為好。”

他的眉目染上愁思:“為了避免離別的傷感……還是少與人接觸為好。”

煉獄杏壽郎不太贊同地蹙眉:“但衆人拾柴火焰高,這句俗語并非不無道理。更多人彙聚在一起,才能更好地解決事端吧。”

“你想。”竈門炭治郎轉過頭來看他,“是一個人沾染上災禍為好,還是全家連帶着你的朋友一起沾染上災禍更好一些呢?”

他的目光中竟然有淚花。

——他是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嗎?所以才比一般人感觸更深一些,情緒更重一些。

煉獄杏壽郎沉默了,他不由地轉移視野。因為如果要他回答,他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如果一個人的死可以拯救所有人,那當然是犧牲自己更好一些。”

這個像貓頭鷹一樣的青年自知失言,于是又補上一句:“對不起。”

“……”

但是有些話必須說,有些話不得不說。

煉獄杏壽郎低聲問:“那個在箱子裏的孩子……?”

“她是我妹妹。我能保證她不會傷害任何人。”竈門炭治郎說,“她很乖。從變成鬼之後就沒再醒來。我帶着她走遍很多地方,探訪了很多相似或者不相似的醫生。但她還是醒不來。我有的時候甚至在想……”

“——她會不會一輩子醒不來?”

“她……”煉獄杏壽郎說不出話來了。

鬼是吃人的存在。祝福對方蘇醒?這對他這個鬼殺隊劍士而言簡直就像一場荒謬的笑話。但祝願那孩子永遠醒不來?這是對面前少年的惡意。

他也有弟弟,就算沒有經歷過相似的經歷,他也能感同身受對方的感傷。

“噓,不要說,這種時候只要聽就好了。”蟲師越過桌子,用白皙柔軟的手覆蓋住他的唇齒,他說,“我可是堅強的長子哦,我不需要這些。現在換個話題怎麽樣?說一點輕松的東西吧。我很擅長給人帶來正面的情緒。”

煉獄杏壽郎回握住對方的手,他說:“我也是長子。”

感受到對方的顫抖時他笑了一下,他朝面前的少年眨了眨眼睛:“我更擅長。”

漫長無意義的寒暄跳過,沒必要的試探也跳過。在面對像竈門炭治郎這樣的人,不需要帶上這些繁雜的假面。于是話題一轉,直接跳到了關切的問候上。

“你身上沒有防身的東西。”煉獄杏壽郎有些擔心,他問道:“沒有問題嗎?常年闖蕩在外面,就連身強力壯的我也會經常受傷,更何況像你這樣的……?”

他隐去了話尾的‘少年人’。

“我身上什麽都不多,防身的東西倒是挺多。就算我什麽都沒有了,我還有這張嘴在這裏,我就不怕被人殺死。”竈門炭治郎淡淡地說,他撐着臉看着屋外的月亮,莫名地想起了井中的累。

井中只有星星。井底的天空中也只有星星。但是天上怎麽能沒有月亮?明月入我心。明月才是真正能夠走入人心中的存在啊。

有月的夜裏似乎總是帶着一些別樣的愁緒,會不自覺地引導人說起更多的話。

蟲師突然說:“我其實是會呼吸技巧的。”

煉獄杏壽郎失笑,他說:“如果你想學,我可以收你為繼子。我并非有意自誇,但是我的炎之呼吸也是在隊裏排的上名號的。”

竈門炭治郎搖了搖頭,他的眼睛深處亮了起來:“你聽過火之神神樂嗎?”

這名字像是什麽用來禱告神明的舞蹈一樣。想必是用來取悅神明的,只具備欣賞價值的舞吧。煉獄杏壽郎心中如此想着,面上卻表現出一副專注的樣子。他說:“聽過哦。似乎是與歌相合的舞蹈?”

其實是為了不傷害少年人的自尊心而說出的話。

但竈門炭治郎不知道他的思量,只是難得地眉飛色舞,他興高采烈地說:“是啊,這是我爸爸教我的。我已經很久沒有跳了。”

“那便我來合歌吧,請。”

少年蟲師望了他一眼,學着他的語調,邊笑邊跟着說了句:“請。”

他将羽織扯下,向外一翻竟成了另一件截然不同的衣服。那黑綠相間的羽織背面是紅黑金色三色鋪成的刺繡。這刺繡針線閉合,端的是流暢的祥雲金鱗。袖口金黑相間,一眼晃去竟是流蘇般的花式。

煉獄杏壽郎驚嘆一聲:“竟然是這樣的構造……簡直就是巧奪天工啊!織出這樣服飾的定是位妙人。”

“幫我系上腰帶吧。”

白色的腰帶在腰間一拉,流連手中的觸感是少年人柔韌的腰肢。而眼前的少年朝他露出炫彩奪目的笑容,他輕盈地拿出一塊紅色的絲巾,攏住自己的雙目。低垂的馬尾被他高高紮起,他居高臨下,眉宇間是英姿飒爽的風采,他輕聲說:“合歌。”

歌起。

說是歌,倒不若說是極密的鼓點!煉獄杏壽郎怎麽學過樂器,他的孩童時期在練劍屋中度過,少年時期在成長與拼搏中度過。他現在已是青年。論起打鬥的年限,他可以稱得上是老一輩的高手。但論起樂器,他就是個一無所知的嬰孩!

他當然不會樂器!但是他會聽,他會感受,只要擁有雙手,只要應和上曲子的節拍,他就能與竈門炭治郎一起投身于這‘火之神神樂’之中!

一開始的舞是舒緩大氣的。那柄純黑色猶如玩具一般的劍,劍柄上有紅色的挂飾。舞的行進與舞蹈人的動作一同帶着挂飾翩飛,在空中落下一道閃着虹光的弧度。動作要再快一些,帶的起衣擺飄揚,帶的起意氣飛揚!

那攏住雙目的帷幕飛起落下,閃閃亮亮猶如紅寶石一般的眸子在夜晚裏放着火一般的光芒。細碎的汗水飄落,接着又是一段飛快的旋轉,金色的流蘇接着紅色的緞帶。令人目不暇接,令人眼花缭亂!但舞至盡興,卻又是原路折返。再循環往複。若不是有人鼓聲相合,這靜谧卻又熱烈的一副就仿若山中飛舞的精靈。豔麗卻又聖潔,令人……生不起半分亵渎的念頭!

不知過了多久,這舞終于到了盡頭。竈門炭治郎喘着氣,一下子栽到草地中。

但在他栽進去之前,一雙手穩穩地扶住了他。

那手将因為汗濕而黏在臉上的綢緞掀開,那雙眼對視着他的眼,兩個人的目光在空氣中相接,忽然煉獄杏壽郎一笑,他毫不吝啬地大聲誇贊:“你跳得很好!非常好!簡直好得不得了!我從來沒見過這樣绮麗的舞蹈!是叫火之神神樂嗎!我記住了!!”

“我可是跳到沒有體力了。”竈門炭治郎有氣無力地說,“要是你再說不好,那我也沒有辦法了。”

“你可是善于給人帶來正面情緒的長子啊!別說這樣的喪氣話啊!”

“你不是比我更擅長嗎?”

竈門炭治郎朝他眨眨眼,竟然是對接上了之前的對話。這下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還是先歇一會吧?你跳太久了,我可以借給你我的腿。”煉獄杏壽郎坐在草地上,讓少年蟲師枕着他的腿。

這兩人看星星看了好一會,竈門炭治郎才終于說:“我有些困。我要回去休息了。”

“在我家留宿吧。從這到蝶屋還是有段距離的。”

竈門炭治郎撐起身子,突然問了他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現在還懷疑我嗎?”

“不了。”煉獄杏壽郎說,“能向神明跳出這種舞的人是不會騙人的。反正我是這樣想的。”

這樣孩子氣的話讓兩個長子再度笑了起來。

而煉獄杏壽郎心中在想明天該怎麽向其他柱澄清關于竈門炭治郎不是個騙子這事情。他思考了一會,又補充了一句發問:“你之所以到這裏來是因為蟲的事情吧?你開坐診也是為了探尋我們身上的蟲的線索嗎?要我幫你嗎?”

“不用。”竈門炭治郎凝視着天上的星星說,“從産屋敷先生的起居到蝶屋的起居,一路上都有蟲的氣息。每個柱身上都殘存着蟲的些許味道。”

他轉過頭,充滿自信地說:“但這裏沒有任何蟲的味道。我想,我該有些眉目了。”

作者有話要說:  長子對長子才會孩子氣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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