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依照男人最後的指示,中原中也找到了山間那間木屋。

其實也很好找,方圓十裏就那一間小屋。看來是伐木工。

雨下得很大,中原中也背着男人的身體,一步步踩在泥濘中,對方雙腿拖在地上。

走到門前,中原中也隐約從雨裏聽到了哭聲,還有“媽媽,媽媽”的呼喚。

中原中也敲了敲門。

“爸爸——!”

門一下被打開。十歲左右的男孩出現在眼前,容貌清秀,長發像海帶一樣,發尾還漸變成了青色。

他同樣青色的瞳孔裏含淚,在看清來人後,激動轉化為疑惑。

喜當爹的中原中也“……”

抱歉我沒有認兒子的興趣。

“不是爸爸嗎,無一郎,”另一個平靜許多的聲音傳來,“不是就把門關上,雨水會飄進來。”

說着,人走了過來,長得和無一郎別無二致。

“哥哥——”

時透有一郎看着門口不認識的男孩,舉起手裏的菜刀“你誰???”

中原中也“無一郎和有一郎?”

待兩人點頭後,他沉默地朝門口示意了一下。

“爸爸?!”

時透無一郎撲向靠在門口的屍體,悲傷地大哭。

“啧。”時透有一郎只愣了一瞬,咬牙,壓下了眼底的情緒。

相比作為弟弟的無一郎,他表現要冷靜許多,甚至到了有些無情的程度。

他望向中原中也“發生了什麽?”

“從懸崖上摔下來了。我……”

沒能救起他。

中原中也發現,自從來到這個世界,自己的感情變得越來越奇怪,或者說,豐富?

作為黑手黨,他向來不是關心無關之人死活的人。或許說,這個身份使他無暇去在意那麽多。

但在這個世界,在他眼前發生的一些事,又令他難受。

——我本來可以救他的。

——如果我能再快一點,如果我能早點發現的話……

這世上最難受的事,不就是,“我本可以做到”麽。

“啧,真是無可救藥!”時透有一郎突然開罵,“這種鬼天氣跑出去采什麽草藥!都病到那種程度了,草藥怎麽可能救得好,還白白搭上命,簡直蠢到了極點!”

“哥哥……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時透無一郎站起來,“太過分了!爸爸只是為了媽媽……”

“我只是陳述事實而已。要是沒在這種天氣出門,今晚死的就只有媽媽一人了。”

時透有一郎不想再多說,“進去,無一郎,外面雨很大。”

他們是山裏一戶普通的伐木家庭。

母親感冒久拖不愈,發展成肺炎,也是在一兩個時辰前死去了。

父親為了母親出去采草藥,結果喪命。

作為哥哥,他必須守護住最後的親人!

即使要對無一郎惡語相向。

時透無一郎“可是爸爸……”

“雨停了再埋不行嗎!你不要這麽感情用事!要是淋雨生病了,我還要照顧你,事情會變得更麻煩,懂嗎?!”

時透無一郎被他罵得眼淚汪汪,忿忿不平地挪回屋。

時透有一郎轉而看向中原中也,冷淡地說了一句“今晚麻煩你了”,就準備關門。

無一郎終于忍不住了“哥哥!他幫我們把爸爸帶了回來,為什麽你讓他連進屋坐坐都不肯?!”

荒山野嶺,還下這麽大的雨!

時透有一郎皺眉“無緣無故的,他為什麽要幫我們?”警惕地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他有什麽企圖也說不一定。”

“他只是好心——”

“好心?”時透有一郎打斷了他,“好心沒有好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你別忘了,爸爸就是試圖為媽媽做點什麽才會死!”

“……”中原中也轉身欲走。

他也不打算在這裏久待,将人送到已是仁至義盡。

這時,樹杈上一個聲音響起。

笑嘻嘻的,卻像是噩夢。

“嚯嚯,看我找到了什麽。”

“好久不見啦,孩子。”

中原中也禮貌性地炸了炸“童磨!”

“唔……”童磨看着他,扇子抵着下巴,露出思考的神色,“三、四、五……快五年沒見了吧,你怎麽還那麽小只?”

一陣破空之音,中原中也攻勢爆發!

話都懶得跟青花魚二號說。

“嗯,不錯不錯,還是那麽快。”

童磨用招式擋住中原中也的體術,兩人動作都快到只剩殘影。

“我可沒有無慘大人那麽笨……啊,我意思是,我從無慘大人的戰鬥中獲得了寶貴的經驗。”

扇面展開——

血鬼術·結晶之禦子

“我是不會跟你正面接觸的~”

一只縮小版的童磨冰人偶出現。

人偶雖小,卻能使出與童磨同樣強度的技能,包括那些凝結在空氣中的冰晶。再加上夜晚下着暴雨,戰局變得嚴峻。

“一只的話,以矮柱的實力沒有問題呢,”童磨再次展開扇子,“再送你一只好啦,不用客氣哦,小矮柱。”

此話一出,之前還很冷靜的人原地爆炸了。

“——你說什麽?!”

神他媽矮柱?!誰給他取的名字?!

“你去死吧!混蛋!!!”

中原中也眼冒紅光,拔起大樹就往童磨和冰人偶的方向砸去!

一棵一棵,接連不斷。

轟響持續。

躲在屋裏、從窗戶看這一幕的時透兄弟啞然。

時透無一郎“哥哥,我覺得他伐木一定很厲害。”

時透有一郎“……”

窗戶木栅破裂,木渣落到地上的聲音響起。

空氣驟然凝結!

“……嗯?”

童磨蹲在窗框,摸着下巴觀察“這兩個孩子……”

血脈,似乎跟黑死牟閣下有點聯系……?

他與時透兄弟近在咫尺,鼻尖幾乎相觸。

從那雙七彩的眼瞳中,倒映出兩位完全呆住的少年。

什麽……時候……?

直到童磨發聲前,時透兄弟都沒發現對方過來了。

這鬼剛剛還在很遠的地方!

一瞬間的事!

“……嘛,算了。”

童磨笑着,眼底閃過殘酷的光芒,鐵扇一揚——

血鬼術·寒烈之白姬

“哥哥!!!”

時透有一郎完全喪失了反應能力,倒是無一郎在最後一秒回神,将哥哥撲倒。

“小鬼——”

接着,時透無一郎感覺自己衣領被人提起,甩到一邊。

回過神來,身上雖然很痛,但他和哥哥都性命無憂。

童磨脖子一偏,躲開了中原中也的飛踢,迅速往後躍去。

中原中也緊追不放。

兩人又融入外面的黑暗中。

“還好嗎?”

童磨體術不及中原中也,被拉近距離後就處于劣勢,卻在雨幕中笑起來“肺泡開始壞死了,很難受吧?”

就在剛才,矮柱吸入了他的血鬼術。

中原中也“……”

童磨的血鬼術是将細小的冰晶顆粒散播在空氣中,吸入就會凍壞肺泡。

殺傷力巨大,而又卑劣。

這孩子撐不了多久。童磨判斷。

之前一直能避開,這次為了救人,也顧不了那麽多了吧。

真是可憐又可愛的小家夥呢。

中原中也臉上沒有表情。

意識到不對的童磨“……?!”

胸口傳來劇痛,他被一根手臂粗的樹枝刺穿,釘到樹上!

若是人類,此刻就已身亡了。

異能光芒亮起,童磨被壓制。

扇子被一腳踢飛。

怎麽會……?

童磨“你沒有吸入?”

“會吸取經驗的可不止你一人。”中原中也平靜回答。

童磨思忖片刻“你不是人——”

他的腦袋被打爆。

“你才不是人!”

“……不對,”童磨仔細觀察中原中也臉色,“在那種情況下,不可能一點都沒吸到。”

“那些都無所謂,”中原中也平靜道,“你只要知道我能殺你就夠了!”

“沒用的,”童磨聳肩,“空手是無法打敗我的,除非你一直像這樣守着我到日出。”

他的笑容斂起,變為玩弄生命的冷漠。

“但是……你能不能堅持到那時候呢?”

中原中也沒有說話。

忽然——

“用這個,小橘子。”

細長的東西從暗處被扔過來。

日輪刀。

童磨微驚。

那瞬間,有種極其微妙的熟悉感。他偏頭望向黑暗中“你……?”

……不行,看不清。

雨太大,又黑。

明晃晃的光一閃。中原中也拔出了日輪刀。

“……”面對死亡,童磨感受不到任何情緒。

腦袋落地,身軀倒下,卻沒有像其他鬼那樣消散。

奇怪。

中原中也皺眉,定睛一看。

膚色和白橡發色褪去,變成了冰一樣水藍色。

冰人分身麽。

溜得真快。

中原中也走了幾步,身軀搖晃。

壓制下去的熱度泛上來,只要呼吸,肺部就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可惡,那種下三濫的招數……

失去意識前,中原中也倒進一個溫暖的懷抱。

“休息吧,中也。”

“……”

……誰?

“嗯……”

“那個人是太宰麽,還是我的錯覺?”

漆黑的雨幕中,紅衣男子轉身,往之前戰鬥的方向睃了一眼,折扇撐住額頭,露出思考的神色。

“……嘛,算了。”

他勾唇,歡快地消失在夜道上。

“接下來去鎮上玩玩吧~”

救中原中也的人喂他吃了藥。

要是普通人,遭受肺泡壞死這樣的傷,恐怕早就生命垂危了。

但中原中也是強健的異能者,也是神明的人形。所以也不過躺了兩三天。

這期間,意識處于一種半夢半醒的游離狀态。

一開始,外面吵得很激烈,還能聽到摔東西的聲響。

聽聲音,有三個人。

“這樣太過分了哥哥,他是為了救我們啊!”

這個是無一郎。

“他那麽小,可能只有七八歲!”

不,我現在外表有14歲了……不對,老子明明22!

“安靜點,無一郎,”另一個聲音不耐道,“你能保證那鬼不是他引過來的嗎?”

是有一郎。

“嗯……”第三人看了好一會兒戲,終于開口。

“其實我覺得,小矮子在的話,你們反而能過得更好呢。”

“打個比方,你們兩人伐一天的木,小矮子十分鐘就能完成。”

閉嘴啊混蛋……老子又不是伐木工……

後來又吵起來了,吵得中原中也腦袋抽痛。

又過了一會兒——

“小無一郎,能麻煩你出去燒點水嗎?”

“好……”

腳步聲走遠。

屋裏剩下兩人。

時透有一郎聲音很大——

“你到底想幹什麽?!”

“……鬼殺隊?那是什麽?”

“告訴你,我弟弟就是一個普通人,什麽都幹不好,連飯都不會煮!又不像那個橘發小鬼有奇怪的能力,這樣的小孩一點用場都派不上!”

“我無法相信你們——”

“爸爸說不定就是被他害的,鬼也是在他來之後才出現的……舍身救我弟弟?別開玩笑了!這說不定又是你們演的一出戲!”

“現在,馬上帶着床上那小鬼離開!”

啪!

清脆的巴掌音回蕩在屋內。

“我不得不承認,你的想法有一定道理,思考方式理性到了冷酷的程度。應該說,我很欣賞。”

“我能理解你想要守護弟弟又力不從心的心情。兩個伐木工的小孩能做什麽?生活下去都很難了,弟弟又太天真,想到這些就夠頭疼了。沒錯吧?”

時透有一郎“……”

“于是就蜷縮在這屋內,只關心自己就好,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好。”

“這不是保護他,是在害他。”

這人微微笑起來,是一種陰冷扭曲的笑,“我現在殺掉你弟弟,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一樣,易如反掌。”

“你……”

時透有一郎被對方散發出的氣勢震懾。

“想要真正守護弟弟,那就讓自己和弟弟都變得更強。而不是踐踏他人好意、和弟弟的尊嚴。”

尤其,那個小矮子的好意。

“總有一天,你會為今日沒能溫柔待他而後悔。”

“……”

之前還咄咄逼人的時透有一郎沉默許久。

啊。

這種冰冷嚴厲、一針見血的說話方式……

有點懷念啊。

混蛋太宰。

……

吵過一場後,氣氛反倒緩和下來。

時透有一郎臉色雖然還是沒好到哪兒去,但也沒再說傷人的話,沒再趕人走了。

中原中也好像聽到了時透有一郎難以置信的質問聲——

“你是想把我家廚房燒了嗎?!”

“啊,抱歉,抱歉。”

還有——

勺子被打掉的聲音。

“無一郎,別吃!有毒!”

“……?”

中原中也完全醒來時,空氣中還飄着一縷焦味。

最先發現他清醒的是時透有一郎。

他愣了一下,為了不讓中原中也看到表情,立刻轉身往外走去“這下那家夥該高興了吧。”

時透無一郎知道後沖進來,抱着中原中也一邊道歉一邊哭。

沒一會兒,他就被人拉着後衣領拉開了。

上司幾太笑容發黑“不可以一直這樣抱中也哦,時透君。他還需要休息。”

果然是這個家夥啊。

“看吧,我就說小矮子不會有事,畢竟濃縮就是精華,他身體裏都是精華啊噗啊——”

一個枕頭直擊面部!

中原中也坐在床上,咬牙“閉嘴吧你。”

上司幾太端來一個托盤,将其中一個碗遞給他,說是專門做的食物。

中原中也凝視着碗,沉默良久。

為什麽白粥會是紫色的……紫薯粥?

但裏面并沒有紫薯。

中原中也擡頭,面無表情地掃過三人“誰做的?”

時透無一郎→→

時透有一郎←←

上司幾太v

他笑眯眯“是義勇。”

時透雙子眼睛瞪成銅鈴“……?!”

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義勇是誰?為什麽要迫害他?!

“算了,無一郎,我們先出去。”時透有一郎将自家弟弟拉走了。

還好他有先見之明,另外準備了粥。

“義勇?”中原中也睡了三天的腦袋有點發懵,“他來了?”

“是我告訴他的,他正好在附近巡視。看到你一直沒醒,就走了,說下次再來看你,”上司幾太聳肩,“你知道啦,柱很忙的。”

除了和水呼組外,中原中也這四年偶爾也與上司幾太聯絡。

雖不是他本意,但對方總有辦法讓他忍不住回信!

“哦,”中原中也瞥過去,“那你這家夥到什麽等級了?”

“哼哼哼……”上司幾太得意地笑。

看樣子是很高咯?乙?甲?

上司幾太伸出拳頭“顯示級別。”

鬼殺隊員手背上有“藤花雕”,通過“言語”和肌肉膨脹,就能浮現出級別紋樣。

——壬。

倒數第二個等級。

上司幾太快樂得像個孩子“看!我升了一級哦!是不是超厲害!”

“……”中原中也冷漠臉,“哦。”

……還好他帶的是那只憨憨。

“好了,”上司幾太端起另一只碗,“把這藥喝了吧,小橘子,這是蝶屋香奈惠醬開的~”

“……”中原中也難得抗拒。

他并不怕苦,只是在經歷那碗粥後,現在看這藥汁也不對勁了!

“嗯?”上司幾太問,“怎麽了?”

中原中也扭頭,看旁邊的牆“我不喝。”

反正以他的體質,很快就能恢複。

“是嗎?不喝啊……”上司幾太深意地低喃。

中原中也忽然眼前一暗。

“什——?!”

下巴被捏住,柔軟的東西貼到唇上,溫熱的藥汁湧進口腔。舌尖微微酥麻。

苦澀中,又帶上了一種令人窒息的味道。

中也,不乖乖喝藥就別怪我采取這種方式了。

“……”

沒等中原中也做出反應——

哐當!

門口,時透無一郎的碗掉到地上,“哥、哥哥哥哥……”

“大驚小怪的幹什麽啊無一郎,全灑了浪不浪費啊……”時透有一郎念叨着走過來。

然後當機“……”

中原中也臉上,十字路口接連冒出。

……

距上司幾太被扔出景信山,還有三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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