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深秋(6)

深秋時節,臨近寒冬,最是苦寒與蒼涼。

皇城卻熱鬧起來,也不知道從哪裏流傳起來,說是裴宜笑嫁到溫家的三個月裏,欺辱婆婆與小姑,是溫故知實在受不了了,才将裴宜笑趕回侯府。

為了顧全侯府的面子,才将事情說為和離。

若不是這樣,溫故知怎麽還能穩坐在戶部侍郎的位置上不動?定然是侯府對他有所虧欠。

皇城的謠言越傳越烈,添油加醋将裴宜笑說成了惡毒的婦人。

氣得裴侯爺四處找溫故知的錯漏,朝堂上百般針對,溫家一點都不好過,可有二皇子在背後幫襯,與溫故知交好的人又頗多,裴侯爺還真的不好對溫故知做些什麽。若是一個不小心,極為容易挑起太子與二皇子的争端,二皇子巴不得太子挑事兒,這樣還能去天子面前告上一狀。

侯夫人整天氣得摔杯,只是裴宜笑如今還在靜養,這些事情沒傳到她的耳中罷了。

若不是繁星嘴快,她怕也是還不會知道這些事。

繁星拍着自己的大嘴巴子,一臉悔恨,“夫人特地吩咐過奴婢不要同您說,怕影響您養傷,啊,我這大嘴巴子,要不大小姐您找根針幫我縫住?索性您繡工好,肯定能幫奴婢繡朵花兒出來。”

繁星說着,好像還挺為能被把嘴奉上而開心。

裴宜笑将梅花小金簪往鬓間比劃了下,“貧嘴。”她纖細的手又将簪子放下,鏡中的她瞧着,臉頰都豐腴不少,不似之前那般瘦弱,更是顯得膚如凝脂。

一雙杏眼溫柔含波,眼尾小小的弧度,似乎都氤氲着溫柔笑意,是個讓人看了便會親近的長相。

繁星看她的樣子,似乎一點都不為名聲這種事情苦惱一般,“大小姐,您怎麽都不生氣?您都不知道外面說得多難聽。”

裴宜笑:“生氣也不能讓他們不說了呀,又何必生氣。”她漂亮的眼眸眯了眯,畫卷般漂亮的臉頰,又生動了很多,添了幾筆靈氣,“早就猜到了。”

繁星:“啊?”

裴宜笑道:“若不這樣做,溫故知就不是溫故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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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星依舊不是很懂,裴宜笑似乎也沒有要解釋的意思。她在素塵樓裏修養了很久,整個人都像是要被養壞了一般,特別想要出去走走。

她讓繁星去備了馬車,得了侯夫人的允許後,才駕着馬車出門,繁星在旁數落着:“聽聞梅間坊剛開了家胭脂鋪,許多大小姐都愛去那兒……”

繁星話沒有說完,就見裴宜笑端莊地坐在馬車之中,微微笑了笑:“不急,咱們先去杏花樓。”

“杏花樓?”

裴宜笑露出期待的神情來:“聽聞那裏的歌姬風娘嗓音身段極好,我早有耳聞,正好現在娘親心情不好,請回家裏唱幾聲,倒也有趣。”

繁星點了點頭:“大小姐人真好。”

裴宜笑沒再說話,垂眸看了眼穿在身上的金絲繡花長裙,長睫忽的眨了眨。

真是個好人啊……也不算吧。

很快,就到了杏花樓外。

莺歌燕舞,嬌聲啼啼,琵琶聲響,筝聲如泉,真是個風雅之人的銷金窟。

粗人逛花樓,貴人去杏花。這是皇城中流傳很久的話。許多達官貴人風流才子,都愛到這杏花樓來,仿佛這裏就比旁的地方要高出幾分來一樣。

可其中的蠅營狗茍,卻也差不了多少。

管事的是個長眼的中年男人,一看就知裴宜笑身着華衣,貌美生動,貴氣逼人,立馬迎了上來,“小姐要包間還是随堂?”

裴宜笑溫和地回答:“不知今日樓中最好的那位歌姬可要登臺?”

管事的道:“風娘啊?風娘今日是不登臺。”

裴宜笑柔聲應了下,指使繁星拿出一錠金子來,管事的見錢眼開,腰彎的更深了些。沒想到這位小姐出手竟然如此大方!

繁星張嘴說道:“我家大小姐就在大堂裏聽曲,你們備點蜜餞糕點。”

“是是是,大小姐放心。”管事的小心翼翼擡起頭,“那大小姐可是要包場?不過今兒是不行了,樓上雅間來了位貴客,小的是不敢趕人的。”

裴宜笑輕聲一笑,“行,也備上雅間,讓風娘來唱一曲,重賞。”

管事的一句“風娘今日不登臺”被重賞二字堵在腹中,若是重賞,想必風娘也是願意去唱一曲的。

管事的讓人送裴宜笑上去後,便去後院裏找風娘去了。

裴宜笑随着小厮一路上樓,長裙曳地,随着她平穩的步伐泛着絲絲波瀾,小厮嘿嘿笑起來:“小姐眼光真好,風娘如今在咱這杏花樓裏,風頭正盛,不少達官貴人都要來點她唱曲兒呢。”

裴宜笑并不在意地點了點頭,像是閑聊一般問起:“若我要買下這名歌姬,怕是要花不少錢吧?”

小厮擰着眉頭,掰着手指頭算,“小姐這是為難小人了,反正風娘是老板的搖錢樹,要買的話怕是要花不少的代價。”

她溫和地哦了一聲,輕聲吩咐繁星:“賞。”

小厮得了銀兩,心裏面高興壞了,好不容易才來了個大方的主兒,心花怒放都不足以形容他此刻心情。

人一高興,話也跟着多了起來:“小人先給小姐透個底吧,要買風娘怕是要花不少錢呢,風娘在皇城有個老相好,是戶部侍郎溫故知溫大人,他都沒拿的出錢來買風娘呢。”

繁星訝異地長大了嘴巴,正要出聲,卻見裴宜笑目光斜斜而來,她立馬止了聲。

這是什麽意思?溫故知是風娘的相好?而且看這意思,怕也不是相好一天兩天的了!那她家大小姐算是什麽?

繁星這邊暗自惱怒,裴宜笑的面上卻依舊是一副文雅端莊的樣子,細細同小厮道了謝。

樓上包廂盡頭,小厮還在說着:“不過我料想溫大人之前是不敢将風娘買回去,畢竟家裏有個金貴的妻子,現在聽說和離了……”

裴宜笑聽到自己的話題,微微失神,側目看了眼四周的環境。烏木樓梯上用金粉繪着東西,細細看了才看得上上面寫着各種詩句名篇。

紅色燈籠高高懸挂,穗子在風中微微搖擺,杏花樓的一切都迎合了當下貴人們最喜歡的,也怪不得能在皇城中異軍突起。

樓下彈琴的琴姬手上飛快彈奏,歌聲渺渺,讓人拍手稱快。

“小姐小心!”小厮聲音忽大起來。

裴宜笑回過神,只見面前雅間的房門驀然打開,從裏面跑出一個粉裙姑娘來,姑娘紅了眼,臉上也紅得如同紅果。

姑娘直勾勾撞了上來,繁星驚呼一聲:“大小姐!”

裴宜笑瞳孔一縮,粉裙姑娘徑直撞了上來,好在姑娘家的力氣不大,她只是一個趔趄,扶牆站穩。

“裴宜笑?!”粉裙姑娘驚訝叫了她的名字。

裴宜笑擡眼,淡淡看了眼,便認出了粉裙姑娘來,竟是忠成伯家的三小姐,向來膽子小,從不自己出門的。

怎麽今日會在這裏見到了?

裴宜笑整頓衣衫,“趙三小姐有禮。”

趙三小姐驚愕,纖長的眼睫上還掉着亮晶晶的淚珠:“你也是來相看的?”她蹙着眉使勁搖頭,“不不不可能啊……你才剛和離。”

趙三小姐猛然捂住嘴,忙與裴宜笑道歉:“裴小姐對不住了,方才……方才是我口不擇言了。”

裴宜笑微微一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想着,原來趙三小姐也到了結親的年紀,是在杏花樓相看。也不知道是哪戶人家……不過也與她無關了。

趙三小姐驚慌失措地瞥了眼她走出來的雅間,并未與裴宜笑多說兩句,便提着裙擺飛快逃開了。

也的确是逃,仿佛是背後有洪水猛獸一般。

裴宜笑啞然失笑,可一旁的小厮卻是心思百轉,大致猜到了這位大小姐的身份,若真是剛和溫大人和離的侯府嫡女,那來找風娘,豈不是教訓人來了?

小厮回頭一看,裴宜笑竟然對他溫柔地抿唇笑了下,嬌俏秀麗的臉旁笑起,好似春日裏桃花灼灼,漂亮又醉人。

小厮想,溫大人可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大小姐小心!”繁星再次出聲。

裴宜笑稍稍往後退了一步,險些又被人給撞到了,這次可不是趙三小姐那小身子骨,而是個高大的身軀。

他光是往身前一站,就好像一座大山鐵塔一樣,頭頂透來的光都被他擋下一截。

黑色的靴子很大,她站在他面前,有些像是一只猛獸面前的兔子,裴宜笑笑了下,她被自己的想象給逗樂了。

玄色衣擺上繡着錦雲,金絲勾勒出的錦雲繡工極好,這料子也是金貴非凡,足以見得面前的人并不是普通人。

裴宜笑低垂着頭,也能看到他胸膛起伏間,衣料之中包裹着的巨大力量,頭頂的視線只在她身上轉了下,她卻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

繁星向來嘴快,此時竟然也不敢多言。

裴宜笑往後退了一步,施了一禮,嬌軟喚了一聲:“将軍。”

她嘴角揚起一抹弧度,并不張揚,內斂又溫和,她揚起下巴擡頭一看,清澈的杏眸裏落着将軍的身影。

她有些訝異,聽聞傳言裏的蕭重蕭将軍,應當是青面獠牙,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樣子,雖說有些玄幻了,可裴宜笑猜想,應當長得也是極為吓人。

可現在站于自己面前的蕭将軍……竟然意外的陽剛。不同于時下最受女子喜歡的清俊模樣,反而處處都透露出男人的氣魄與硬朗。

他皮膚算不上白皙,被太陽曬成很健康的顏色,五官生得極為端正又透露出一股正氣凜然,鐵塔似的身軀很有力量。要說可怕,也只有那雙冷冰冰的黑眸透着一股煞氣。

不怒自威,很形象完美地呈現在了蕭将軍身上,這樣的将軍,吓哭幾個膽小的女子,也算正常了。

蕭重雙手垂在身側,本打算早早回蕭家去告知母親,今日他又吓哭了一個姑娘。可在看到面前這位姑娘的眸子時,他好像愣住了。

別的女子見他,都是一副畏懼的樣子,唯獨這個……好似沒有這種情緒,從那雙清淩淩的眼中,他更多的,是看到淡然與敬重。

而她那聲低軟的将軍,軟綿綿落在他的心口上,好像是小貓伸出舌頭,輕輕舔着他的手掌。

撓的人有些癢。

他身形更加筆直,沉悶地“嗯”了一聲,徑直走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 0 x 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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