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凜冬(10)
裴侯爺在和同僚飲酒,侯夫人也和別的夫人們說話去了,裴宜笑手裏捧着個茶盞,時不時往蕭重那邊看一眼,總覺得他應該有些生氣。
看着周圍沒有人關注她,她踱步而起,小心翼翼移動到蕭重面前。旁人都在做別的事情,倒是沒有人注意到她。
蕭重身子後仰一些,薄唇吐出的氣息裏,含着清酒的氣息:“裴小姐。”
“嗯。”裴宜笑理了理裙擺,眼睛珠子瞄了眼四周,有些怕被別人瞧見了,便指了指昏暗無人的廊下,說:“将軍,可否借一步說話?”
她臉上的紅暈一直沒消下去,此時和蕭重說話,更是燙人。蕭重屏息看了她片刻,她微垂着頭,纖長的睫毛像是羽毛一樣撩動在他心裏。
他放下酒盞,忽而起身。
高大的身體籠罩下一層陰影來,他的影子,将裴宜笑包裹得嚴嚴實實。他一靠近,磅礴的氣息撲面而來,實為兇悍。
太子妃說得沒錯,蕭重身強體壯,她不一定受得住。想到這裏,裴宜笑暗自羞澀,怎麽竟想到那種事情去了。
她小步走在前面,蕭重遠遠跟在後頭,看到沒人了,燈火也暗淡了,她才停下來。
身後的人幾步趕上,與她拉開小小的距離後才停下。蕭重沉沉的聲音在昏暗的環境裏響起:“裴小姐是有事?”
“我……”裴宜笑垂頭,雙手不禁揉搓着衣料,說:“方才見将軍一直飲酒,便想提醒,酒喝多了傷身。”
蕭重剛剛緊蹙的眉頭,略微一松,點了點頭:“我記在心裏了。”
裴宜笑擡頭,朝着他微微一笑,“那便好。”
蕭重看到這一笑,猛然又想起自己夜裏做的那些事,心裏彌漫上對裴宜笑的愧疚來,想着自己剛剛竟然惱她和溫故知一起進來,實屬胡鬧。
裴宜笑沉默了片刻,知道他是個木頭悶葫蘆,說不出什麽話來,她便直接問了:“方才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蕭重緊抿着唇,硬朗的面孔與暗淡融合在一起,他沉默着沒有說話,算是默認了。
Advertisement
裴宜笑道:“将軍莫要誤會了,我與溫大人一同進來,不過是意外。”
蕭重握緊了拳頭,聲音又沉又悶,“可你臉紅了。”語氣裏好像還帶着一分委屈。
“臉紅?”裴宜笑一怔,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臉頰,果然很燙,她微微笑了笑,“許是剛從太子妃的宮裏出來,宮裏架着火盆,熱的。”
蕭重背脊挺直了許多,偏過頭,“對不起。”
“怎麽忽然又道歉了?”裴宜笑笑起來。
蕭重說:“我不該誤會你,今後不會了。”
有冷風吹過來,因為臉上很燙,裴宜笑覺得吹着還挺舒服。仰起頭看蕭重的臉,凝重嚴肅,好像是在與她談什麽國家大事般。
她心中微微動了下,掩唇一笑,“我信将軍。”
蕭重終于回過頭來,捏緊的拳頭慢慢松開,他卻忍不住想要對裴宜笑坦白說:“方才我見你與溫故知一同進來,我便……便……”
“便如何?”
“便嫉妒他。”蕭重說出心裏話,長舒了一口氣,頓感暢快。
他是個藏不住話的人,想說的話,必然要說出來才覺得暢快。
裴宜笑愣住,臉上剛剛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溫度,又慢慢升了起來。竟沒想到,蕭重竟也有如此直白的時候。
看她害羞窘迫的模樣,蕭重猛的往後退了兩步,黑眸閃了閃,道:“蕭某唐突,說出這等話來,小姐恕罪。”
“将軍……”話沒說出口,幾個人并肩走來,裴宜笑不禁小小驚呼一聲,蕭重眼疾手快,将她藏在自己身後,看着幾個文官走了過來。
為首的大人一見到是蕭重,笑了兩聲:“方才聽到女子的聲音,走近一看,原來不是女子,而是蕭将軍啊!”
旁邊的人戳了戳腰,朝着蕭重背後露出的一片衣角努了努下巴。
細白的手指正緊緊攥着蕭重的衣衫,因為逼仄,裴宜笑整個人幾乎都是貼在蕭重後背上的。他身體硬邦邦的,好像靠着一塊石頭。
路過的人立馬反應過來,哈哈笑了兩聲:“花前月下罷了哈哈哈,将軍自己好生享受,下官們便先行一步。”
一群人走遠,仿佛還能聽到他們暧昧的笑聲。
裴宜笑還抓着他的衣衫,他微微歪頭,對将額頭抵在他後背上的裴宜笑說:“都走了。”
背後的小姑娘探出一雙朦胧杏眼來,委屈又無辜地望着他,蕭重頓時覺得自己後背都緊了不少。他僵硬的看着,一雙細白的手慢慢從自己的衣衫上松開,他也長長呼出了一口氣來。
裴宜笑紅着臉,覺得羞澀,那些人……明明就是讀書人,怎的說些這種讓人害羞的混賬話呢!
她咬了咬粉嫩的唇瓣,低軟着聲音對蕭重說:“将軍,我們回去吧,宮宴要開始了。”
蕭重沉聲:“好。”
兩個人并肩過去,到了會讓人看到的地方,便拉開了距離,一前一後,好像是成了兩個不相關的人似的。
宮宴開始,歌舞升平,筝鳴弦動,一派熱鬧。
太子過來與裴侯爺說了會兒話,裴宜笑坐在一旁,時不時也微微笑一下。她低頭抿了口茶,往蕭重那邊看了眼,卻不想蕭重也正在偷偷看她。
被裴宜笑當場抓住,他緊張的摳着自己的手。
她不禁笑了,遠遠朝着蕭重做了個口型說:“少喝酒。”
蕭重喉結滑動了下,為表清白,把自己桌案上的酒壺酒杯都放到了盧沙的桌上。
裴宜笑溫柔笑着,眉眼都彎了下來,侯夫人看到她自己在一邊傻笑,狐疑問:“你在這兒傻笑什麽呢?”
回過頭,裴宜笑低下頭,嗫嚅解釋:“沒笑什麽,只是看到了一只貓兒,挺可愛的。。”
“什麽?宮裏還有貓?不會是哪個貴人養的吧?”
“也許是吧。”
宮宴前頭,天子與臣共飲,大家尚且還拘束着,到了後面,不少公子小姐定了親的,都互相走動嬉鬧起來,倒沒有嚴肅的氛圍了。
蕭重是個悶葫蘆,決計不會過來找她,只在一旁默默盯着她看,避免他窘迫,裴宜笑只當自己不知道。
天子喝得開心了,便提議讓格外在場的貴女們出個風頭,這等出風頭的事情,顧聽蘭最是喜歡,若是能讓齊四公子眼前一亮,那便最好了。
雖說顧聽蘭脾氣着實不好了點,一和思琦湊在一起,就會炸掉,可她水袖舞跳的極好,聽聞從小就請了老師。
至于究竟如何,裴宜笑是沒見過,不過今晚倒是有幸能見上一回。
顧聽蘭着一身淡綠色漸變水袖舞裙出來,腰肢纖細,長手長腳,她長得也漂亮,乍一見,頗為吸引眼球。
裴宜笑也略微驚豔了一瞬,擡眸朝着蕭重看去,他卻沒在看顧聽蘭,而是眼神百轉看向她,因為中間多了個顧聽蘭,擋住了蕭重的視線,他臉色還不太好,有幾分傳聞中要吃人的感覺。
裴宜笑垂頭,輕笑一聲。
再擡頭時,顧聽蘭已經起舞,四周起着音樂,她随着音樂而舞動着,身形翩跹,如同一只展翼的蝴蝶。
一曲動人,讓人意猶未盡,只能鼓掌喝彩。顧聽蘭驕傲地擡起下巴,往齊四的方向看了眼,見齊四果然在瞧她,忍不住紅了紅臉。
許是顧聽蘭第一支舞便跳的極好,在她後邊兒上的,難免會有比較,讓人難堪,顧聽蘭一下場,幾乎都無人敢上。
裴宜笑對這些事并無興趣,便只坐着,捧着杯熱茶,眯着眼睛看衆人。
誰知,人群裏忽然有人說道:“聽聞慶安侯府裴大小姐當年沒出閣的時候,驚才絕豔,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精通,不知道我們今日能否一聽仙音呢?”
突然被人點了的裴宜笑只是微微笑了下,她朝着出聲的地方看去,正看到溫暖伸長了雪白的脖子,笑盈盈的。
天子立馬就被點醒,喚了裴宜笑一聲。
裴宜笑從桌後出來,微微福身,道了句:“陛下萬安。”
天子哈哈大笑,“宜笑啊,有些時日沒有聽你彈過琴了,不若趁此時機,再奏一曲?”
裴宜笑淡淡笑着:“陛下都發話了,臣女哪裏敢不應的?”她回過頭,對一旁的侍者說,“去取一把琴來。”
她抿唇笑着,安安靜靜站在衆人的視線之中,沒有拘束,像極了一朵靜靜綻放的花兒。
她眼波流轉,眼中好像含着一汪春水,微微笑着看向人群之中看熱鬧的溫暖,不着痕跡挑了下眉,回過頭又對天子說道:“陛下,只臣女一人彈奏,實屬無趣。”
天子來了興趣:“哦?你有什麽想法?”
裴宜笑壓下眼尾,更是顯得溫順自然,“臣女曾嫁入溫家,與溫家小姐為姑嫂,溫家小姐也跳的一支好舞,不若讓她與臣女共完成此曲,定然極好。”
天子撫着胡須,“這個主意好!”他威嚴的雙目在人群中看了圈,朗聲問:“溫家小姐何在?”
須臾,溫暖才惶恐地從人群中走了出來,蓮步偏偏,垂着腦袋,走近了細看,才看得出她臉上的勉強。
裴宜笑笑得更加溫和,上前去拉住了溫暖的手,說着體貼的話:“阿暖舞姿漂亮,合該在陛下和諸位大人面前好好表現一番。”
她眯了眯眼睛,貼近溫暖的耳朵,輕輕笑了一聲,手緊攥着溫暖的手腕,用只有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說:“阿暖,這可是你自找的哦。”
她嘴角彎着,眼眸彎着,臉上全是溫軟娴靜的笑意,別人一看,還以為裴宜笑是在與溫暖說着什麽貼心話。
作者有話要說: 将軍: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