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chapter 9家是誰也不能進來的地方
穆川把言晏抱回家，放到床上。睡着的言晏閉着眼睛，長睫毛随着呼吸有節奏地顫動，兩頰微紅顯然酒意未醒，難得地乖順。穆川剛一轉身要走，言晏就似乎有感應般開始呻吟，眉頭緊皺像在做一個痛苦的夢。穆川看不得言晏這般痛苦的樣子，于是躺下來把人抱到懷裏，輕輕拍着後背，言晏的呼吸才又慢慢均勻。穆川不敢走，就這樣躺了整整一宿。
言晏是在穆川懷裏醒過來的，但凡是這種時候，他就知道自己又喝醉了。前一天晚上發生了什麽他已經不記得了，也沒想過要問。言公子的慣常做法是假裝自己晚上夢游走錯了房間，然後若無其事地起床，吃飯。穆川無奈，“下次別喝那麽多了……”
言晏不答，露出八顆牙齒，笑得谄媚。
穆川嘆氣。罷了罷了。伺候着就伺候着吧！
言老爺子勞勞碌碌幾十年，漸漸起了歸隐的心，壓在言晏肩上的擔子一天比一天沉。言公子的人生哲學是及時行樂，消耗健康和快樂來換取人民幣的事情他從來不做。但比起老爺子的健康，他還是更願意消耗自己的青春，誰讓他年輕呢？雖然老爺子一直忙于事業疏于對他的關心，但畢竟生他養他，現在他好歹算是學成回國，也該盡盡孝心了。穆川心疼不過，總是在下班了以後拎着宵夜去看言晏，但言晏通常不感興趣，他并不喜歡吃外面的東西。
言晏關掉電腦已經十一點了，穆川靠在沙發上不知何時睡着了。言晏走過去正準備叫醒他，穆川睜開眼睛含糊道：“弄好了麽？去吃點東西？”
“嗯，想吃面……”言晏打了個呵欠……
“好，回家吧。”
穆川端着陽春面從廚房出來，清湯上面飄着蔥花，煞是好看。言晏深吸一口氣，真香。他擡頭看穆川，眼角不經意地上翹，幸福又滿足。穆川笑着看他吃完，眼神溫柔寵溺，而言晏早已習慣，并不覺得這樣的穆川過分柔情。
穆川給言晏做了十幾年的陽春面。七歲那年的暑假，言晏家中的保姆請假回家，那是穆川第一次下廚，第一次煮面，但言晏吃得歡快，大眼睛裏都是滿足。自此以後，陽春面便成了言晏不變的宵夜。十幾年來，言晏從未想過要換口味，世界上的美食千千萬，但言公子唯獨衷情于穆川手下這只撒了蔥花的陽春面。穆川大概也沒想過要更新一下食譜，畢竟言晏那麽喜歡，他又怎麽舍得不給他做。
蘇冉有段日子沒見着言晏了。自從上次言晏喝醉酒狂笑不止之後，已經連着好幾個星期沒有跟着穆川一起來看她了，以前她總是嫌棄言晏，但現在總是看不到又禁不住開始想念。
穆川笑着道：“言晏最近忙着呢，等他忙完了我叫他一起出來。”
“他忙什麽呢？”
“老爺子要退隐了，他這個公子哥在外面浪蕩了這麽久，現在能有清閑日子？”
“你家和言晏家是世交？”
“不是！”穆川笑道，“小時候是鄰居，就認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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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晏小時候什麽樣？特淘是吧？”
穆川想了一下，“我第一次見到言晏的時候，他就坐在地上哭，哭得可慘了，他爹怎麽哄也哄不好。我那會剛從車上下來，兜裏揣着從爺爺家順回來的大白兔……”穆川笑着說：“我小時候愛吃糖，我媽怕壞牙不讓我吃，那天去看我爺爺，我特地在兜裏揣了幾顆回來……”
“然後呢？”
“然後我就看到一個奶娃娃坐在地上哭，哭得那叫一個慘啊，臉漲得通紅，又是鼻涕又是眼淚的。我當時就在想，這是誰家的孩子啊，真可憐……然後我就跑過去，把我兜裏的大白兔全給了他。言晏當時就不哭了，他小時候長得漂亮，一雙眼睛圓溜溜地盯着我看，我跟他說，我把我最喜歡吃的糖全給你，你不要哭了……”
“他吃了糖然後就不哭了？”
“沒……言晏不吃糖，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但是他真的就沒有再哭了，還一直跟着我，我到哪兒他到哪兒，我媽就讓他爹把他帶到我家去了。後來，只要言晏一哭他爹就把他塞給我，那家夥一見我不管哭得多兇都能止住，特別神奇……他爹越來越忙，又不會帶孩子，就常年把他放在我家。我爸媽都挺喜歡言晏，但言晏不跟他們說話就只跟着我，後來長大了才跟他們說話。”
“那看來言晏還是你帶大的呢。”
穆川莞爾一笑，“算是吧！”
“你見到他的時候多大？”
“三歲”
“言晏呢？”
“也三歲……”
蘇冉：“……”
大美女來了興致，繼續八卦道：“言晏這麽風流倜傥，以前是不是好多女孩子追？”
穆川眯了眯眼睛，遙想了一下當年的盛況……“太多了，煩……”
“那他是不是有過很多女朋友？”
“差不多一個學期一個吧，也算有始有終……”
蘇冉暈，這是上課呢，還有始有終？而後嘆氣：“怪不得一副不正經的樣子，原來是太早就不純潔了。”
“沒有，”穆川笑道，“言晏不濫交，上大學之前，都還是純情處男一枚，你太看得起他了。”
蘇冉目瞪口呆，“這你都知道？”
“從初二開始，我每天跟他一起回家。高中三年他一直住我家，我睡樓下他睡樓上。他做什麽我不知道麽？而且，從他交第一個女朋友開始，我就跟他說了，未成年不得濫交。”
“穆川……你剛跟我說你言晏一樣大吧，你真早熟……”
“言晏從小沒什麽心思，但是男人始終是要負責任的，他沒想到的我得提醒他……”
蘇冉不再說什麽，“那大學呢？”
“他爹覺得言晏太散漫，高中畢業就把他發配到德國學法律了，讀了三年才去美國轉到了商學院。他在德國的事情我沒多問，但是到美國以後實在太亂了。”穆川搖頭，“好在習慣還不至于太差。”
“什麽習慣？”
“不帶人回來過夜，再晚都會回家。”
“那你呢？”蘇冉想到穆川說過在美國有過一個女友。
“我也是……”
蘇冉忽然想起平安夜那天，穆川把自己帶去了酒店，而不是他家，心裏莫名地湧上一陣酸楚，再不說話了……
穆川也沒有說話，半響才自言自語道：“言晏回來都好幾個月了，未免也太安分了點……”
蘇冉腦海裏陡然冒出一個念頭，把自己都吓了一跳。趕緊喝口水壓壓驚，胡思亂想，真是胡思亂想……
吃過晚飯蘇冉要去空音，穆川不讓。大美女不高興了，“你兩倒是默契，上次言晏也不讓我去！”
“想去空音幹嘛？”穆川溫柔地笑。
蘇冉頭一偏，“不想跟你說！”
穆川樂了，“呵~還有骨氣了……”說着一把摟過蘇冉的腰。
當蘇冉軟軟的身體靠過來，穆川好像聞到了蘇冉身上特有的氣味……那是戀人專屬的荷爾蒙的味道。穆川漸漸粗重的呼吸噴在她臉上，蘇冉紅了臉。言晏回來後，他們就沒有這麽親密過了。忽然回到穆川的懷抱，她才發現原來自己是有點想念這種感覺的……穆川擡起她的頭吻上去，輾轉纏綿，好久才分開。穆川用下巴摩擦着蘇冉的頭發，不停地喚着她的名字，“小冉小冉……”
“嗯……”蘇冉的聲音透着嬌嗔，音量不大但剛好能讓穆川聽清。
穆川摟的更緊了，“小冉……上次你的禮物還沒送出去呢……”
蘇冉臉騰地紅了，“流氓……”
穆川笑着吻她的耳朵，她輕輕偏開頭，紅着臉說：“我不想去酒店……”
穆川不說話了，身體的溫度卻在慢慢冷卻。似是過了許久，穆川才開口：“好，那就不去了。”
蘇冉紅了眼睛，她擡頭直直地看着穆川，她很想問為什麽我就不能去你家？我不是你的女朋友麽為什麽連你的家都不能進？但是她咬着嘴唇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對不起……”穆川沒有松開她。
“為什麽要說對不起？”
“小冉，對不起……”
“你的家，是不是只有言晏能住？”
“小冉，那是我和言晏兩個人的家……”穆川的本意是想說那不是他一個人的家，在蘇冉聽來卻別有意義……穆川和言晏是一家人，但她不是；言晏可以和穆川住一起，但她不可以……蘇冉知道自己鑽牛角尖了，但是她出不來。她不知道自己跟一個男人計較這些有什麽意思，可她就是覺得委屈……
蘇冉一整個晚上都悶悶的，穆川把她送回去的時候，蘇冉沒有像往常那樣笑着跟他說再見。穆川覺得難受，他知道蘇冉為什麽不開心，但是他還沒有辦法接受言晏以外的人住進他的家裏。
他習慣了每天睡覺起來做好早飯，等言晏下樓吃飯，習慣了睡覺之前溫一杯牛奶給言晏送到樓上，習慣了言晏看電視的時候最後總是歪在沙發上睡着了，習慣了言晏半夜餓醒了叫他起來煮面……這麽多的習慣，他已經習慣了二十年了，如果這棟房子裏，突然出現一個言晏以外的人，他要怎麽去平衡？他想到言晏在美國哪怕玩得再瘋，也沒有帶過女人回家；在外面玩得再晚，最後都會回來，然後打電話叫穆川開門……這是他和言晏的家，住不進任何其他人。
但是以後呢？以後他們總要各自結婚，各自有各自的家庭……他或許可以跟言晏做鄰居，但是他們不可能再在一棟房子裏生活了。他可以一個人住，就像言晏在德國的那三年，就像這回國的半年，他一個人住也很好，但是他一直留着言晏的房間，因為他知道言晏總會回來的。但是他從來沒有想過，要跟別人住在一個房子裏，和別人一起從早到晚生活……
但是現在，因為蘇冉的話，他不得不去想這些他以為永遠都不用想的問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