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想追他 (1)
等到表演下個節目的演員拿着道具上場,裴沨才回過神來,他看着手裏的東西,朝後臺走去。
禮堂設計的時候沒有考慮周全,雖然外場布置精良,後臺地方卻比較狹小,每逢這樣大型的活動,只能擠到一起,裴沨找了半天才在角落裏看到那位正在給一個女生化妝的王老師,把東西交給她後正要出去,袖子卻忽然被人從背後扯住了。
路萍萍從人群裏擠過來遞給他一摞衣服,有些難為情地說:“能不能麻煩你去男更衣室送一下衣服?之前地方不夠他們在旁邊更衣室換的,但那邊現在被女生用了,我剛才和班裏同學走散,一時半會兒實在找不到人,外面還有事等着。”
“好。”裴沨答應下來,順着路萍萍手指的方向往更衣室走。
更衣室裏倒是比較冷清,沒什麽人,現在大多數都在臺下坐着要麽準備上場,裴沨在外間沒看到有班裏的人,就掀開簾子往裏面走,隔着幾道櫃子忽然聽到了許時熙的聲音。
“不行!”他聲音有些急促,“我拒絕,說什麽也沒用,你站着別動,再過來我真的動手了。”
接着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裴沨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繞過那幾個衣櫃過去,在要拐彎的時候差點撞上一個人,下意識地擡手去擋,然後才發現是許時熙。
許時熙沒想到身後突然有人過來,本來就泛紅的耳根一下子燒起來,一回頭看清是裴沨,擡手就想把他往外推。
裴沨拿着手裏的衣服,想解釋自己是來送東西的,也不明白許時熙在慌什麽,結果無意間一低頭發現不太對,許時熙身上穿着的好像是剛才方小椿那條短裙?
方小椿也沒想到會有人這個時候進來,拿着內衣的那只手猛地收到身後,裴沨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麽東西。
“你完了,方小椿,”反正已經被人看見了,許時熙破罐子破摔,也不遮遮掩掩了,擡起一只手捂住臉一屁股坐在旁邊長凳上,羞憤欲絕,“你完了,你剛才不是說鎖門了嗎?”
方小椿趕緊跑去小隔間門口,探頭出去看看,感覺大概短時間不會有人要用這邊,這才把門關上。按道理外面那些衣櫃也夠用,他們在最裏面的位置,很少會有人過來,他真不是故意的。
裴沨把衣服放在許時熙旁邊,看他耳根紅得滴血,覺得自己是不是該出去。
但門又被方小椿關上了,還上了鎖,現在過去打開好像也不太好,畢竟許時熙還穿着裙子,他沒忍住笑了一下。
許時熙的腿又細又直,燈光底下顯得更白,像溫潤的白瓷,如果忽略他現在大馬金刀的坐姿,其實看着并不違和,還是挺好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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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時熙只覺得自己兩條腿都涼嗖嗖的,有種沒穿衣服的羞恥感,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就腦子一熱,居然被方小椿死纏爛打了一會兒就答應了,人生第一次女裝非常不愉快,這輩子是不會有第二次了。
方小椿走過去坐下拍着他肩膀虛情假意地安慰說:“哎,沒關系,習慣一下就好了,你看我剛才演你女朋友被那麽多人看到了我都沒不好意思,你現在害羞個什麽勁兒。”
他還不如不說話,許時熙很崩潰,幸好就裴沨一個人看見了,萬一被餘準他們看到,能笑到明年,說不定還會拉着他合照,說不定還會給他發到論壇上——震驚,三中校霸竟然是女裝大佬,這是校霸的淪落,還是女裝的崛起?
裴沨進來以後一直很沉默地站在旁邊,許時熙漏過指縫看了看他的神色,好像沒有要笑話自己的意思,放下手摸了摸滾燙的耳垂,強裝鎮定地問:“你不是課間有事嗎,怎麽突然過來了?”
“蔣老師讓我來送點東西,進來的時候碰到路萍萍,讓我把衣服捎給你們。”裴沨指了下旁邊的校服說。
坐了一會兒許時熙總算緩過來一點,站起來打算換褲子,手搭在裙邊的時候忍不住回頭看了裴沨一眼,發現裴沨靠在衣櫃上好像低着頭在笑,尴尬地脫也不是穿也不是。
方小椿在旁邊笑得很猖狂,還企圖伸出鹹豬手過來幫他脫裙子,許時熙堅決抵抗,改換策略,先把褲子穿上了,然後再脫的時候就不那麽有心理負擔。
表演完了暫時也沒有其他事要做,但不知道一會兒收拾場地還需不需要幫忙,外面觀衆席上已經沒什麽位置,許時熙就打算在更衣室裏待一會兒。
方小椿被隔壁班的人叫走了,更衣室這個角落裏就只剩下許時熙和裴沨兩個人。
那條短裙還放在一旁長凳上,許時熙看着就臉燒,幸好沒聽方小椿的穿全套,悄悄地伸手把它往旁邊推了推,然後聽到裴沨又笑了一聲。
“我剛才看到你們的節目了,”裴沨說,“唱得很好聽。”
“謝謝,”許時熙尴尬地說,他看裴沨好像還不打算回去,就問,“你不回去上自習嗎?現在應該還能來得及上一個小時。”
裴沨正打算在旁邊坐下,聽到他的話動作僵了一下,這周要用的教案還沒有寫完,但他現在一點也不想走。
不過許時熙也是随口一問,問完以後聽他沒說話,就自己坐在角落裏拿出手機玩游戲,他最近剛打通關卡解鎖了一個新模式,但是因為排練沒時間玩,進度一直停留在上周。
裴沨坐在旁邊看着他切水果,許時熙打游戲和寫作業的時候都和平常不太一樣,會很稚氣地微微皺着眉。
一開始許時熙還沒什麽感覺,他也不怕被人看,但後來不小心手抖連着切到兩個炸彈,窘迫地拿起手機,欲蓋彌彰地強行解釋,“這樣看着我有點兒緊張。”
好像自己待在這兒他就很不自在,裴沨最終還是站起身,把校服外套遞給他,說:“我先回去了。”
許時熙點了點頭。
但就在他以為裴沨要出去的時候,裴沨突然又回過頭,靠在櫃子上看了他一會兒,許時熙被看得後背發涼,才聽到他調笑般的聲音,“裙子也很好看。”
許時熙愣了一下,還沒反應過來是什麽意思,等不遠處響起了關門聲才後知後覺,臉上好不容易退下去的熱度又重新燒起來。
看來這個學校裏只有我一個正經人,許時熙躺在長凳上冷酷而憂郁地一刀連切了三個西瓜,果汁四溢。
高二和高三的放學時間不太一樣,所以晚會前半場是高二的兩個學生主持,後半場是高三在準備藝考學播音主持的學長學姐負責。
大概等到六點半左右沈晝川負責的部分就已經結束,他準備去更衣室換衣服的時候,恰好看到裴沨從門口出來,兩個人視線對上,裴沨眼底尚未褪去的笑意漸漸凝固,沉着臉色朝另一條過道走去。
沈晝川幾步走上前擋住他的路,這邊只放着幾個備用的攝像機,沒什麽人在,裴沨冷淡道:“你有什麽事?”
“我們談一談。”沈晝川說。
“上次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裴沨不欲與他糾纏,“如果你還有想問的,去問沈平江,我沒什麽可說的。”
裴沨說完話就打算繞開他出去,又被沈晝川擡手攔住。
“好,”沈晝川冷靜地看着他,“我只問你最後一句話,前後加起來将近三十萬,那錢是打到你卡上的嗎?”
“是。”裴沨毫無波瀾地說。
沈晝川攥了下拳頭,礙于場上人太多,萬一動起手來不好交代,忍下火氣,說:“你有病吧,你就沒懷疑過?哪個人贊助獎學金會私下打那麽多錢?還是你心裏有鬼。”
裴沨看着他的眼神冰冷寒冽,“我做過什麽我心裏很清楚,你信不信與我無關。”
說完之後這次他沒再給沈晝川擋住去路的機會,大步離開了禮堂。
他并不害怕沈晝川找他的麻煩,甚至于都是麻木的,只是覺得心煩,即便沒有那些破事,他和沈晝川也不可能心平氣和地站在一起。
回去的時候教室裏也只有十幾個人,都在各自的座位上安靜上自習,剛才在更衣室裏時顧琮發來了兩道物理大題,拍照角度扭曲刁鑽,隔着屏幕都能看出鬼鬼祟祟,看起來應該是在考試。
裴沨很快做好了給他發過去,顧琮秒回了一個淚流滿面的表情。
顧琮:哥你總算來了,我一分鐘前剛交卷。[絕望.jpg]
Galaxy:……
顧琮:平常這個時候找你都在,哎,可能我和考試注定無緣。
Galaxy:……
顧琮:你就不打算說句話安慰我一下?
Galaxy:……節哀。
顧琮:算了,你還是退下吧。
晚自習快下的時候許時熙才回來,還是和下午那個來送吉他的女生一起回來的,走到教室門口兩個人聊了一會兒才分開。
許時熙收拾書包的時候摸出兩袋早上裝進來的酸奶,轉過身給了裴沨一袋,自己叼着另一包趴在椅背上抄後黑板留的作業。
裴沨猶豫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開口,問他:“那是上次給你寫情書的女生麽?”
“嗯?”許時熙還沒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誰,想了一下大概是剛才和他一起回來的女生,叼着酸奶袋含糊地說,“不是,下午跟我一起的是七班的林微,我借她的吉他用一下,就順路一塊兒走了。”
下課鈴一響許時熙拎起書包就往外走,裴沨叫住他,臉上神色不變,心裏卻有點忐忑,“等下一起回家麽?”
許時熙愣了一下,猶豫着說:“今天可能不行,我還有事。”
他今晚約了周遠川,想把錢先還一部分給他,萬一被看到跟裴沨走在一處,說不定又要給裴沨惹麻煩,他自己找的事還是自己處理比較好。
裴沨也沒再說什麽,只是點了點頭,許時熙覺得他今天很奇怪,但也沒多想,就直接出去了。
顧琮再發來消息的時候裴沨也沒什麽心情回,等看到他開始喪心病狂地發各種烤肉照片的時候,裴沨實在忍無可忍。
Galaxy:你還有完沒完。
顧琮:你不懂,這是我最後的晚餐,說真的,這個暑假過去以後你可能一年見不到我了
Galaxy:那很好。
顧琮發來張一只髒兮兮的橘貓站在牆頭邊走邊叫敲裏嗎敲裏嗎的表情包。
裴沨趕在鎖門前走出了教室,給顧琮發了條消息,發完又後悔了,下一秒就點了撤回,但顧琮還是看到了。
顧琮:???
顧琮:你追誰?你想追誰?我都看到了你快點說清楚!!![流下老父親的眼淚]
裴沨并不想跟他說清楚,但顧琮一個電話打過來,他本來想退出消息界面,結果一不小心點了接聽。
“你想追誰來問我啊,雖然不能說保證你一定追得到,但我總比你經驗豐富吧。”
想到顧琮那種一個月能換幾個女朋友的渣男行徑,裴沨不覺得有什麽值得了解的經驗,說:“你當沒看到行麽?”
“不行,”顧琮斷然拒絕,“你告訴我吧,我肯定守口如瓶,你要實在不放心,那我萬一說出去了,你以後都別幫我做題,讓我這輩子都不及格。”
這對顧琮來說是個貨真價實的毒誓,裴沨倒是信他不會亂說,但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沉默了半晌。
“不過說真的,”顧琮猶豫了一下說,“我覺得你還是先弄清楚他到底喜不喜歡男生,萬一他是直的,那你想什麽也沒用了。”
許時熙性向如何裴沨不清楚,但直覺他就算不是,大概也不會很排斥,畢竟他和方小椿關系那麽好。
人在晚上總是容易想很多,腦子思緒又大都是亂的,裴沨也從來沒想過自己會喜歡上什麽人,大概被他喜歡上也未必是什麽好事。
沈晝川是在昨天下午收到的消息,說查出了那個賬戶到底在誰名下,那天在賽車場看到裴沨的時候他以為真的是自己誤會了,可現在證據确鑿,他實在不知道這是怎麽回事。
沈平江這段時間都沒有再回過家,他就從酒店搬了回去,偌大的別墅裏從早到晚除了幾個保姆就只有他一個人在。
晚上回去時他看到沈平江的書房裏燈亮着,還以為他回來了,猶豫着要不要過去看看,結果看到沈平江的秘書李唯走了出來,身上穿着筆挺的西裝,手裏拿着幾個牛皮紙袋,應該只是來取材料的。
李唯跟着沈平江已經有七八年,生意場裏磨練出來,說話做事都帶着圓滑,他看到沈晝川站在樓梯上,笑着說:“小川回來了?你爸爸還讓我來看看你,這幾天跟外商談幾項生意,都顧不上照顧你。”
“李叔,”沈晝川走下來,說,“我有事想問您。”
李唯微怔一下,臉上仍是帶着笑,說:“什麽事?”
沈晝川說:“還是裴沨的事,為什麽給他卡裏打那麽多錢?”
李唯擡手讓他到沙發上坐下,說:“你也知道你現在就讀的學校也是你爸爸的母校,現在就是想回饋一下,除了裴沨之外也資助了很多人,他不是唯一一個。”
這種話沈晝川已經聽膩了,“但其他人拿到的是多少?五千?一萬?他給裴沨卡裏打過去的現在至少三十萬,李叔,說實話我覺得你比我更明白這像是什麽。”
沈晝川不是沒有直接去問過沈平江,但每次要麽含糊其辭,要麽沈平江就直接讓他滾,他也不願意跟自己父親鬧得那麽僵,但他更無法原諒當年的事。
上次逼急了,他開口質問沈平江這到底是不是包養,沈平江直接拿着一摞文件摔他身上,說是又怎麽樣。
李唯看他臉色陰沉,靠在沙發上用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他,說:“你也要理解他,事情過去幾年了,沈總他也不是故意的,當年的事很可能是個誤會,而且誰都不知道你媽媽會忽然出現在那個地方,那是個意外。”
沈晝川冷笑一聲:“他要是喜歡男的就不要結婚,既然結了婚就負起責任,出軌,瞞着自己懷孕的妻子在外面包養情人,你也覺得他沒有錯?”
李唯嘆了口氣,“小川,我覺得你還是要冷靜一點,即便我不站在沈總的角度,為你着想,你這樣和他對着幹毫無意義,只能影響到你自己,人還是要往前看的。”
說完後他擡起手腕看了下時間,“已經不早了,我還要把這份文件送到公司,下次再見。”
李唯走後別墅裏只剩下他一個人,沈晝川不喜歡家裏有外人在,所以保姆經常晚上做完飯之後就回家了,桌上的飯菜已經冰涼,他只嘗了兩口就放到一邊。
沈平江早年白手起家,生意場上作風狠辣,對自己的家人也一樣,感情寡淡,從小沈晝川就不怎麽見他回家,即便回來了也是待上幾天就匆忙又去了公司。
那時候沈晝川不覺得有什麽問題,還一直很崇拜他,覺得爸爸好像無所不能,只是不擅長表達,但心裏是很愛他們的。
直到後來發現沈平江或許并不是不會表達,而是根本沒有把他們當一回事。
這還是頭一次,他看到沈平江這麽關心一個人,時不時去打聽他的消息,盯着人按時往卡裏打錢,卻又不去當面見他,像是怕影響到他的生活。
許時熙跟周遠川還是約在上次那條巷子,看來沈晝川已經在薛盛那兒打過招呼,這次見面周遠川很客氣,不像上次那樣上來就直接動手。
但之前借周遠川那幾百塊錢已經被他連本帶利翻成了兩萬,許時熙知道跟他們沒法讨價還價,要麽痛快答應下來,要麽就得挨頓揍這事兒才能過去。
他現在渾身上下只剩下不到兩百塊,也不可能拿許老爺子的錢去填這個窟窿,只能自己想辦法。
“看見了沒,這胳膊還是上回傷的,”周遠川指着跟在他旁邊的瘦高個叼着煙說,“也不是哥非得為難你,再怎麽說是你弄出來的事兒,醫藥費得賠一下吧?”
許時熙單肩挎着書包,另一手插在兜裏,漆黑巷子裏他看着周遠川指尖那一點微弱火光,散淡地笑了下說:“上回實在是對不住了。”
周遠川也懶得再跟他多說,最近手頭有點兒緊,本來能從薛盛那兒弄幾萬,現在沒戲了,窟窿多大都只能讓許時熙補上,願意偷願意搶都是許時熙的事兒,錢拿出來比什麽都管用。
從巷子出來的時候夜色已深,許時熙蹲在路邊難得的抽了半根煙,兩萬塊說起來不算多,但現在想要趕緊湊到這麽多錢也很難。
這時候他很能體會到裴沨為了獎金豁出命雨夜飙車的想法,換成是他也只能那樣做。
許時熙沒回家,拎着書包在街上閑逛了一會兒,小時候放了學他也經常喜歡晚上在外面轉,因為不太想回孤兒院,他還記得很清楚,當時差不多是十幾個孩子住在一個屋裏,睡在他旁邊的那個小孩耳朵有點問題,別人跟他說話總是聽不見。
說上好幾遍還是聽不見,幾個人湊在一起互相推幾把就能打起來,他的床總是因為這個被踩,好幾次半夜連人帶被子被推搡到床底下。
後來就習慣了在外面待着,尤其晚上街上人很少,随便待在哪兒都很自在,可惜開始拍戲以後就越來越不自由,不然萬一被人蹲點拍到,指不定能編出什麽黑料。
在外面轉了半個小時,他正打算往家走,手機忽然響了一聲,拿出來看時是沈晝川發來的消息。
——你說喜歡男的有什麽好的?
他沒頭沒腦地突然問這麽一句,許時熙也不知道該說什麽,靠在路邊欄杆上給他回消息。
——哥你怎麽了?
沈晝川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他一個人坐在天臺上,翻着手機,忽然看到方小椿發的幾張照片,應該是他強行拉着許時熙拍的,許時熙一臉無奈地想躲但沒能躲開,被鬧得有點臉紅,随着低頭的動作細碎的額發散落下來垂在鼻梁上。
他家和方家也算是世交,從外公那一輩老人就開始認識,生意上很多往來,私交也不錯,所以他和方小椿也很熟,其實一開始關系也很好。
初三畢業後的那個暑假,他還約方小椿到家裏來打電動,結果等了一上午沒來,打算再給方小椿發消息問他到哪兒了的時候,房間門卻被人推開了,他看到方小椿穿着一條淺色的連衣裙,頭發紮了兩個小揪揪害羞又扭捏地站在門口。
他無法理解方小椿怎麽突然間有了女裝的愛好,但當時嫌棄歸嫌棄,還沒有排斥到那個地步,真正讓他厭惡的是有一天聽到方小椿和別人說他喜歡自己。
那時候他媽媽剛去世沒多久,對同性戀憎恨到極點,完全無法忍受,直接和方小椿徹底斷了聯系,如果不是高中又分到一個班裏,大概這輩子也不會再多說一句話。
——沒事,你當我沒問過。
可能是因為最近許時熙的改變,讓他覺得這是一個還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人,放在以前他不可能和許時熙多說什麽,畢竟那時候他也沒太拿許時熙他們當朋友,平時護着歸護着,其實關系還不如以前他和方小椿。
許時熙也不懂他忽然發什麽瘋,就沒再回複。
原書裏對沈晝川家裏的事提及到的不多,所以許時熙對裴沨了解更多一些,對于沈晝川卻所知甚少,很多時候只能靠推測。
不過能确定的是他和沈平江的關系很差,直到沈平江後來病死,他都只是在病房外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轉身就走了。
那時候裴諾諾早就出意外不在了,裴沨身無牽挂,他什麽都得到了,卻只剩下孑然一身。
起初他只是想報複沈晝川,後來卻多了一點算不上愛意的憐憫,大都是因為同病相憐。
在那場漫長的囚|禁裏沒有人算是贏家,兩敗俱傷之下也已經說不清到底是誰得了斯德|哥爾|摩,愛與不愛早就不重要了。
許時熙不太想看他們最後再走到那個地步,但是也不知道自己能做點什麽,想到原主惹下的那些麻煩,他現在自身難保,更不用說再去管別人。
第二天去學校後沈晝川沒再提到昨晚的事,許時熙也就當什麽都沒發生。
坐到座位上時方小椿還在看昨天表演的錄像,許時熙無語地說:“你都看了幾十遍了,怎麽還看不膩?”
方小椿看看手機又看看他,湊過來眼睛亮晶晶地說:“說真的,要是你願意的話,我就移情別戀了。”
“不願意,別愛我,沒結果。”許時熙推開他,“我們保持距離,昨天的事兒還沒跟你算賬呢。”
他說起這個方小椿讪笑了兩聲,開始裝傻,站起來說要出去收作業。
許時熙靠在椅子上背書,脖子被什麽冰涼的東西貼了一下,回過頭去看,是一盒檸檬茶。
“給我的?”許時熙看着裴沨遲疑地問。
裴沨沒說話,許時熙就沒敢接,剛想轉回去,檸檬茶又在眼前晃了晃,許時熙猶豫着拿過去,邊插吸管邊回頭看他,喝了一口看裴沨也沒什麽意見,正想說謝謝,被餘準一巴掌拍到背上差點兒嗆到。
裴沨的桌子跟着晃了一下,他掀起眼皮冷淡地看了餘準一眼,餘準向來不爽他這種态度,說是挑釁又沒有具體的言語動作,但就是那樣冷冷地帶着厭倦的眼神掃過來,本來沒氣都能一下子被拱出火。
眼看要動起手來,許時熙一把拉住餘準,語氣很不耐煩地說:“怎麽,一大早來我這找事兒?”
他們那群人裏沈晝川是老大,但老大不管事兒,大部分時候還是聽許時熙的,餘準平常跟他混得熟,但一旦拉下臉色他也不敢跟許時熙硬來。
“沒……”餘準撓撓頭,眼不見心不煩,離裴沨遠了點兒,“八班那個馮超惹了事兒,今天下午有隔壁職校的人來找他麻煩,想問你管不管?”
“不管,”許時熙直接拒絕了,“這都第幾回了,再管我連自己也得搭進去。”
許時熙有點想扔了校霸這個名頭,但他還在這個學校,以前惹的事太多了,突然不混了說不定下場比原來的裴沨還慘,一旦成為集體暴力的對象,他在這個學校裏就沒有半點容身之處了,一時半會兒不能着急。
上次馮超來找他的時候就為着這個去幫了他一回,只不過就把人吓唬了一下,沒真動手。
“行,你不管我也不管了,”餘準說,“省得下回找到咱們頭上。”
許時熙嘆了口氣,拿出手機的時候發現他們那個表演群消息忽然99+,平常都沒什麽人說話,許時熙納悶地點進去,拉到上面看到幾張照片。
就是普普通通的現場照片,只不過角度不一樣,有幾張拍到了觀衆席,在一個離舞臺很近的角落裏許時熙看到了裴沨。
他看着臺上時神情很專注,眼神溫柔沉靜,不像是平常那種冷淡的拒人千裏之外的态度。
唐小糖:我想說我忽然嗑起了冷圈cp
路路不是萍萍:你不是一個人
陳采:我感覺我發現了一個驚天大秘密
方小椿:……姐妹,你們這不是冷圈是邪|教吧
許時熙沒看懂她們在說什麽,正要關上手機底下又出來幾條消息。
唐小糖:@許時熙小熙來看,學校官博發的那幾張是我拍的w[截圖][截圖]
許時熙:[貓貓點贊]
與此同時在許時熙不知道的另一個群裏——
唐小糖:嗚嗚嗚校霸最近太溫柔,我不清醒
方小椿:[托馬斯旋轉小電扇]給你清醒一下
唐小糖:[糊你熊臉]
陳采:上個月那天下雨晚上我真的看到裴沨騎車帶他走的,你們當時還不信
路路不是萍萍:我現在信了QAQ
陳采:說起來,我看到論壇裏有人在說,怎麽辦,被許時熙知道不會去找裴沨麻煩吧,我還是有點不信他突然變了
方小椿:應該沒事,以防萬一我先和他說一下吧,出了事也好攔着
但方小椿不太覺得許時熙會再找裴沨麻煩,他如果還是原來的許時熙,當時鬧着他穿女裝的時候許時熙就已經跟他翻臉了。
回座位時許時熙還在算一道三角函數,方小椿就沒吵他,等他寫完了才拿出手機戳了戳許時熙的胳膊。
許時熙擡起頭茫然地看他一眼,方小椿把手機放到他練習冊上。
論壇裏有一組帖子是每年畢業晚會的現場照片,今年的也不例外,整理好之後就有負責論壇的人把圖傳上去,下面的樓層供人回複,也可以發自己拍的圖。
許時熙在底下一層樓裏看到有人很清晰地拍了一張,照片裏他正看着臺下,在錯亂的光影裏,人潮浮動中,遠遠地似乎和裴沨視線交彙。
其實換成別人的話未必會有人注意到這麽多,但許時熙憑借校霸身份在學校裏橫行已久,即便他現在越來越心平氣和,各個年級裏還是流傳着他過去打架鬥毆以一敵十的傳說。
他這次的表演幾乎把校霸人設徹底颠覆,跟他相關的也都格外被人關注。
許時熙倒是不太在乎,只是不知道裴沨會不會在意,畢竟他很不喜歡活在別人的視線之下。
但裴沨也沒說什麽,許時熙也不好突然去問,說不定本來裴沨不知道,被他一問知道了反而心煩。
臨近期末的一個月陸陸續續開始考試,之前沒考完的随堂考還有小測,連體育課都開始考,之前聽說三中教學抓得很嚴格,許時熙還沒什麽體會,感覺和他原來上的那個學校沒什麽差別,現在才頓悟。
下午體測本來是一千米跑,但突然下了雨,雨勢漸大看來暫時停不了,只能改成室內的仰卧起坐。
許時熙被老師叫去倉庫幫忙搬器材,回來時大家差不多都已經分好了組,裴沨和沈晝川站在最邊上,沒有一個人要坐下先測的意思,只站着連眼神都沒有交彙,都給人一種針鋒相對的感覺。
因為身高原因他倆站在後排經常會被分到同一組,每次沈晝川都會找人來換,看許時熙過來了,朝他看了一眼然後就往別的地方走去。
許時熙只好走過去,老師讓他們先自己在體育館裏活動一下熱熱身,許時熙繞着跑了一圈,然後回來坐在了墊子上。
裴沨也在旁邊坐着,看沈晝川他們都不在附近,他湊過去看了一眼裴沨的手機,發現他竟然在看論壇裏那些照片,還順手保存了一張。
那大概他也看到底下那些嗑cp的了,許時熙有點尴尬,說:“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我當時不知道你在下面。”
裴沨收起手機想說什麽,但老師已經過來了,催他們開始準備測試,許時熙給裴沨壓着腳讓他先測,這樣他要是不想在這兒待着,一會兒還能早點走。
但等他去給裴沨登完成績的時候裴沨還沒走,許時熙就沒客氣,這樣也好,就不用他再去找人了。
許時熙體育一向不太好,勉強及格,做到後面就有點兒起不來了,看老師沒過來,偷偷拉了一把裴沨的手腕,結果沒留神摸到他手腕內側凹凸不平的傷疤,裴沨下意識地往回縮了下手,許時熙沒來得及撒開,被帶着不小心撞到他懷裏。
溫熱的氣息掃在脖頸側面,裴沨克制着自己的手,沒有抱上去,微擡了一下又放了回去,只觸碰到一小片衣料。
許時熙趕緊退開,正要躺下接着做,結果時間已經到了,裴沨松開了他的腳踝,卻沒有起身。
兩個人湊得很近,許時熙幾乎能從裴沨的瞳孔裏看到自己的倒影。
“我不介意,”裴沨說,“如果是你的話,麻煩也沒關系。”
許時熙察覺到他的話裏好像不只是表面的意思,但也沒有多想,他心跳有點快,因為剛才摸到的那處傷疤。
傷疤落在那個地方,他只能想到一個理由,怪不得裴沨平常總是穿長袖,或者帶着手表,但他不記得裴沨曾經有過輕生的行為,心裏忽然有些不好受。
下課的時候餘準他們過來叫他一起走,許時熙随口說還要幫老師收墊子,就讓他們先走了。
正好碰上大課間,裴沨沒有回去,拿着卷子一個人坐在體育館靠窗的臺子上,外面雨還沒有停,天色灰蒙蒙的。
許時熙走過來時裴沨擡頭看了他一眼,然後往旁邊坐了下,給他挪了個位置。
“我能問你一件事兒麽?”許時熙猶豫着說。
裴沨猜到他大概想問什麽,但還是點了下頭。
“你的手……”許時熙指了指他的袖口,“為什麽?”
裴沨笑了笑,“你覺得我想自殺?”
許時熙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看他沒有抗拒的意思,周圍又沒有其他人在,就稍微撩起|點袖子,又看了看,說:“我家裏有藥膏,擦了應該能淡下去一點。”
裴沨其實想說不用了,畢竟這麽多年來他也沒有在意過,一直擋着,只是想避免麻煩,畢竟誰也不想讓人用怪異的眼神看着,但他心裏其實一點也不在乎。
這不是他自己割下的傷疤,從和裴念忠結婚,發現他家暴成性後他媽媽的精神狀況就一天比一天差,尤其是在生下裴諾諾之後,裴沨見過很多次她試圖自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