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顧遠又開始做噩夢了。
他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做噩夢。
狹小的屋子裏,父母正和他坐在一桌吃飯,母親給他夾菜,催他快點吃完去上學,又向父親抱怨了兩句現在生意不好做。
桌子上的菜是青椒火腿和西紅柿炒蛋,都是他喜歡吃的,還有一大碗鴿子湯,也是特意為他做的。
這一年他高三,高考在即。
爸……媽……
顧遠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內心拼命嘶吼着,快逃啊!快!來不及了!他絕望地聽到樓道裏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可是怎麽也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死神逼近,父母卻毫無察覺。
大門被踹響,父母驚慌失措地将他塞到床底下,叮囑他無論如何都不能出聲,随後用雜物擋住他的身影。
“開門!”
“給老子砸!”
破舊的老房子門框并不結實,報警電話還沒接通,那夥人就闖了進來。
“你們幹什麽?!”
父親擋在母親面前,那夥人二話不說,幾棍子将父親打倒,捆在椅子上,另一個不急不緩的腳步聲響起,門口的人點頭哈腰:“老大,你要的人在裏面。”
老大走到床邊坐下,床墊顫了顫,三個人的心也跟着顫了顫。
“你們昨天很嚣張啊?不交保護費、還敢收我的錢?是不是覺得有幾個條子在你那吃飯就了不起了?”
“什麽意思?保護費我們不是交了嗎?而且昨天明明是你主動給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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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裝傻充愣,老三,給他點顏色看看。”
母親掙開鉗制,尖叫着撲過去:“你們要錢拿走就是!不要打他!”
魁梧的光頭一腳将母親踹開,戴上指虎,站在父親面前,砰砰幾拳下來,父親的腦袋歪倒在一邊,血肉模糊看不清五官,口鼻不停溢出鮮血。
老大叼着煙眯起眼睛:“這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你們讓我在這麽多兄弟面前失了威信,你說該怎麽辦?”
一個谄媚的聲音響起:“老大,這女的雖然年紀大了點,不過長得還真不賴,不如……”
“啧,就你鬼點子多,老子先爽爽,你們後面等着。”說着就一邊解皮帶一邊向着母親走去。
“不要……不要過來!放開我!”
母親瘋狂掙紮間踹到了那個老大的下體,他頓時惱羞成怒,抓起桌子上的砍刀便揮了過去。
顧遠從來不知道一個人的血有那麽多。
鮮紅的血液就像他小時候調皮,用手指堵住的水龍頭,噴得老遠,噴濺的血液混合着氣管湧出的血沫很快就将母親鵝黃的針織衫染成鮮紅。
如同慢鏡頭回放,母親軟倒在地,身下積起一片血泊,朝着床下的他蔓延過來。
即便知道這是在夢裏,那種窒息感卻無比強烈,顧遠感覺自己像是被人死死掐住脖子,無法呼吸。
————
“啊!”
猛然睜開眼,顧遠喘着粗氣滿臉是汗,眼神空洞,纖長的睫毛輕顫。好半天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他深深吸氣,試圖平複劇烈的心跳。
慢慢冷靜下來,顧遠發現自己的睡衣已經被汗水浸透,全部粘在身上,潮濕悶熱的被子讓他一刻都不想多呆。
走進浴室,顧遠盯着鏡子發呆,鏡子裏的人已經不算少年,但精致妖豔的五官加上白皙中透着桃紅的膚色,足以讓人贊一句色如春花。
多虧了這副好皮囊,他才能在夜色混得風生水起。
顧遠閉上眼睛心念一轉,就這樣憑空消失在浴室裏!
再次睜開眼,他站在一片看不見盡頭的沙漠中,黃沙漫天,很快就将他身上的睡衣染成土黃色。
他四處查看,發現這個地方還是和以前一樣,沒有任何變化,之前嘗試過帶水進來改造環境,結果那個月的水費破千,裏面還是老樣子,随後拿玉石等奇奇怪怪的東西試過,也不曾有多大用處,顧遠也就歇了心思。
這個空間是母親給他的,或者說是母親死前的意念太過強烈,成為了現實。
那天,鮮血蔓延到床下,接觸到他身體的一霎那,顧遠眼前一晃,發現自己躺在飛沙走石的沙漠中,恍惚間,他聽到母親的聲音:
“我的小遠……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啊……好好活下去……”
突然來到一個陌生的地方,顧遠驚慌失措地爬起來,在沙漠惡劣的風暴天氣下奔走呼喊。
“爸!媽!有人嗎?!”
狂風中,顧遠舉步維艱,沙粒拍在臉上的刺痛感一直持續着,黑黃的天空、荒無人煙的沙漠、惡劣的天氣,這讓少年無論如何也想不通,自己為什麽會一瞬間到了這個地方。
不知過了多久,體力耗盡的顧遠跪倒在沙地上,心想:不行,我要回去,爸媽他們……
下一秒,顧遠就重新出現在床底,帶着滿身的黃沙。
但這樣的情況再也沒出現過,直到後來顧遠接觸到網絡上一個名詞——随身空間,這很快吸引了他的注意。
顧名思義,随身空間就是随身攜帶的異次元空間,一般情況下擁有者與空間保持着精神聯系。
連續翻看幾本小說,兩相對比之後,顧遠認定這應該是屬于随身空間的一種,竟然自己慢慢摸索出了進出空間的方法。
顧遠想起恍惚間聽到的那句話。
“我的小遠……千萬不要被他們發現啊……好好活下去……”
母親臨死前還在擔心自己,想要把自己藏到一個沒人發現的地方。
母親做到了。
可父母雙亡,大仇未報的他又怎能好好活下去呢?
————
離開空間,顧遠打開花灑,脫下睡衣抖落一地黃沙。
将睡衣扔進洗衣機,顧遠開始仔細地給自己洗澡,什麽磨砂膏、沐浴露、精油、潤膚乳、香氛、各種瓶瓶罐罐比女人還繁複。
美麗總是需要代價的。
這一身羊脂玉般的皮膚也是他在夜色常盛不衰的秘密武器。
換上簡單的襯衣西褲,顧遠按照黃少爺給的地址找到醫院,帶着水果和一束康乃馨走進病房,坐在病床上的女人正在玩手機,模樣和他有三分相似,即使嘴角青紫,也有一種鋒利妖嬈的美。
“顧遠?”
“記性真好,三年了,沒想到你還記得我。”顧遠放下東西,将花插到床頭櫃上的花瓶裏。
于念稚譏诮道:“怎麽不記得,黃少爺艹我的時候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咳咳……”
顧遠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尴尬地岔開話題:“我今天是受黃少爺囑托來探望你的,他家裏正鬧得厲害,不好露面。”
她臉上盡是嘲諷之色:“呵,醫院不好露面,夜色倒能去。別假惺惺地來這套,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他現在應該在去H市的路上吧。”
“也許,誰知道呢。”顧遠避而不談。
于念稚猛地一拍床鋪,聲音尖利起來:“顧遠!你有完沒完?你自己算算你都害死幾個人了?高老大、張老板、光頭金都是因為你,才在H市出事!你現在還要把黃少爺搭進去?!H市那群地頭蛇已經被你弄死大半了吧?還不夠嗎?!”
顧遠臉色冷下來,一把掐住女人的下巴:“不夠!我就是要趕盡殺絕!”
被他眼中的殺意吓了一跳,于念稚暗自咽了口口水,聲音不自覺地變小:“不是有條子嗎?這是他們的事,幹嘛要牽連那些無辜的人……”
注意到自己失态,顧遠松開手,語氣一轉,坐在一旁的凳子上給她削水果:“黃少爺給的錢足夠你吃喝玩樂一輩子,你這麽着急幹嘛?想轉正?”
她被顧遠的話逗笑:“嗤,開什麽玩笑?我們這種出身能轉正?再說了,誰會嫌自己錢多?這次去H市,黃少爺萬一回不來,我就得失業,黃少爺若是運氣好,安全回來,我這個替身還是要失業,你說我急不急?”
“別說什麽替身不替身,都是夜色出來的,誰又比誰高貴。黃少爺是個念舊情的人,只要你不惹火他,他是不會怎麽樣的。”
如果有選擇,誰也不想做這種見不得人、受世人唾棄的工作。
顧遠将蘋果削成了一只只小動物,放進碗裏,于念稚也不客氣,全部吃了個精光。
吃人嘴短,她的語氣好上不少。
“說起來,第一次看見你就印象特別深刻,那時候我剛進夜色沒多久,看到你負荊請罪似的,跪在夜色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犯了什麽事呢。”
“我那也是沒辦法,想找老板幫忙,結果連門都進不去。”
……
兩人就這樣聊到傍晚,顧遠看時間差不多,起身告辭。
剛走到門口,于念稚突然叫住他:“等等!”
“怎麽了?”
她神色猶豫不決,半晌才開口:
“小心他老婆,她精神有點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