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這次的會面是阮菁要求的,不論是從她自認為要救阮識的這個角度,還是為了避免自己再次受苦的這個行為,她都覺得見夏尋這一面是很有必要的。

阮菁換了套新囚服,頭發也梳理好整整齊齊地紮在腦後,幹淨了之後恢複了原本的容貌,如果忽略她此刻絞緊在桌下的雙手。

夏尋也不急,好整以暇地就坐在那兒,等着阮菁先開口。

原本以為會劍拔弩張的氣氛反而顯得有些平靜,阮菁抿着唇,眼神裏毫不避諱對夏尋的厭惡,卻又隐隐帶了些卑微,她開口道,“你離開阮識。”

夏尋像是發現了新大陸般好笑的看着阮菁,他似乎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聲音不疾不徐,“你有什麽資格命令我?”

“離開阮識,我可以把這條命賠給你媽媽。”阮菁放在桌下的雙手戴着手铐,劇烈動作的時候磕碰在桌上有着嘩啦的響聲,她的身子離開了一小半趴在桌上,帶着威脅的意味,“如果你不離開,我就自殺,讓阮識這輩子都不敢和你在一起。”

“這個提議不錯。”夏尋終于擡頭施舍給了阮菁一個正視的眼神,無形中帶着壓迫的力量,他笑着,說出的話卻讓阮菁止不住的抖着身子跌坐回椅子上,聲音摻雜了某種追逐獵物的興奮感。

“如果你死了,我就把阮識囚禁起來,用鐵鏈拴住他的雙腿,讓他每天只能乖乖的在家等我回去。”

“如果你沒死,阮識就還是我的好哥哥,他還是自願的和我談戀愛,和我上床。而我,萬一心情不好了,說不定這輩子都讓你們不再見面。”

夏尋單手托着下巴,嘴邊笑着露出一個淺淺的酒窩,歪着頭天真地說,“怎麽算,都好像是阿姨虧了。是不是?”

阮菁哆嗦着嘴唇,突然覺得和夏尋見面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不管怎麽樣,夏尋這輩子都不會讓她活着出去,她本來以為利用阮識來吓唬威脅會有些作用,至少他對阮識有那麽一點點的感情。但她錯了,在聽到夏尋說的話之後只覺得脊背上在流着冷汗,整個人限制在小小的四方空間裏不斷被追捕。

阮菁心跳得厲害,茫然不知所措的腦子裏像一張白紙,屋裏充滿惶惶不安的氣味,她的牙齒咬緊,眼神發怔得吓人,過了一會便瘋魔般的叫嚷着一些夏尋聽不懂的話,精神瀕臨崩潰的邊緣。

她被進來的獄警控制住,神情可憐的看着夏尋,宛若一個在看笑話的人。

“阮識就是可憐你,因為你和你媽一樣,都是個得不到愛的可憐蟲!”

夏尋從監獄裏出來之後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一路走着回到了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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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久沒經過處理的院口長滿了雜草,黑色的栅欄上蒙了一層厚厚的積灰,夏尋推開門的時候被屋裏的黴味充斥到了神經,所有的家具和物件都用白布蒙上,地板倒是還算幹淨,因着隔段時間就有人來收拾。

他躺在原來阮識住的房間,不在意細碎的灰塵漂浮在鼻間,而是攝取着已經消失了的味道埋在枕頭裏,昏昏沉沉地做了好長一個夢。

夢裏回到他第一次見到阮識的那個春天,他的腿綁着石膏,只能一瘸一拐跳在阮識面前,阮識一如既往的溫柔看他,掌心裏握着一顆打卷飄着奶香的軟糖,磨砂的紙質包着,被阮識修長的手指慢慢撕開,然後喂到他的嘴裏。

齒間輕輕一咬,爆漿的草莓果醬混着牛奶醇香溢在口腔,他想上前抱住阮識,卻只見周圍的一切突地變了,阮識的身影變得透明幾乎不見,嫩綠鮮草生長的院子猛然變成破敗的一片,殘缺的石頭縫裏爆出塵灰,在角落的石磚裏流出鮮紅的血跡,沿着夏尋的腳一直追趕。

他想跑,人卻像被空氣中出現的無數只手緊緊纏繞,從他的背後挪到脖子,掐住他的咽喉、捂住他的口鼻、阻斷他的呼吸。

夏尋驚恐地站在原地,眼眶奪出洶湧的淚,他看見媽媽死前的那張臉,血肉模糊的身體躺在腳下,七竅流血陰森的看着他,質問他為什麽不幫自己報仇。她被夏永昆和阮菁拖走,被輕蔑下賤的眼神無視,沒有人來救他。

他的眼前一黑,身體墜入無盡的深淵,不斷在下沉墜落,凜風刮爛他的衣服,碎石劃破他的皮膚。失重的感覺一直在延續,血腥味蔓延在鼻腔,他快要死了。

他想。

下墜到谷底的最後一刻,夏尋睜開了眼,他以為自己會粉身碎骨,死後就留着殘缺的屍塊在這兒,慢慢腐爛,溶入泥土,與陽光抗衡,與邪惡共生。

但是阮識接住了他。

他穿着高中校服蹲在夏尋身邊,笑起來眸子裏像裝滿了星星,璀璨、奪目,耀眼的想要讓人落下一吻。他們身處在朦胧如仙境一樣的地方,散發着三月的桃花清香,阮識牽着他,踩在軟綿綿的雲朵裏,越接近越溫暖。

夏尋的眼皮很重,很久才從夢裏醒過來,他的睫毛沾滿了淚珠,睜開的時候還抖落了幾滴。阮識用紙巾輕輕擦拭,盯着他通紅的眼眶緩緩開口,“做噩夢了嗎?”

“沒有。”夏尋的聲音透着哽咽,他抓住阮識的手腕輕輕放在床上,側着身解釋,“是一個很好的夢。”

“那為什麽哭了?”

夏尋看着他,沒有回答。而是拖着渾身乏力的身體坐了起來,從卧室的小陽臺向外看去,春末夏初的五月,延伸到陽臺一串一串白色的花,生長在那顆老槐樹上。

他回答了一個和阮識剛才問題完全不相幹的答案,“下個月我十八歲了。”

阮識沒有回應,他走到了陽臺上站着,手裏夾着一根點燃的煙。他漫不經心地用手指撚着一朵小白花,露出的側臉蘊藏着不願向人攤開的情緒。

日落黃昏的橙色光暈落在阮識身上,煙頭燃起的星光在他的動作裏變得忽暗忽明,胸膛起伏的呼吸裏加快了湮滅速度,微風裹雜着的煙霧萦繞在他側臉,夏尋在身後抱住了他。

夏尋順着阮識的手腕用指尖向前滑去,嘴唇貼在他的耳側,親昵的像是在耳鬓厮磨。

“霍桐幫你在會見室的桌下藏了一個監聽器,對嗎?”

阮識拿着煙的手一頓,卻也沒否認,而是由着夏尋把他的手掌反過來,從上而下的扣住十指,貼在骨頭上的緊密疼痛,彼此仿佛都感覺不到。

“你一定是很信任他才會讓他幫你,不像我,從頭到尾都在騙你。”夏尋在他耳邊輕輕笑了一聲,酸澀地緊閉上眼,從眼角偷偷溜出的一滴卻還是藏進了阮識的側頸,滾燙蒸發,“哥哥,我用我最後的信譽說句話。”

“你自由了。”

耳旁吐出的濕熱氣息久久沒有散去,指尖的煙也不知何時掉落在了陽臺的地磚上,在夏尋離開的短短幾分鐘裏,阮識所有退潮的情緒猶如波濤駭浪般的湧了上來,他保持不了沉默。在接近傍晚時下起的小雨裏,阮識蹲坐在地上,任由雨水輕綿的落在臉上,和模糊視線的淚水一起啪嗒落下。

夏尋沒有回公寓,也不再和他聯系。

阮菁的案子到最後還是不了了之,犯人翻供,得以讓阮菁逃過一劫,依舊是之前的十年,慢慢在牢裏消耗。

夏尋成年那天,阮識在一片昏暗的燈光下打開手機界面,視線停留在夏尋許久未聯系的手機號碼上,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了出去。

【生日快樂。】

阮識想,夏尋應該是收不到的。

因為從他們在夏宅分開的那天起,這個號碼就再也打不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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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才是真正的破鏡時刻哈哈哈  好虐的樣子!總之這一系列都是誤會産生的連鎖反應!!下一章我們就幾年後了(  ???????)o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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