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錦鯉好運來
華容舟宅子裏的丫鬟茶六每日活幹完了就蹲守在一邊等貓來,而華容舟則是在茶館雅間一連待了三天,卻也不見顧罹塵的身影。
王掌櫃也明言顧罹塵不是茶館普通點茶小厮。
華容舟明了便不再問,反倒是和掌櫃的問起這東區的事項。
王守成對東區熟絡的很,哪家鋪子什麽時候開工的,盈利與否,他在心裏都有一杆秤。而茶館的賬本子很厚,華容舟從最開始的看不懂,兩眼一摸黑到現在已經大致知曉上頭都記了什麽,這期間也多虧了王守成,王掌櫃的閑來無事就給她講一講。
掌櫃的賬記得漂亮,華容舟初次體驗極佳。
她瞧王守成便更加有信心:“王叔可知這附近私塾還有書鋪怎麽樣?”
“這……”王守成皺了皺眉頭,“小姐問這個問題倒是有些難為我了,東區距離上京城中心不算近,私塾亦或是書鋪等私家的鋪子多半都在虧損着。而距離咱們茶館以西不到半裏就有一家私塾,裏頭學生不算少,但僅存的三位教書先生歲數已高,人生七十古來稀,朱老先生年紀已高,目前還沒有人接任呢。”
華容舟點點頭,這的确如掌櫃的所言。
她來了這東區已經有三日了,每日出門便發現街區許多黃發垂髫,大多跟着父母在街邊攤販上叫賣,或是小小年紀就獨自守着地方賣豬籠草和自家燒制的炭火。
王守成忍不住嘆了一口氣:“說來也是汗顏,咱們東區少出才子,父輩多是商賈或是靠老天爺種地吃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兒子會打洞,讀書出頭的還是不多……”
看王掌櫃的收好了賬本,華容舟就着窗戶往外看去,茶館一向是往來歇腳解渴之地,由此外頭不少小攤販支着攤子正在叫賣;這會兒天氣極好,日頭躲在雲裏,少了幾分熱浪,底下賣菜的攤位上人還不少。
瞧着外頭煙火氣缭繞,華容舟莞爾:“我來這頭發現的确如此,樂器坊,書鋪裏頭買家極少,文人雅士去的多的地方确實比不上胭脂鋪子,布料鋪子和糧食鋪子來錢多。”
其實最主要的便是私塾了,華容舟主動提道:“之前我去見過授課的朱老先生了。朱老先生不知何處而來,但作為是東區出了名的秀才,一把年紀考中了秀才以後不願意繼續,反而選擇回了東區做一名私塾先生,沒想到這麽一做就做了三十多年,現在還在堅持為小兒開蒙。”
王守成聽了這話心存感激,可也連連皺眉:“我兒就是朱老先生開的蒙,只可惜老先生身子骨不算硬朗了……小姐問這些可是有些想法?”
繼續琢磨着華容舟點話,可王守成又不敢确定:“小姐何故去了私塾,還特意去見了朱老先生。”
芙蓉杯盞中茶色青綠,今日的茶味道并不濃烈,隐隐帶着艾草的苦味。
Advertisement
入眼看去,茶水在芙蓉杯中宛若一汪清泉,略帶涼意。
“我從平南王府搬出來,得需要重新瞧瞧看什麽鋪子,雖說有了母親給的地契和鋪子不會坐吃山空,但是總歸做些什麽才得些趣。”
重開鋪子是華絨在還未出平南王府就已經考慮好的。
只是未到東區之前,她一直不知曉該怎麽做。
東區偏遠,人情往來也多了幾分豁然。
窗外那賣菜的攤販上又多了一小孩,不過五六歲,瞧上去也就是和她四弟華容渝一般年紀,穿着粗布衣裳,手上拿着兩個粗面饅頭遞給正在收拾菜品的中年男人。
男人忽得左手抱起小男孩,嘴上叼着饅頭親親小男孩的臉頰,右手熟練的找歲銀給客人。
王守成摩挲了手指,又給華絨斟滿了茶,略微試探的開口:“那小姐可考慮出結果來了?”
外頭小男孩鬧着從男人懷裏下來,站穩後在一邊吆喝着賣菜……
華容舟收回目光,對上王守成關切的眼神莞爾:“我想開一家學堂……”
此前華容舟還未接觸過普通百姓啓蒙時所上的私塾,為了确定這一套流程,她親自帶着吳玉在朱老先生的私塾裏聽了一周的課。
朱老先生說他是落第的老秀才,祖輩也算是有些文墨,而朱老先生父親當初也是落第的秀才,應試不中就回到東區開了這家私塾;風水沿襲,等到朱老先生也落了第,朱老先生的父親就将這私塾交給了朱老先生。
還說起來追根溯源,王守成兒子的蒙就是朱老先生給起的。
但得知來聽課的姑娘有心開一家學堂,朱老先生擺擺手不做看好,反倒是好言相勸:“姑娘也是有心了,只是開學堂不是件易事;這片地上有多少的孩子尚且還不識字,不通算法……不是件易事啊……”
老人家硬着骨子圍坐講課,終是不再回應華容舟的問題。
……
王守成得知華容舟铩羽而歸,也有些躊躇:“小姐,要不然我們還挑別的生意做吧,這事兒真的難……”
華容舟核算了自己所有的財務,抽出紙筆仔細謄寫,言語卻帶着幾分勢在必得:“有什麽難,學堂的地方我多的是,到時間拆了兩家鋪子合并一番就是學堂了,學生也不缺,東區多少孩子還未啓蒙?”
“可是這缺的不僅是錢和鋪子,還缺教書先生啊!”
華容舟寫字的筆一頓,一滴濃黑的墨水滴在紙上瞬間氤氲而開,模糊了剛剛寫好的小楷,人名被模糊了,華容舟索性放下狼毫筆。
“王叔可知東區總共考出來多少進士?”
王守成不解,卻還是老實回複:“端元元年到現今一共出過三人,最高者考取端元六年的探花。”
華容舟點點頭:“那王叔可知東區考出了多少秀才?”
“這……”王守成啞然。
秀才,舉人,貢生,進士。
越往後越是稀少,而端元六年的探花郎早就進了上京朝廷,入朝為官了。
“人人只識狀元郎,若不是我尋了好久,也不知曉咱們東區也是人才濟濟。”華容舟将鎮紙下的紙王晾幹遞給王守成。
王守成看完更是驚訝:“小姐,這……”
“上面都是東區自端元元年起的秀才們,嘉康年間的秀才我還沒納入其中,但是光是端元元年到如今端元二十六年,東區就已經出了四十八位秀才,其中大部分落第後尚且還在東區。”
上面的人名是王守成有的有些熟悉,有的都已經陌生了。
但是瞧見旁邊不遠打鐵鋪子家的李秀全居然也是個秀才,這他不免驚訝了。
那厮長的五大三粗的,居然還考中了秀才!
王守成有些恍惚,又是重新看了一遍,手中的名單有些讓人意外,不少和他喝酒玩樂的老家夥們都挂着秀才的名號。
王守成:這可讓人不太舒服了……
“開學堂不需要狀元,榜眼和探花,秀才即可,我已經讓吳玉去聯系了其中大部分人,願意出錢請他們來上課,在東區守着個不掙錢的小攤子或者靠天種地,還不如撿起他們的老本行,來跟我一起去開個學堂……”
華容舟想了想,又提筆在紙上勾了好幾個名字:“這幾個都是答應過來當先生的。”
王守成移動着胖乎乎的身子過去瞧瞧,忽然大驚:“這人也答應了?”
他指了指李秀全的名字,這個名字還被華容舟可以多劃了一個圈。
華容舟含笑:“李叔是第一個答應的人,還說以後不用在鐵匠鋪子裏教孫子打鐵,要去學堂親自給孫子啓蒙。”
王守成喃喃:“我記得不錯的話,他那五大三粗的兒子就是被他啓蒙的,那厮覺得兒子不堪大用以後,教打鐵又沒耐心後就給直接給扔進軍營裏。李秀全現在馬上要抱孫子了,居然還準備當先生禍害孫子……”
華容舟:“……”
“咳咳!”但看着華容舟安排的像模像樣的,王守成也有幾分放心了:“還是小姐宅心仁厚啊!”
突然被誇,華容舟二丈摸不到頭腦,但也坦然:“王叔別誇,我這又不是免費學堂,多少還是要收取一些歲銀的。”
王守成搖搖頭:“不論歲銀,東區孩子以後會感謝小姐的……”
最難就是此等人情債,短時間還看不出,需得時間長了才知一個私塾亦或是學堂厲害。
……
私塾裏……
東區的孩子會不會感謝華容舟華容舟不知道,但是現在朱老先生确實很感謝華容舟。
老先生看完華容舟那厚厚一沓子協約紅了眼,後面還是十幾位東區老秀才的聯名信。
老人家瘦骨嶙峋,拄着拐杖的手青筋暴起,牙口都在發顫:“恩人啊!”
華容舟扶起老先生坐下,連忙又給老先生倒了一杯茶順順氣:“今日來其實還有一件事情要老先生同意,我想請老先生去我的學堂講課……我想借着老先生的名聲給學堂多些人氣。”
這是華容舟擔心的,新開的學堂名氣打不起來是個問題,但是朱老先生願意來那就可以解決了。朱老先生的私塾開了有好幾十年,老先生可以說是為全東區的孩子啓過蒙。
東區誰人見朱老先生不溫言一句老先生安好?
華容舟彎腰伏禮,畢恭畢敬:“古有言:君子有九思,今願以九思為名,設九思學堂,還願以九容為名,設九容書鋪!守元心,學禮知禮!”
華容舟想讓朱老先生過來當九思學堂的排面,所以特意有了這一出。
老人家七十多歲了,受了華容舟那禮,又拄着拐杖當即恨不得給華容舟跪下,要不是華容舟攔得及時,老先生這一跪可就讓她折壽了。
“好!好!九思學堂何日開門授課,我朱家私塾何日關門不授學!”
聽到朱老先生的回複,華容舟忙道:“先生何故于此!晚輩受不住!”
她本是想朱老先生能給個面子就可,但沒想到朱老先生居然要關了私塾。
“姑娘不必多言,九思學堂辦好才是要緊,老朽年事已高,恐也出不得幾分力了。”
老先生也是喜極而泣,活到他這個歲數了,不求名不求利,只求後世現世安穩。
曾經讓他無數次感到困擾的私塾問題現在被一個後輩解決了,老先生除了感嘆後生可畏以外,就只剩下感激。
目的達到了,華容舟莞爾:“那如此必不負先生所托。”
至此,辦學堂這事兒到如今算的上板上釘釘了。
晚間回去以後,華容舟立馬告訴了王掌櫃的今日和朱老先生這麽一出,只是提到她打算将學堂命名為九思學堂的時候,王守成的面色很是明顯的梗了一下。
“小姐是說打算将學堂命名為九思學堂?”
華容舟點點頭,不解其意。
王守成吞咽了幾口吐沫:“那小姐的書鋪又打算叫做何名?”
華容舟有些滿意自己取得名字,當即回道:“九容書鋪!”
王守成手中的紙王落了地,輕飄飄的。
華容舟挑眉看他這般不尋常。
“小姐可知朱老先生本名為何?”
華容舟搖頭。
“朱九容……”
幾息過後,王守成再問:“那小姐可知朱老先生的父親本名為何?”
華容舟再次搖頭。
“朱九思……”
老掌櫃撿起地上的紙王,年過半百了,頭一回羨慕的人居然是他家小姐,王守成不由感慨他家小姐的好運氣了。
活脫脫的就像好運錦鯉。
作者有話要說: 舟舟:祝大家新年快樂~2020年也有錦鯉加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