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無字诏書
說來也是慚愧, 她明明都已經懷着不再過問華容琅之事的心思, 但是沒有料到再次和華容琅對峙居然還是哭出來。
左手舊傷未愈合,新的燙傷就已經來了。
果然在這平南王府就無得好事,跪祠堂, 掌掴, 燙傷……
一樁樁, 一項項都是在華容舟心間紮着刀子。
又用冷水敷了面, 屋子裏頭的華容舟努力清醒幾分, 銅鏡之中的女子面上毫無笑意, 沉寂的如同死水一般。
恍然一笑,華容舟唇角勾起, 笑容越來越大, 鏡中少女也是巧笑盼兮,明眸皓齒。
外面呦呦蛙聲一片, 還隐隐約約夾雜着點點蟬鳴, 夏日的暑氣已經完全散去, 晚風入軒窗,帶着華容舟勘探不透的壓抑。
簡單就着金花胭脂, 華容舟素手輕撚,點點紅汁落入指尖;很快銅鏡中的女子就已經又是一副美貌模樣。
華容舟淨了面就出來了, 好在今日多帶了些金華胭脂,倒是一改在正廳之中吓得慘白的臉色。
步入正廳,不知她二哥又說了什麽,裏面顧罹塵沉穩的聲音回蕩, 華容舟腳尖一頓,月白色裙袂堪堪在空氣中蕩了一圈,側耳傾聽。
華容琅沒有別的心思計較自家妹妹剛剛是被大名鼎鼎的鎮遠侯懷抱着。
一刻鐘過去,華容舟早就去了偏房淨面,大廳之間僅留華容琅和顧罹塵二人。
華容舟不在,顧罹塵的臉色也不再溫和,帶着疆場而來的血煞氣,玄衣男子看向華容琅的目光冷凝:“我早就說過,我今日所做不過是為了容舟,與你平南王府無關,你們平南王府讓她吃得那麽多苦還敢這麽對待她。看來容舟說的不錯,你們都是無心的。”
“她說我們無心?”
華容琅皺眉,随即遲遲不語,他說華容舟不哭,可是剛剛少女低沉的哭泣聲傳來之際,他竟然心間萬般抽痛,好似心間無數的刀子剜了一般。
此刻華容舟不在,正廳之中除卻他和顧罹塵二人,再無其他人,華容琅又緩了緩道:“即便如此,那又于侯爺何關?容舟是我們平南王府的人,侯爺今日的所作所為已經出格,還望侯爺何容舟保持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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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容舟在外頭揉着手背的布條,這是顧罹塵剛剛為她包紮的,瞧上去那麽偉岸的身子,沒想到為人包紮倒是沉穩的很。
聽着裏面說話聲不斷,她二哥所說的不錯,她是平南王府的嫡女,就算是外人再怎麽願意去照料,也越不過平南王府。
這便是華容舟這段時間憂慮的事,就算是搬離了王府,只要她大哥,二哥願意,随時可以把她嫁到別家去,這樣一輩子華容舟都逃脫不來華璇清和平南王府的手掌心。
宋管家進去點了燭火出來時,看了四小姐立在門外不入心生狐疑,但是很快就被華容舟的封了口趕走了
華容舟點着腳尖繼續聽。
大廳之間燭火通透,顧罹塵高大的身子在燭火下拉得很長,突然顧罹塵耳尖一動,唇角不自意的微微勾起,一個不甚明朗的笑容鋪在面上:“二公子,本侯今日願意為容舟出頭,那便是有本侯自己的打算,本侯已經遣人去了宮裏求得陛下賜婚。”
華容琅白衣一塵不染,發帶垂在耳側襯托不凡的俊朗。
此刻華容琅也被顧罹塵的話震驚的後退一步:“你要娶容舟?”
咬牙切齒,全然不信。
心裏還在念着門外偷聽的華容舟,顧罹塵突然有了好心情,簡而言之:“本侯和容舟初次見面便已經一見傾心,奈何當時容舟心間有了旁人,本侯自當不願做那奪人所好之事;但如今容舟已經無了親事,本侯自當立刻求了陛下賜婚。”
“侯爺,這可不是玩笑話……你這般……容舟可知?”
“本侯所言自當允諾,這是此事容舟尚且不知,原打算等陛下賜婚之後再來告知容舟。”
覺察到夢外的稀碎聲音,顧罹塵心情極好的繼續說道,“至于現在這般急迫,不過也是應為想要容舟早日嫁了我去,也不用和你平南王府再有什麽瓜葛。”
這算什麽事!
華容舟被太子退了親事,現如今被鎮遠侯這般求娶。
華容琅驚訝,外頭的華容舟更是驚訝。顧罹塵說什麽一見傾心,可是他們第一次在茶館見面的時候她已經搬走了,那是她便已經不算是和太子有了婚事。
但華容舟更為驚訝的還是顧罹塵所言的賜婚。
他和顧罹塵見面不過三回,雖也猜到顧罹塵身份不一般,但是也沒想到他就是回京不久的鎮遠侯,這樣的男兒上京貴女都是懼怕的。
饒是她在沒見到顧罹塵之前也久聞鎮遠侯在北疆噬血殘暴的傳言,上京崇文,武将本就無得什麽好名聲,更何況是顧罹塵這般在邊關一去五年不回的大将。
北疆敵軍有多難打,顧罹塵的名聲就越是殘暴……
被上京傳揚的麒麟子華容琅此刻只想單獨靜一靜。
今日所受的一切都讓他難以接受,一是大妹妹華璇清可能并不如表面那般無害,二妹妹華容舟還被堂堂鎮遠侯求着陛下賜婚。
燭火搖晃不停,顧罹塵也不急,坐在椅子上手指噠噠的敲着紅木雕桌:“二公子也不必再去想這門親事合不合算,平南王府已經出了一個太子妃,再出一個侯夫人有待如何,況且容舟擔得起侯夫人的一品诰命名頭;更何況到時陛下的诏書下來了,容舟還是得嫁于本侯。”
“侯爺如何得知陛下一定會許配了這門親事。”
原本外頭的華容舟偷聽的羞紅了耳尖,顧罹塵哪裏像是帶兵打仗的大将軍,說話之間略略帶着匪氣,似乎華容琅這回不答應也不成。
華容舟正在素手絞着帕子,旁邊一道不輸于顧罹塵的高大身影悄然立在一邊。
來人正是華容舟的大哥,華容瑨。
華容瑨目光在華容舟面前一頓,随即大踏步進了大廳,華容舟收了手中的帕子,跟在華容瑨後頭進來。
“大哥!”華容琅立刻站起伏禮。
“侯爺如何知曉陛下會願意侯爺娶平南王府的四小姐。”華容瑨一雙鷹眼死死的看着顧罹塵,落座首位,華容琅很快讓宋管家再去上茶。
華容舟有幾分尴尬的伫立一邊,在門外偷聽這種事情還被大哥發現了。
她一向有些害怕大哥,大哥和二哥不同,有時看着她還行,有時候大哥的目光好似她做了什麽天理難容的事情,眼睛裏都帶着刀子。
而且大多數情況下大哥都是不在府上的,為陛下辦事處處需要隐秘;但是好在華容舟也就在“三秋碎”發作的時候才會想起大哥,孫神醫說過,每每她毒素發作的時候便也是大哥眼疾的時候。
在大哥初初受傷的時候,華容舟曾經偷偷溜進大哥的院子,大哥的院子裏放着許多冷兵器,但是最多的還是滿地的箭矢。
那一天,她瞧瞧躲在樹叢後面看她大哥射箭,一發不中,二發也不中,大哥頹唐的模樣就死死的刻在華容舟心間。
後來華容舟還心想若是那次她沒有偷偷溜進大哥院子,是不是就不會因為心疼大哥就去服了“三秋碎”的毒……
宋管家看天色不早,便詢問二少爺是否要準備上晚膳,華容琅好似想起什麽叮囑一句:“多準備些甜口。言罷又多看了華容舟一眼。
華容舟恍若未聞,掙脫了被大哥發現偷聽的尴尬境遇,她現在還想着顧罹塵剛剛說的話。
晚膳時……
明眼人都知道大哥和顧罹塵似乎不對盤的模樣,但是不想一個久在邊關,一個在上京為陛下賣命,可這股子不和的氛圍又從何而來。
“侯爺,你是當真要娶容舟?”食不言寝不語,可今夜的華容琅着實是忍不住了。
顧罹塵在華容舟身邊坐下,還将宋管家剛剛讓人上的點心推了過去:“本侯怎麽會做無把握的事,這婚事是由慧敏長公主替本侯去提的,好巧不巧,本侯還讓長公主帶上了府上的無字诏書……”
“慧敏長公主……無字诏書……”
一直一言不發的華容瑨手忽得握緊了倚靠把手,粗粝的手冒着經脈,“侯爺還當真看重我這妹妹!”
顧罹塵心情極好的模樣,一直催着華容舟再吃幾塊糕點,便夾點心還邊和華容舟打這着眼色:“容舟若是願意嫁給我,那這诏書用了便是值得。”
華容舟:今日這點心可算是太甜了些……
這無字诏書是怎麽回事華容舟的确不知,為何說到這無字诏書,大哥和二哥的反應會這般大。
這次的晚膳,華容舟還是頭一次受到她二哥這般對待。
碗碟前頭都是甜口的菜,看着華容舟着實有幾分牙疼,她是喜歡吃甜,但這般前頭全是甜齁的菜肴也難免少了幾分食欲,但最讓她忍受不住的主要的是她二哥。
華容瑨和顧罹塵坐在一處,旁邊就是華容琅和華容舟。
華容舟下午喝多了點心,此刻便少了幾分饑腸辘辘,索性素手貼着腮靜靜聽大哥和顧罹塵談事情。
也不知從何談起,話題最後端端停在了醫谷,華容舟喝湯的湯匙在碗裏輕轉,顧罹塵好似提了什麽醫谷的事情,大哥突然就緊張起來。
随即大哥看向她的眼神就耐人尋味,一頓飯華容舟無甚表情的吃完。
顧罹塵也不便再多留,用了晚膳就請辭離開,只是駕馬離開之際還挑眉給了華容舟一個眼色,單薄的唇瓣微擡:“安心等我。”
華容舟一恍惚,剜了他一眼便偏過頭去也不看他,只是耳尖有些滾燙。
顧罹塵輕笑一聲便騎馬離開。
馬蹄聲噠噠,玄衣男子漸漸遠去,華容舟摸摸滾燙的耳朵,又燙又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