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劍舞《成雙》

平南王府亂作一團, 好端端的二公子在四小姐院子裏吐血了。

大夫們立刻趕來了。

華容瑨也從院子裏出來了, 孫曲安這次配的藥很有效果,敷完藥以後,很快左眼的疼痛就散了去, 只是孫神醫說這是最後一批藥了, 下個月起需要給他換上新的藥方。

華容瑨來了雅戎小居, 縱使已經五年沒來, 但這段路他依舊熟的很, 閉着眼睛都能摸過來。

王大夫正在把脈, 表情晦澀:“二公子這是氣血攻心,一時吐了血。”

華容瑨神情不耐, 看着華容琅手中緊緊攥着的紙張問王生:“這是什麽?”

王生瑟縮幾分, 府上最為嚴酷的便是王爺了,鬥膽回道:“這是二公子先前練的字……”

微微擡頭看了一眼不耐的王爺, 王生繼續回道:“二公子今日早學結束就說着要回府, 下午請宋公子告了假, 然後一回來便去了四小姐的院子……然後等我推開門,二公子就已經吐血了……”

華容琅一向白衣勝雪一塵不染, 此刻白色玄錦之上卻沾染灰土污垢,從領口處綿延而下的血跡, 紅的亮眼;縱使已經陷入昏迷,失去了神志,華容琅手中也緊緊攥着那泛黃的紙面。

華容瑨皺眉,這是何物, 居然讓容琅珍惜至此。

王大夫又細細查看了一番,确定只是氣急攻心,并沒有其他病症以外,又開了些藥溫熬慢補,王生才松了一口氣。

華容瑨心頭也陡然一松,恍恍惚惚看去,華容琅睡在華容舟的床榻之上,那張臉和華容舟有六分相似,兩人的眉骨頗為相似,下巴也都是瘦削的。

一時間雜亂情感湧上,無頭無尾的在心間亂竄。

華容瑨抽身離開,走之前又是叮囑:“好好照顧二公子……”

華容琅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自己的院子,入眼都是熟悉的景象,呼吸之間一股濃濃的藥味蔓延,華容琅這才發覺唇腔之中苦澀無比。

燭火還在微微地顫着,已經燃燒了半截,在屋子裏放出柔光,華容琅僵着身子起身,手肘還未撐起,紙面翻動的聲音在指尖摩挲而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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繡着上好松針雪圖案的被褥上窩着一團不明形狀的紙張,在燭火下更是昏黃,墨跡也多加暈染。

華容琅剛剛醒來,仿佛一夢南柯。

等看清手中這是何物,華容琅心間又是湧來一陣灼熱,居然又是一口血噴出。

“二公子!”王生驚慌失措。

華容琅一個撐不住就倒向了床榻,王生趕緊過去扶着:“大夫說要放平常心,二公子切勿焦灼!”

華容琅緊了緊手中的紙面,面色煞白,心間好似有萬千刀片刮過。

雅戎小居裏頭高挂的古琴,那曾經在多少個奏響《皎月吟》,還有黑色匣子中的厚厚一疊的紙張,《岐齋詩注》已經他早年練字的紙稿,還有那禿的頭的古舊狼毫筆。

華容琅仿佛什麽都聽不見。

真戲假戲,罔他每番自诩“視思明,聽思聰,色思溫,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問,忿思難”。

到頭來都是虛枉……

這若是一場夢該是多好,這都是夢裏的情形,他應當再睜眼來看到的還是五年前的她。

可是不是,這都是真的。

他一直踩踏着親妹妹的心意……

一晃夏末的大雨帶走夏日僅存的餘韻。

秋意微蕩,日光暖亮,丫鬟們正在庭院裏面曬着合歡花。

這花是趁着雨後采集的,本該在晴天裏面采收,可惜後半旬小雨淅淅瀝瀝,接連不斷,華容舟索性就讓茶四她們取了地上的濕花烘幹了去,現在趁着天氣不錯及時晾曬。

除卻空氣中的微微合歡花的氣息,空氣中還迷散着淡淡的木樨香。

未到金秋,上京城的木樨兒也還沒到開的正旺盛的時候,也不知是何家的木樨樹此刻率先發出香氣。

華容舟靠着貴妃榻,慵懶的看着案機上的賬本。

九思學堂的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了,前些日子東區這邊的老秀才都被集中起來,參觀了一遍空蕩蕩的九思學堂,華容舟當即就和他們簽署了文書。

日子也定下了,就在後日。

像是即将完成一件大事,華容舟飄忽不定的心開始安頓下來。

她搬出來了王府,可能同顧罹塵有婚事,還有了可以着手做的。

一切都同上輩子不一樣了。

輕松,自在,還有淡淡的安穩。

外頭喧鬧一片,華容舟側過腦袋透過小軒窗,朝窗子外面看去,茶六興高采烈的迎着兩位端莊秀氣的姑娘進來。

華容舟連忙端坐的姿勢,一腳蹬進繡鞋出門迎過去,言辭歡喜:“你們怎麽來了!”

來人正是楚燕和魏寧莜。

二人今日打扮頗為貴氣,魏寧莜華容舟不知道,但是楚燕明顯是在衣着打扮上花了一番心思,頭上簪了一支蟠龍釵,前頭還裝飾着紅色的雀鳥;魏寧莜則清減幾分,一對雙頭白玉鴛鳥釵并在發髻兩邊,還未深秋就已經身披淺粉色長袍。

但是兩個人看到華容舟都是同樣的高興,楚燕燦着笑:“一直想過來看看,但是學院的事情太多了,正好魏寧莜也想尋你,我就帶着她一道來了。”

華容舟把二人領到正廳,還讓茶二去做些點心來。

魏寧莜看着正廳稀奇:“你還當真是一個人住呀!”

華容舟含着笑意點點頭。

楚燕撥弄這大廳正中間的水缸,裏頭的錦鯉游得歡暢,笑着剜了魏寧莜一眼:“我都和她說了,她還不信。”

魏寧莜抿抿唇:“我還是頭一次聽說還能這般。”

“那是,華容舟她打小就不是一般人!”楚言挽着華容舟的臂腕笑道。

“就你會說!”華容舟故作生氣的不去看她。

進了屋子,魏寧莜身邊身邊服侍的丫鬟就把她外頭的長袍給解開了:“我今日可是特意來尋你的,莫不是我不來尋你,你就忘了你答應我什麽?”

華容舟啞然,眉尾飛起,揚起微紅的眼尾:“我答應了什麽?”

華容舟愣住了,說實話她真的忘記了她答應過魏寧莜什麽。

魏寧莜看她訝異的模樣,看樣子是真的忘記了,故作氣憤,雙手掐腰道:“你說過讓你的丫鬟給我送些金花胭脂的,結果我回府上等了那麽多日都沒等到人來,今日還要我債主親自上門……”

華容舟失笑:“也是我疏忽了,這段日子忙昏了頭,你要的話現在就可以取些帶走,天大地大,債主最大!”

魏寧莜也不是真的和她生氣,于是見好就收,最主要她今日來是想和華容舟談一談這金花胭脂的。

金花胭脂的做法早就差不多失傳了,她也是在古冊子上見過,但并未明言如何制作,但是看到華容舟那日宴會上所用,她一下子就确定這就是古籍上的胭脂。

魏寧莜自小身子骨就不好,打小送出上京城外細心調養,平日裏能做的不多,也就對胭脂水粉頗為感興趣。

楚燕甘當背景,一個人坐在那處吃着糕點,靜靜聽華容舟和魏寧莜談論。

等到華容舟徹底知曉魏寧莜所來究竟為何,心裏也有了一杆秤。

其實她手上不止還有金花胭脂的做法,還有許多其他失傳胭脂的配方,只是這些東西都不在她手上,而在她那幾個丫鬟手中。

華容舟也漸漸發現這幾個丫鬟不同尋常,吳玉曾經告訴過她茶四身手了得,不像普通牙婆的手上自小養成的丫鬟,華容舟便也留了心意。

真正讓她确定這幾個丫鬟來路有問題的,還是惠敏長公主前來那次,那次茶四等人見到長公主毫不慌亂,依舊有條有序。

但是她們應該不是華璇清的人,若是猜的不錯,這幾個都是顧罹塵手上的人。

顧罹塵把培養好的人送到華容舟手上,華容舟就算再不願意收,此刻也找不到她人替代。

楚燕一碟子點心吃完了,華容舟還在思索,魏寧莜見華容舟久久不回複,展顏笑道:“我這事不急,你再考慮考慮。”

華容舟心生疑惑的是,為何魏寧莜會對做生意這麽有興趣,就此問道:“可是我瞧着你歲數比我還小,自幼嬌生慣養,又如何開得了鋪子?”

楚燕頓時笑了,插嘴回道:“容舟你還不知道吧,上京那個鼎鼎有名的玉容齋就是她開的。”

華容舟驚訝看過去,魏寧莜點點頭:“原先玉容齋是開在肅州的玩玩的,我瞧着生意不錯,便央求了母親在上京也開了家,現在瞧着也還不錯。”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沒想到嬌嬌弱弱的魏寧莜居然就是玉容齋背後的主人,華容舟這下也有幾分底了,嘆道:“我本來想着我這種年歲前開個學堂就已經很難為我了,沒想到你那麽厲害……”

玉容齋也算是上京城中貴女最為追捧的胭脂鋪子了,原先華容舟還在平南王府的時候用的胭脂就是玉容齋,每逢上新就去買些。

後來由于玉容齋裏頭的脂粉遮不住她身上的味道,這才換了別家氣味香濃的。

咳……

也便宜些。

“我當初瞧魏寧莜也是病嬌嬌,沒想到腦子這麽夠使。我陪着我娘去玉容齋買胭脂的時候看到魏寧莜在那兒,我都呆了。”

楚燕壓下一口茶,繼續怨念道:“我娘回去就說我別家姑娘不是讀書厲害的不得了,或者就是腦子靈活,訓斥我我每日就知道吃吃喝喝,容舟你在東區開學堂的事我母妃都知曉了,又是在家将我訓誡了我一頓……”

華容舟忍不住噗嗤一笑,而魏寧莜謙遜道:“我身子不夠好,還是母親多多照料了鋪子些……”

“那容舟真的是厲害,一家那麽大的學堂說開就開,我路過的時候還聽到好多人說道呢。就連西區的山岚書院的那群人這次也得被振的閉口不言,除了我和魏寧莜,她們還是西區最先知道的呢!”

華容舟卻是眸光一緊:“這事兒怎麽傳到她們哪兒的?”

楚燕憤恨道:“還不是男學那邊,你二哥不是已經已經好些日子沒來書院了麽,而男學之中就忽然就在書院裏面傳出了你在東區這邊開學堂的事兒;不知是誰,但是那厮肯定沒安什麽好心,當明知道你在學院裏頭名聲不好,還提了你要開學堂的事情,言辭鑿鑿的說你肯定辦不好。”

就連楚燕都明白的道理,華容舟一聽立刻就明白了,他明明都已經離開了山岚書院,有人還要在書院裏頭髒了她的名聲。

這人是誰都不需要想,肯定又是華璇清。

華容舟只覺得腦子頓痛,華璇清不在太子府上當着他那美名遠揚的太子妃,為何還插手山岚書院的事。

她和太子成婚快有四個月,不應該還是新婚燕爾,耳鬓厮磨,為何還有心思找她麻煩。

一陣煩躁,華容舟喝了一大口茶:“不用管這人是誰,但我二哥為何請了許久的假?”

楚燕擺手:“這我就不知了……”

華容琅尊師重道,在華容舟印象裏幾乎就沒有請過假,這回卻休息了快有半個多月……

華容舟摸索着杯盞心潮起伏。

天色已晚,魏寧莜和楚燕來了一遭,要和華容舟談的事情差不多也就定下來了;華容舟有心應下,魏寧莜給的福利十分優渥,能和上京最為出名的玉容齋談下這合作,華容舟不吃虧,但此事還要和人商許一番。

二人辭別之時楚燕頗為不舍,華容舟溫勸:“等我學堂三日後正式授課我請你們來!”

分離的惆悵讓楚燕紅着眼睛,聲音都有些哽咽。

左看右看,在上馬車之前楚燕将華容舟拉向一邊,咬着耳朵:“我怎麽不見吳玉?莫不是你把他送走了!”

華容舟耳尖微動,道:“怎麽會,我讓她去學堂那邊走了一趟,我送誰走都不會送吳玉走的,我可舍不得。”

楚燕移開目光喃喃:“看不出你們主仆二人感情還挺不錯……”

華容舟推着楚燕的肩膀,把她帶到馬車那邊:“早些回去吧,天黑了漣姨會着急。”

楚燕聽話的上馬車,華容舟目送她的馬車離開。

等宅子裏頭徹底空了人,華容舟又是細細考慮了魏寧莜所說的合作。

魏寧莜今日提的這個點子是有的歲銀賺的,胭脂也分三六九等,好的胭脂要從上好的花瓣中提煉,價格自然不得便宜;而玉容齋裏頭的胭脂都是供給上京貴女們用的,不如普通胭脂那般便宜。

若是将失傳已久的胭脂重現,把名頭打出去以後成了上京胭脂中的引領者,那當然會造成貴女們的哄搶。

好的胭脂方子她沒有,但是茶四有,可是茶四手中的胭脂方子太過古樸了,還需重新換了部分的配料。

數種植物還有藥材被她記在冊子上,若是要推廣了這些胭脂,要配上玉容齋的名頭,那胭脂還需改得更加的貴氣些。

改方子她懂,但這方子算是顧罹塵的,她不能私動。

又是回了屋子收攏了手頭大部分的地契和鋪子文書,華容舟喚了一聲茶四便出門去。

紅牆高閣,假山嶙峋怪狀,天色未晚,紅霞漫天,紅日倒挂高牆之上散發着橙光,似乎是将一切都染上了紅色,樹木失去了幾分蒼翠,漢白玉也浸潤幾分暖意。

橋邊兩株陳年木樨藏着點點金黃,花香濃郁。

暖色的貓兒玩鬧着,在枯枝敗葉纏繞連綿的假山之上撲騰不停。

忽得貓耳一動,白貓飛竄而下,從兩丈高的假山之巅落下,在地上滾了一圈,穩穩的繼續往前撲去。

庭院之中顧罹塵正在舞劍,白毛兒突然往外頭跑去,瞬息只留的一道暖白色的殘影,顧罹塵動作一頓,吐納氣息繼續舞劍。

他今日又訓斥了林夙,每次看到林夙只覺心間微梗,就算心裏知曉華容舟和林夙沒的關系,他也不願看到別人糾纏華容舟。

可是和林夙相比,太子顧齊淵才難以下手,因為若是容舟心間還對他有所念想……

他會瘋。

氣吐淩雲之志氣,劍随心動,陡然快狠幾分。

手上動作不停,顧罹塵一套劍法出神入化,劍斥清寒,不見燦陽。

腳步聲起,顧罹塵眸光變幻,這日光像是燃燒在他整個心上,心間暖暖的,長劍寒光再起,一個漂亮的劍花挽出。

一劍終了,無需回首,最後顧罹塵劍指圓拱門外的華容舟。

《成雙》劍舞結束。

顧罹塵唇攫笑意,周身暖光缭繞。

濃烈的男兒氣概中裹挾了單薄的慵散,這一切卻在見到華容舟的那一瞬最終化作溫柔肆意,纏綿不斷。

華容舟好看的桃花眼流出驚豔的神色,抱着白色的貓兒贊嘆不已:“侯爺好劍法!”

作者有話要說:  顧罹塵舞的劍要重點cue一下,後面還有《成雙》的戲份

大哥不會這麽早虐,因為現在是二哥搶先搶到了被虐的號碼牌。

舟妹現在還要開事業線,渣渣們排隊等着,咱一個一個來,不急哈~

鞠躬!愛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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