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許珩那之後突然就安靜了,不知為何搭在膝上的手還有點抖,許文茵捧着熱茶看他只覺莫名。

謝傾很滿意這小王八蛋的識相,非得吓吓他才知道怕,還不如狗機靈。他又把話題扯回謝十三身上。

“他的腿傷可好些了?”許文茵問:“我叫宮人叫得遲,他若因此落下什麽頑疾……”

頑疾?

“若落下頑疾,二娘子難不成要以身相許?”

許文茵叫這話說得一愣,謝傾又眼尾一翹,擺手:“開玩笑,謝十三常年在西北那地方還不至于跪跪就要死要活,但也沒好全,如今多半在府裏躺着呢。”

“不過呢,”他側眸,“這道觀後山有道士散養的山雞,乃大補之物。二娘子若實在過意不去,且随我去逮兩只來,炖湯?”

許文茵着實不明白為何會成了這樣,自己今日來分明只是想借着關心謝十三的由頭,問問他的近況。

他會像夢裏那樣性情大變想來是有什麽緣由,發生了什麽事,但到底是什麽,眼下有沒有預兆,卻不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世族之女能輕易知道得了的。

三人步出房門,向後山而去。

許珩落在她身後老遠,緊盯着前邊謝九負手而行的身姿,如臨大敵。

“你走那麽慢作甚?”她回首。

“你管我走快走慢,我腿疼不行嗎,你你趕緊走快些。”

依許珩這別扭的性子,自己若出言關心倒會适得其反。

她想了想道:“我方才似乎聽謝小郎君說……這竹林一到夜裏就會有不幹淨的東西出來晃蕩,不過眼下青天白日的,你走慢些也——”

話未說完,方才落後她一大截的許珩突然一躍而起,宛如背上生了翅膀,一溜煙就竄到了前頭,還留下一段嚎叫:“——我不信我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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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文茵覺得好笑,當真是個小孩。

三人拐了兩道彎,剛至一片綠蔭竹林,前頭的謝傾忽然停下腳步。

許文茵湊上前一瞧,發現他的視野前方有一抹紅棕色的影子,大半都被竹林遮擋,但不難瞧出是只活物。

“那就是山雞?”許文茵還從未見過,故而微睜雙眸,有幾分好奇。

旁邊謝傾随意“嗯”了聲,不經意瞥眼她發髻上因風而微微搖曳的翡翠流蘇,竹林山道狹窄,她站得離他很近,近到快要觸及他的手臂。

謝傾向上抛了抛石子,低道:“別出聲。”

說罷一擡手,那石子如閃電出鞘般飛了出去,幹淨利落,只聞“嗖”的一道劃破空氣并竹葉的響動,那只碩大的山雞應聲倒地。

許文茵甚至沒能看清他是怎麽出手的。

謝傾:“一只夠了,一會兒回去路上若再——”

“謝小郎君,你好厲害!”

許文茵發出一聲贊嘆,仰起頭看他,那雙黑眸像折射了絢爛光影,透明澄澈,閃閃發光,将他的身影望進了滿腔的盈盈秋水中。

謝傾卻一頓,半掩住的黑眸沉了沉,這一瞬間很短,不過須臾他又恢複常态,“這算什麽,二娘子過譽了。”

許珩本好生生在旁邊站着,一偏頭對上謝傾瞥過來的視線,哪兒還有半分溫文爾雅,根本就是眼冒兇光。

他很不服氣,不服氣但打不過,只得氣呼呼地沖過去将那只被砸暈的山雞拎起來,活像個雜事小童。

謝傾這才扭頭道:“一會兒我叫道觀的人把雞炖了送去謝家,就說是二娘子……”

“不用,”未料許文茵卻笑,“山雞是謝小郎君獵的,要說也自然得說是謝小郎君送去的。”

“可……”

“而且郎君昨日燈會時不是說過麽,謝十三自小被送去鎮北侯府,而你卻只能活在這座道觀裏。”

“明明是孿生兄弟卻要被迫分隔兩地……多可惜啊。”

她眸光忽然黯淡下去。

“我自小遠離長安,養在祖母膝下,未曾和姊妹處在一塊,時常會想若有姊妹會是怎樣的感覺。你的弟弟若知曉還有親人擔憂自己的傷勢,他一定會很開心的。”

許文茵的聲音細軟柔和,說這話時,正好有一陣微風拂過,吹起她散落在頰邊的一绺烏黑鬓發。

謝傾一頓,目光追着那縷在風中泛起漣漪的碎發,眸光陡然淡了淡,也不知在想什麽。

送走許文茵二人後,謝傾将那只山雞扔給道觀的人,自己走了另一條路下山。

“十三!”

剛至山腳,林二寶便從馬車裏蹦出來,“查到了,蘇二之前勾結的一窩山匪果真是盤踞在京郊虎頭山的人,我遣人去山下的鎮子村落打聽過,那窩山匪之前還不成氣候,這幾年不知從哪兒弄來了好些刀劍兵器,壯大得不成樣子。”

“然後呢。”

“搶女人搶銀子都是常有的事,村民苦不堪言,來報過好幾回官了。”

“哦,官兵不管?”

“好幾年了吧,剿匪的從未去過虎頭山。”

他說完才像意識到什麽:“莫非你覺得是……”

謝傾回眸,眼底泛着嗤意,“就是那個,莫非。”

他早就懷疑太後打算針對許家,朝廷勾結匪類替自己幹些不見光的腌臜事也不是什麽個例。

“蘇二人呢?”

“如今還卧在床上呢,你下手實在太重,我看他不躺個十天半個月是下不來床的。”

謝傾颔首,沒再接這話頭,林二寶以為事說完了,丢下一句“別急着出手,咱們再看看情況”而後就要掀簾子上車。

謝傾卻伸手将他拽下來,“急什麽,小爺再問你件事。”

“哎哎,問就問,你輕點啊。”他還急着回去再開幾盤賭局呢。

謝傾:“你之前不是還對溫香樓的寶兒要死要活的麽,怎麽最近沒見你提起了?”

“寶兒?”林二寶愣了下才反應過來。

“哦,那當然是膩了呗。喜歡的時候是連天上的星星都想摘下來博她一笑,瞧見她就能歡喜一整天,又唯恐在她面前說錯了話,哎可惜寶兒……”

“那就奇怪了。”謝傾道。

“奇、奇怪什麽?”

他半掩着雙眸,指尖漫不經心繞着腰間白玉琉璃墜,眼前浮現出許文茵雙目盈盈沖自己微笑的模樣,似低喃地說道:“我方才沒有這種感覺。”

她今日是很好看。

謝傾一生見過數不清的美人,她在其中亦能排在靠前的位置。

但今日的一舉一動,一颦一笑,卻沒能讓謝傾心中泛起一絲波瀾。

以至于她最後說出那番話時,他本可以回答得更巧妙,但最後卻只興致缺缺地應了聲“多謝”。

謝傾對不感興趣的人連話也不想多說半個字。

“奇怪了,”他道,“怎麽和之前在宮廊下碰見時不一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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