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許文茵打定主意要從謝九身上下手,翌日卯時便起了。
她沒幹別的,叫澤蘭施了粉黛,點了眉心花钿,挑了件極襯自己膚色的煙青襦裙,方才披了銀狐鬥篷出門。
許珩今日放了天假,正和許三娘一起在屋中用早膳,魏氏有賬目要理,沒同他們一起。
許三娘見許文茵進來,招呼道:“二姐,快來坐。”
她說完這句本要立時起身,待看清自門外步進來的許文茵,整個人都呆了一呆。
女子面若銀盤,螓首蛾眉,額間殷紅的花钿襯得她膚色皙白如雪,屋外幾簇紅梅似乎都因那雙微翹的幽蘭水眸沉寂失色。
有美人兮,當是如此。
還是身旁許珩喚了聲“阿姊?”她才回過神,忙叫婢女布筷,等許文茵落座便問:“二姐怎麽來了?”
許文茵通常都在自己屋裏用膳,不同他們一道。
許文茵執起銀筷不答,反而帶笑地看了許珩一眼。
旁邊許珩本就不滿她突然闖入,被這一看當即如臨大敵,“你看什麽看?”
許文茵:“許小郎君之前出門補的小馬駒,如今可補好了?”
“補沒補好,與你何幹?”
用不着許文茵提醒,他也在惦記此事。可魏氏輕易不許他出府,許三娘又整日和小姐妹有約,他開始盤算要不要故技重施,再摔一跤。
才剛說完,膝蓋被人從桌底下踹了一腳,一擡頭,發現對面許三娘正盯着自己,眼帶警告。
許珩一噎,勉強訂正:“我還沒出去瞧過,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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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文茵笑道:“那不如,我去同母親說,你我二人今日就出府去?”
此話一出,不僅許珩,許三娘也愣住了。
他當即皺起眉:“你想打什麽壞主意?我可不是阿姊,不吃你這套!”
“許小郎君這話見外,”許文茵彎了雙眸:“你我乃嫡親姊弟,弟弟有難,我自當施以援手。昨日上元,母親才特許你休一日假,若錯過今日,再要出府可就不知得等到什麽時候了。”
最後一句話才是她的重點。許珩一反應過來許文茵半威脅的意思,氣得騰一下拍桌起身。
“用不着你個鄉巴佬教我!”
許珩當然清楚她說的話不無道理,可他那比天還高一截的自尊心接受不了要許文茵幫忙,擰着個眉頭默了又默,才扭頭冷哼一聲:“既然你這般央求,我考慮考慮。”說罷推門而出。
這有什麽好考慮的?
旁邊許三娘啧啧搖頭:“跟個爆竹似的,一點就着。”
不過口是心非如許珩,他這麽說基本就等于同意了。
一起去向魏氏請示時,也不知是不是因着有許三娘在旁邊奮力幫腔,魏氏稍作猶豫便點頭應了此事,還叫人備了車,要他們日落前趕回來。
誰知馬車才剛駛出許家府門,許文茵就沖駕車的小厮道:“去平陽觀。”
許珩:???
不顧他一路抗議,馬車在山門前停穩,許文茵一撩帷幕下車,沖車內怒目圓瞪的許珩抛下一句:“許小郎君不服,大可自己駕車回去,若不回去,那就跟我來。”
這,他不是根本沒得選嗎!許珩憤然跳下車,扭頭看清駕馬的小厮竟是許文茵院裏的下人,難怪自己嚷嚷一路,他裝聾作啞。
想着回了家定要叫阿娘将他逐出府去,那邊許文茵已徑自邁上青石臺階,他忙跟上去。
“你……來道觀做什麽?”他問。
“為祖母燒香禮佛。”
說完這話,許文茵眸光兀然黯淡:“珩哥兒也許不知,祖母年壽已高,我卻不孝地離了她身側,如今相隔遙遠,不能侍奉祖母左右,只敢這樣偷偷為她祈福。”
許珩看在眼裏,面色微滞,沒料到許文茵私自跑來此處竟是因為這個。
阿娘和祖母不合之事他是知道的,但具體為何卻沒人告訴他,他也沒見過。
魏氏分明那般年輕,老太太卻已是高壽……
沒想到鄉巴佬這般有孝心。
二人一路沉默地步上石階,卻沒走正門,許文茵尋着昨日謝九告訴她的路,在山間竹林小徑上尋到了一處小門,門上沒有落鎖。
伴随着吱呀一聲,她推門而入,竟是直通道觀後院,自己初次遇見謝九的地方。
此時廊下刮來一陣風,吹得樹影蕩漾,竹林刷刷作響,她擡手遮擋,雲袖被吹得泛起弧形漣漪,一眯眼,看見了自屋後走出來的那道白影。
旁邊許珩率先驚呼出聲:“你不是那天的地痞嗎!”
許珩認識謝九?
這想法剛冒出便被她否定,八成只是把謝九當做了謝十三。那正好,省了自己一通解釋。
謝傾方才早在屋檐上瞧見了,輕飄飄瞥眼許珩那張臭屁十足的臉,沒搭理他:“許二娘子,這兒風大,跟我來。”
他今兒特意吩咐過道觀的人,倒不擔心會有人打擾。
這是一處小隔間,桌上早已備好齋飯并熱茶,待門一關,許珩又蹦跶起來:“你一定就是那天那個地痞!”
若不是許文茵在場,謝傾估計能當場一腳上去讓他閉嘴,這會兒卻只能彎起嘴角笑:“什麽地痞?這位小郎君只怕是認錯了人吧?”
認錯個屁,他怎麽可能認錯!
許珩還在如臨大敵,許文茵就已沒事人的坐下了。
謝傾搭理許珩的空暇,不忘拎了一旁的茶盞給她斟茶,“二娘子昨日說有話跟我說,是什麽事?”
他雖面上沒表現出來,但在看見她的一瞬間就發覺了,許文茵今日打扮不同以往。
好看是好看,但是……謝傾眯了眯眼。
“若沒事,我就不能來同謝小郎君說話了?”她端起茶蠱,擡眼看他。
瞳仁黝黑明亮,宛如含了一汪秋水,謝傾眼底微凝了下才道:“當然不是,二娘子想來,随時可以來。”
他将茶盞拿開放回旁邊架上,就聽許文茵道:“不過我今日來,的确有一事想問問謝小郎君。”
“什麽事?”
“昨日宮宴,我曾撞見過你的弟弟,他似乎腿上受了傷。我那時不便停留,事後只喚了宮人去尋他,也不知……他那之後如何了?”
謝傾握住茶盞把柄的手一頓,還沒等他說話,後面許珩撲上前,一把扯住許文茵的袖角,聲音拔高了一個調:“你別被他這副衣冠楚楚的模樣騙了,他可不是什麽好東西!”
謝傾挑挑眉,側眸看去。
許文茵不解:“什麽意思?”
“你當真不知?我上回出府就是碰見了他,他二話不說就扯我衣領——”
只聽“砰”的一聲驚響,二人吓了一跳,回頭發現是房間角落裏那張木凳突然倒了。
旁邊謝傾道:“哦,許是年久失修,壞了。”
許珩沒理會,接着轉頭道:“他不僅扯我衣服,他還罵我!他就是為了訛——”
“砰!”的又是一聲驚響,屋裏那張紅木案幾也翻了個四腳朝天。謝傾若無其事走過去,眉眼微彎,看向許珩:“這屋子裏東西放太久,很多都壞了,你們小心。”
許文茵:“……原來是這樣。”
許珩卻沒法像她這般淡定,一張小臉是越來越白,背脊是越來越僵。
面前這笑意斯文的地痞看向自己的眼中分明只寫滿了十個大字:“再亂說話老子就弄死你”。
作者有話要說: 許珩:hel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