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The Thaw. (2)

n的一刻,似乎還想找些話搪塞,但不久就索性放棄。

他觀察着John的表情:吃驚、憤怒,最後是沒來由的失落。

「你應該讓我去。」

John說。好似當初Sherlock做了這個選擇就可以防止這些發生。

「為什麽?」

「你都受傷了還問我為什麽?」

「John,你知道,如果你跟着我,并不會改變什麽。我還是會被那把刀子劃傷。」

Sherlock煩悶地走到書桌旁,無目的翻動成堆資料。找點事情做可以化解自己的尴尬,正常人都這樣的。普通時候,他會選擇正面迎擊,但這回Sherlock确實是有意——有意把John留下。

「我只是不懂,為什麽你突然又獨斷獨行了。」

「如果我說是因為你會影響我辦案,你會相信嗎?」

「老天,當然不信!」

「好吧,那是實話了。」Sherlock聳肩。

John垂下腦袋,長出一口氣。

「好,如果你真的想念那樣獨來獨往的日子,我成全你。但——我希望你知道,」他嚥了嚥,音量不自然地降低,「我不喜歡你不告而別。」

「收到。」Sherlock對着書桌上的文件吐出兩個字,心不在焉。

之後John每天都在燒杯底下找到Sherlock留的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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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頭寫了地點與留話時間。

其實Sherlock對每一張給John的字條都動了點手腳。

但那人從來沒有察覺。

若他有一日突發奇想把那些紙拿到紫外燈下,就能瞧見上頭清清楚楚寫着:

「你從來就不只是我的室友。」

盡管那句點之後還有千言萬語,他最多只能做到這樣了。

Sherlock從來不懂得口頭表達情感,盡管這是最快速也明白的方法。

尤其是某個字,某個單音節的毀滅性字眼。

純粹,但從不簡單。

他們之間探讨過許多問題,有時是茶馀飯後的閒聊,有時是激烈的争辯。有些話題到最後無疾而終,有些則持續數日至一禮拜不等。

前幾天他們讨論過案子的進展,這是最普通的話題。昨天他們談的是Mycroft的近況,當Sherlock提到他的兄長和Lestrade其實早已關系匪淺時John倒很是訝異,但也沒作任何評論。

「John,你似乎是誤會了。」Sherlock聽的出來,John根本沒有領會要旨,「我的意思是他們是——咳。」

這一回John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哈。我還真沒想到。」

「我也是。」

接着就靜了下來。總是有太多心照不宣的時刻,他們會在一樣的時間點留給彼此思考空間。

這正是他們所需。

今日他倆沒有作任何讨論,Sherlock在窗邊拉琴。

樂聲悠揚如微風拂面。這對John而言是最放松也自在的時候。

他沉醉於此。琴聲卻戛然而止。

偵探如舞劍一般旋過身,琴弓直直指向John的鼻尖,「說。」只有一個字的命令。

「什麽?」

「John,你在思考。我希望我的聽衆心無雜念。」

醫生似是無奈地看了他一眼,「什麽都瞞不過你。」

「嗯,完全正确。」

他深吸一口氣,「我和Sarah分了。」

John對於自己的冷靜吃了一驚。

他幾乎沒有任何感想,連微乎其微的憂傷都不曾有過。并不是刻意壓抑,一切像是安排好的——時機到了,便是謝幕。

他輕描淡寫地和Sherlock提到這件事,那人也輕描淡寫地回了個優雅的音節。

「嗯。」

好似他們只是在談論晚餐的內容罷了——不,說不定讨論食物,他們的情緒還會比這激昂的多。

Sherlock幫他泡了杯茶。

John接了過來,什麽也沒說。

琴聲響起。這次Sherlock提弓演奏的曲子比以往更加凄切哀痛。

「Sherlock……我并沒有那麽難過。」

「這一次,我并不是為你而奏。」

「為了那女孩,Sarah?」

偵探輕笑一聲,「怎麽可能呢。」

John總是看不見Sherlock演奏時的面容。有時,他還真想讓他面對自己,看他奏出令人痛徹心扉的曲子時臉上是怎麽樣的表情。

風聲陣陣被樂聲擋在窗外。

「我需要新鮮空氣,出門吧。」

剛用完早飯,Sherlock就對John要求道,「去一趟巴茨,應該有新的肝髒可以用了。」

「每次聽你這麽說都亂恐怖的。」

「你不也習慣了。」

「是啊、是啊,全世界除了我還有誰能忍受你?」

「也不是每個人都能躲過你的信任危機。」

相視而笑。

計程車停在醫院前,這是一個他們進出無數次的地方,就像——Sherlock的第二個家,或許也是John的。

就某方面而言,這對他們都別具意義。

是一段緣分的濫觞。

Sherlock在實驗室裏找到Molly。簡單打了招呼、領了東西就打算離開,卻見John直盯着某一處——那是一臺顯微鏡。

「John。」

「噢,抱歉。好了嗎?」

Sherlock站在那人身後,朝他的視線方向看去。

「有什麽問題?」

「顯微鏡,」醫生笑笑,「少了你還挺不習慣。」

偵探饒富興味地走近,「除了這個——你還想到了什麽?」

Sherlock幾乎是貼着John提問,他的胸口緊緊貼着他的後背。也不管一邊的Molly怎麽用奇異的眼光望着他倆,John深吸一口氣,「都是你。每回我進入這間實驗室,想到的都是你。」

軍醫不自然地咳了一聲。

接着Sherlock繞到他身前,和他相視。

「你想不想知道,什麽東西讓我聯想到你?」

他的眼神熱情而危險,不禁讓John覺得大事不妙,他退後幾步,似乎正中那人下懷,不費吹灰之力被逼到牆角。

Sherlock在離他一步之遙的地方停下。接着俯下身子。

「是什麽?」John說,話音冷靜。

兩人的臉一吋吋迫近,Sherlock的唇最終停在John耳邊,卻是一個字也沒留。

他能感受到Sherlock用自己的手拉了拉他的,僅僅一秒鐘——接着急忙松開,抽回自己的氣息,大步流星往門口走去。

「Molly,謝謝。」

那人明顯地錯愕了,她撇過頭看向John,「他從來不說謝謝。」

John從方才的情境裏回過神,「他就是那樣,」醫生想了想,聳聳肩:「就連我都摸不透。」

他将手放入口袋,卻掏出了一小張剪報。

粗體字寫的是:Everything.

John站在原地愣了好幾秒,見Sherlock早已走遠,才忙不疊地跟上去。

有時John會夢見那雙沉靜的冰藍色眸子。

夢裏,他在會他耳畔輕嘆着呼喚John的名字,伸手撫上他的面頰,輕柔而禮貌親吻他的前額。

沒有故事背景、沒有前情提要,僅僅是一個片段,一個不在過去、不在此刻、可能也不在未來的片段。

如果他有思維殿堂——雖然John不太确定自己具不具有那玩意——他能篤定,他在裏頭翻了遍也找不到片紙只字。

那富有磁性的嗓音足以讓他沉淪,催眠般把John催入更深的夢境,推開一扇扇虛掩的門扉,在夢的長廊裏跌跌撞撞。清醒時分總是漫長,晨曦刺目,而他每每都想将時間倒回昨夜。

空氣裏似乎還有殘馀的影子,卻在陽光下少頃蒸發乾淨,連個痕跡都吝啬留下。

John不會看見Sherlock,在他急於想要把夢接續的時候看見Sherlock。

等他倆在樓下見面時,John就已經恢複理智。

但那需要一點時間,以至於他會在床上躺好一陣子。

John發誓這絕對不是賴床——那詞語實在太孩子氣,而且賴床不會伴随悵然若失。

令人難忘且眷戀。

眷戀,卻是John未曾感受過的。

此時此刻,Sherlock的眼睛和夢裏光影重疊。

他坐在他的扶手沙發上。在John的印象中,Sherlock從未顯現出疲态,他總是那麽神采奕奕——甚至有時像嗑了藥。

時間在向前,他的思緒像是被大雨沖刷,一點一點掉色,那些虛華不實、撲朔迷離都被滌淨,留下的只不過是一個念頭、一份想望。

John幾乎要分不清,那是一樣的神情、一樣的面容。

唯一不同的是,現實裏,那人看着他的時候總帶着幾分痛苦抑郁。

他讓他痛苦了嗎?

夢的廊道在延伸,不見盡頭。進入了221B,進入了Sherlock和他之間。

或許Sherlock就是有把時間與空間扭曲的能力,得以調換虛實。

或者控制John的腦袋就夠了。這似乎合理的多——若是讓Sherlock知道自己用如此不符合科學原理的詞語形容他,肯定又得被調侃一番。

Sherlock永遠只是看着他,一言不發。John從不問這個問題,關於那令他痛苦的原因。

John在等,等Sherlock、或者自己哪一天會做什麽,無論對錯、無論是否有悖常理。

好似他們只要再跨一步就能改變一切。

也或者那一天根本不會到來。

不知何時開始,在停屍間外抽煙已經成了Holmes兄弟的習慣。

這并不是種約定,或許正如Mycroft所言——他和Sherlock之間的相似之處多得難以想像。

「這是低焦油——」

「Sherlock,為了你着想。」

偵探鎖緊眉頭從Mycroft那兒接過香菸,在衣兜裏翻找打火機。

「為了我着想?什麽為了我着想?」

「健康。我可沒想要你那麽快死。」

「健康?你的體檢結果出問題了?脂肪肝?」

「Sherlock,失去你,會讓我心如刀割。」

Sherlock狠狠嗆着了,他猛咳幾聲,「你要我怎麽接下去?這話你還是留着和Lestrade說吧。」

Mycroft若有所思看向手裏的菸卷,「我以為這個話題在我倆之間是禁忌。」

「确實是。」Sherlock頓了頓,「也許你錯了。Mycroft,我不得不說,你推理錯誤的機會确實難得。」

Mycroft不情願地哼了哼,指尖夾着的香菸晃動幾下。他親愛的弟弟說對了,他錯了。

「是,難得我錯了。免不了有什麽浮動變數。」

「就連你也無法掌控,浮動變數。」Sherlock嘲諷地揚起嘴角,這個笑諷刺他的兄長,更在諷刺自己。

「這種東西并非有跡可循,化學生。我不得不承認——有些事情,我們耗盡一生也無法解釋。」

「像什麽?」

「存在你我身上的浮動變數。」

Sherlock抽抽鼻子,「這是種錯誤嗎?我只是在徵詢意見。」

「你只是不願意承認你對某些領域的無知。」

「夠了,Mycroft,在這塊領域上我們同樣無知。」

長廊漸漸寒冷起來。

Holmes兄弟突地都無言以對,不如說是在忏悔。

「Dr. Watson近來可好?」

「我不能以單純的『好』與『不好』來形容,他就是那樣。在乎那些不值得在乎的小事,但他樂此不疲。」

「噢,我親愛的弟弟,若他真有那麽細心,怎麽會看不出端倪?」

「不要讨論我——讨論他就是在讨論我,」Sherlock嘆氣。「那麽Lestrade?他好嗎?」

「最近在調查恐怖攻擊。又有人揚言要把□□設置在地鐵站。」

「他怎麽沒來找我?」

「他——也許沒你想得那麽笨。有時,他還稱的上有常識。」

「這算什麽?情人眼裏出西施?」Sherlock不屑地撇撇嘴。

兩人又進入了幾分鐘的緘默。

「結果我倆都沒有問題。」Sherlock的語氣,很輕。悔恨、不甘、苦澀、悲傷。

「是的。」

他們依然在停屍間外抽着菸,家屬的悲泣聲聲入耳。

他壓在他身上,喘息。

Sherlock的衣着打扮和鬈發确實讓他輕而易舉融入夜色,相較之下John就太過顯眼了:金色短發、米色毛衣,對於掩護毫無效用。

他們參與了犯罪集團的追捕行動,多少次的街頭追逐,只是情節不盡相同。

「John,跟上!」

「我很不想承認——但我真的盡力了!」

John語氣略帶無辜,他不禁埋怨人生何不平等,如果他也有雙長腿就好了。

看着距離一點點被拉開,John自然心急如焚。他拔腿狂奔,卻不知道漫漫長夜的盡頭在何方。

一只精實削瘦而有力的手抓住了他,「往這邊。」

Sherlock拉着John拐進巷裏。像是排練好的,一輛破車停在路邊,車門沒上鎖,兩人迅速鑽入汽車後座,時間緊迫、分秒必争,他倆都顯得有些争先恐後。待Sherlock好不容易帶上車門,自己卻也穩穩跌在John身上。他壓在他身上,喘息。

Sherlock擋住了路燈投射的燈光。黑暗裏,他們看不清彼此,只能從噴在脖頸上的氣息确認對方的存在。

「Sherlock?」

John輕聲喚道,一只手朝空中伸去,卻怎麽也搆不着東西。終於,他找到了Sherlock。John意識到自己正将手搭在那人後頸,他在腦裏拼湊出這是一幅什麽樣的畫面——「噢,抱歉。」

「如果你擔心我不在的話,沒關系。」

John并不是那麽沒有安全感的人,在戰場上出生入死還有什麽吓得了他?

他擔心的是Sherlock,一直都是。

有時候John還真覺得自己是他的專屬保镖。

「我們該做什麽?」

接着John的嘴就被胡亂按住了。

「等。」

John憤憤地甩開他:「等到什麽時候?你起碼告訴我你的計劃——」

「別說話,John。有人正經過巷子口。」

Sherlock低下身子,貼得更近了,身體的每個部位都緊緊貼着,他們的雙腿在Sherlock的黑色大衣下交纏,偵探在John耳邊,吐息溫熱。

醫生的心髒在胸腔裏急跳,這種刺激感——他總是沉溺其中,無法自拔。但這和以往有些微妙的不同——John說不上來。

他們的身體緊緊抵在了一起——包括胯部。

不行。Sherlock命令自己,不行。這種時候絕不允許任何會幹擾辦案的事情發生。

他熱的就像是要燒起來了——Sherlock一向不怕熱,但這時候無以名之的烈火燙的他難受。

他豎起耳朵細聽,終於聽見腳步聲消失在遠方。

「□□?帶了嗎?」

「口袋裏。」

「準備好。我們要出去了。」

Sherlock把John從座椅上拉起來,他們各自坐在一側,在微弱的光線裏交換一個眼神。

「The game is on.」

這個夜晚正式開展,對John而言,卻好似已經結束。

他們接到了一則訃聞。

Lestrade在一場爆炸中身亡。

「地鐵站的恐怖攻擊。」Sherlock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如是說,那語氣具有批判家的過度理智,相對一旁的John根本無法接受。

「你怎麽能——」

「我又怎樣了?」

「他是Lestrade!和你幾乎比兄弟還親的Lestrade,他那麽照顧你,幫你排除外界的惡意質疑——」

「可以說重點嗎?」

「噢,Sherlock!你就——他媽的一點也不難過?」

「最該難過的不是我,是Mycroft。」

「這真是……」John攥緊拳頭。

Sherlock安靜沉着地坐在那,太安靜了,安靜到John忍不住想揪住他的領子、扼住他的脖頸,想訴諸暴力從他乾澀的眼眶裏擠出點淚水。

背後落地窗灑進的陽光為Sherlock的身影鑲了金邊,卻是讓他看起來更加高不可攀。他從不流露悲傷,因為他是局外人。不管在哪裏、受害者是誰,對他而言都只是游戲的一部分。

永遠旁觀者清。

「你總是這樣,」John說,語氣裏掩不住的失望,「一直都是。沒有人性、沒有感情。」

「我和你說過了,我有問題。」

「對,我知道。而那正是你自豪之處。」

John待不下去了。如果可以,他一秒都不想多留,直接跳窗更乾脆。

醫生離開了221B。

Sherlock看着他在大街上行走的背影,垂下眼眸,按了按自己的下臂。

他那件合身襯衫的袖子底下是成排的尼古丁貼片。

不,他沒有問題。這正是問題所在。

他們參加了Lestrade的葬禮。

John見到了Mycroft。和Sherlock一樣的神情,不帶情緒波動,眼睛裏冰涼的像是深海。

他不禁想像這對兄弟的童年能是什麽樣子?到底要怎麽樣才能讓他們如此沒血沒淚?

John的心情異常沉重。

他們在那片灰蒙的天色底下,向他道別。

「若今天是我在那棺木裏,你也會像這樣對吧?那個表情、那樣無動於衷的表情。」

醫生幾乎是絕望地問。他也不奢望Sherlock能說出個「不」字,Sherlock和Lestrade認識的時間比他認識自己還要長,偵探的反應确實令他震驚不已。

Sherlock避而不答。這個問題足夠恐懼,足夠讓他的世界一瞬之間天崩地裂。

他想去握住John的手,碰觸的一刻,醫生卻躲開了。

往後,Sherlock再也沒有做相同的嘗試。

他們遲早得回到221B。

現在,他們在這裏。在倫敦市中心,也在兩人生活的中心。

「你知道,或許我從沒了解過你。」

「……是的,John。」他确實從來沒了解過他內心深處的渴望。

Sherlock的回答讓John心寒,他顫了一顫,沒再說話。

窗外陰雨連綿。

Sherlock悔恨為什麽自己一旦成為目标,遭殃的總是John。

幾乎每一次都是——多到不可勝數。

他有時對他确實是歉疚的。

尤其到了春天,他的感覺總格外強烈。

那是很久以後,久到他們幾乎忘記了那場葬禮。

怡人舒适的午後,一碧萬頃。一處人跡罕至的廢棄工廠,一聲槍響讓John的思緒斷了線。

他看着犯嫌消失在龐大的陰影裏,那兒有道窄門,他肯定會從那裏鑽出去。

這種感覺、這種聲音似曾相識。

John倒下了。

他似乎和槍炮彈藥特別有緣。阿富汗的那顆流彈幾乎已經意義上「殺」了他一次,而現在這個,可能真的要帶他見上帝。

水坑浸濕他的衣物,寒意傳到指尖,和腹部汩汩流出的溫熱形成強烈對比。

「Sherlock……」

噢,該死的!

「John!」

Sherlock跑了起來,那個家夥溜了就算了吧,反正總有一天會被繩之以法。

「John,看着我,拜托,看着我……」

Sherlock心裏的悔恨、內疚再一次占據他的腦袋,為什麽?到底為什麽?他們怎麽都不朝着他Sherlock Holmes一個人來就好了?

「不,聽我說話,John,不要閉起眼睛,我求你了——」

Sherlock按着John的傷口,他的皮手套浸潤在鮮血裏,「不要在這個時候——這是春天——不要在這個季節離開我,不,一輩子都不要離開我!」

John沒有回答。他的眼睛漸漸無法對焦,意識在流失,他恨自己為什麽無法在這種時候張口說些什麽,就算是最後道別——他還沒找到Sherlock在他心裏的定位,他必須找到那個詞語,并且讓Sherlock知道。

「其實你了解我、你一直了解我——」Sherlock在顫抖,話音跟着起伏不定,「如果我失去了你,再也不會有第二個人能夠陪着我,你說過,只有你可以可以忍受我——快點,John,睜開眼睛,我們的日子還長的很——」說到後面,Sherlock幾乎是用吼出來的。

John想,如果他們是情人,這還真他媽的浪漫。

情人。是了,他要的是這個。肯定是的。

新的槍傷,很疼。他的心,也很疼。

他知道一定有別人可以安撫Sherlock,這個位置,興許并不只屬於他。

John牽動嘴角,苦澀地笑了。

聲音漸漸模糊,痛楚也不再。他多麽希望能夠告訴Sherlock,那些他花了好幾年磕磕絆絆才釐清的事情。

純粹,但從不簡單。

救護車似乎即将抵達,太吵了——為什麽突然變得人聲鼎沸?John很難過自己聽不清楚Sherlock的話語。突地,一句話銳不可當地刺進了他的耳裏,更刺進他的心裏。

「我愛你。」

John聽到了。Sherlock說了。他說他愛他。

時間的流逝聲此刻在他耳畔清晰可辨。

他正在陽光裏消融。或許他該慶幸自己還有機會沐浴在Sherlock帶給他的溫暖裏。

他不會知道Sherlock是否看見,但他仍是拚命地做出了唇形。

我愛你。

他們在冰涼的水坑裏顫抖着相擁。

他錯了,他沒有問題。

他錯了,他有血有淚更有情。

他錯了,他不是Sherlock的室友、助手、聽衆,他不是那些生命裏與他擦肩而過的人,他對他而言是John Watson——被他愛着的,John Watson。

John知道自己不會怨Sherlock。

不會怨他為什麽等到這種時候才表明心跡、不會怨他為什麽無所不用其極傷害彼此、不會怨他為什麽帶他來這裏害自己中彈。

永遠不會。

John倔強地攀着Sherlock的雙臂,卻漸漸使不上力氣。

「不要離開我,陪着我。」

但John知道這已經不可能了——也不希冀可能。

他松開了手,放開最後緊攥着的那個人。

融雪從枝葉上滑落,歸於塵土。

但John相信,它會在下一次的春雨裏重回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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