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The Thaw. 番外（上）

記憶的長河在幽咽，流水的低鳴針紮般在他耳內，刺穿他的鼓膜，它的傑作是一路蔓延到腦內的痛楚。再一點、再那麽一點——他的生命中樞都會被侵蝕乾淨。屆時他會如醫院裏的垂死病患，扯去了管子漫長地嚥下最後一口氣。在無人知曉的冷清病房裏有一扇半敞的窗，他會被被冷風吹散，連骨頭都會粉末般飛揚。他會在逼仄的房裏翩翩飛舞，如入夜的荒漠，一顆誤入的星砂困在孤寂裏打着旋。世界何其廣大，他卻困在他的思維殿堂，找不到來時路，也找不到一盞明燈。

Sherlock立足在血紅的日落裏，天空在傾圮、位於崩潰邊緣。

指尖跳動的不是自己的脈搏，而是另一個人的——微弱、吃力、倏忽即逝。

嗡嗡作響——開始了、一切開始了，時間在倒帶——或者那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定義，就和平行時空一樣遙不可及——重心在減弱，他在失重、在墜落。Sherlock感覺這個世界就像是要抛棄他一般将自己放逐到太空。

他驀地發現自己身在廢棄工廠一隅。

Sherlock又回到了這裏，再一次，迷失在思維殿堂。

片段的起頭是疾駛而去的救護車，鳴笛刺耳——幾乎和Anderson的拙劣辯駁一樣令人反感。

Sherlock每一次都在這裏，看着救護車遠去，一次比一次更加迷茫。

史無前例，Sherlock凝視着一樣事物超過三十秒卻仍舊沒搞清來龍去脈。那個午後，天氣好得令人作嘔，明晃晃的日光讓他幾乎暈頭轉向，Sherlock卻猛然瞥見了Lestrade——是他嗎？蘇格蘭場的人？好久不見。

他臉上的表情成了怪異的憐憫，他不需要憐憫！Sherlock不耐地質問：「怎樣？」

沒有人答腔。Lestrade把他架入警車，這一次，Sherlock沒有抵抗。

Sherlock突地頭痛欲裂，煩躁不已。他開始吼叫，字句裏重複的是一個名字：

「John！」

他知道這麽做，往往可以見到那人踏着碎步下樓來——他在哪裏？樓梯空無一人。

接着Sherlock察覺了更吊詭的一件事——Lestrade早在幾年前就死了。

他媽的！這是怎麽回事！他漸漸失去了控制思維殿堂的能力？這兩個人現在都去哪裏了？如果一個躺在棺木裏，那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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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lock需要一個人告訴他一切、好比重錘一擊麻痹他的心髒。

他的通訊錄只有兩個名字。Sherlock按下了第一個，轉進語音信箱，他再撥一次，徒勞無功。

好吧，只剩Mycroft了。這次，響了兩聲就接通了。

「快告訴我，發生了什麽！」

「親愛的弟弟——你聽起來不是很穩定，我最近密切觀察你的行為，這麽聽起來，你肯定又違反了規定，我的人五分鐘後到221B給你做檢查——」

「你快點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麽？」

「人在受到重大打擊的時候會改寫記憶——」Mycroft在話筒那端輕聲嘆氣，「這個情形在你身上尤其明顯，或許這是好的。」

「我沒時間聽你說話，告訴我！」

Sherlock望見自己下臂上的針孔，出了神，手機摔在地上。

「Sherlock？」

沒有回音，Mycroft又試了一次：「好吧，我會告訴你——」

仍舊沒有回音。

「我十分鐘之內趕到。」

Sherlock似乎明白了什麽，藥效正在退去，像是退潮般一點一點将沙灘的原貌顯現出來。

倉庫、藍天、水坑。

John最後說了什麽？

他喚了Sherlock的名字、他靜靜聽他說話、他眨眼、他微笑、Sherlock聽見自己說：「我愛你。」

John有回應嗎？失控的思維殿堂像是高速旋轉的唱盤，他停不下來——在哪裏、到底在哪裏？關於那一天的所有細碎片段？哦，上帝，它們必須被完好無損的封存在某處。

停止了，噪音停止了。

那雙顫抖的唇吐出三個字。

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