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住進男人家
尴尬敲門,尴尬到家了。
上班第一天,哦,不,準确點兒講是下班第一天,流落街頭的她就被同事逮了個正形。
葉頌支支吾吾,眼睛都不敢看急救員:“那個,我……”
賀勇是陪外地的朋友過來給老母親辦住院手續的。他朋友租了席子,同他打招呼,催促他走:“看到了吧?大家都是睡這邊的。我離我媽近點兒,要是有事,我姐一個人忙不過來,我也好趕緊過去搭手。”
賀勇沖他點頭:“那行,我不勉強你。你要有什麽事情需要幫忙,千萬別客氣,直接開口。我這人真沒什麽眼力勁。”
朋友有些感動,拍了下他的肩膀:“我跟你客氣什麽呀?你就不是講客氣的人。”
朋友找地方鋪席子去了,賀勇回過頭來招呼葉頌:“行了走吧,我帶你去睡覺的地方。這裏哪兒能當正經地方住?你東西被人拖走了都不知道。保安會過來核對信息的,只有病人家屬才能住這兒。到時候問到你怎麽辦?”
葉頌恨不得挖個地洞鑽進去,她這輩子都沒這麽丢過人。
倒黴的120新人趕緊應聲,又抱着席子去歸還。租席子的大媽看了她一眼,沒說話,直接接過席子。
葉頌可不是大方的人,立刻催促對方:“我這還沒睡呢,你把錢還我。”
大媽挑高了眉毛:“你當我眼睛看不到啊,你已經躺下來了,這席子就得重新消毒。用過了還怎麽退錢?”
葉頌急了:“哪有這個道理?你得退錢,我根本就沒睡。再說你消毒也就是開水擦一下,最多曬曬太陽,這還要5塊錢啊。”
大媽瞪眼睛:“你說的輕松啊,損耗的不是我的席子呀。”
葉頌自動退了一步:“那好,這些錢我都算進去,也最多是2塊吧。你把剩下的三塊錢還我。”
大媽不同意:“沒這個道理,用了就是用了。”
兩人開啓推磨盤模式,锱铢必較地争了足足10分鐘,終于達成一致。對半開,還給葉頌2塊5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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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媽一邊掏錢,一邊抱怨:“2.5唉,250。年紀輕輕的小姑娘看着也挺光鮮的,也不嫌埋汰。”
葉頌振振有詞:“要光鮮,你還我三塊啊。”
她得勝而歸,扭過頭對上賀勇的臉,才曉得面上火辣辣,只能打着哈哈:“不好意思呀,賀老師讓你久等了。”
賀勇微微搖頭:“沒事,走吧,時候不早了。”
葉頌這才想起來,他陪朋友的母親辦住院手續,估計白天都沒怎麽睡。她趕緊一邊道謝一邊道歉的跟上。
等出了醫院,上了公交車,後知後覺的人才想起來問:“賀老師,宿舍在哪兒啊?”
賀勇擡了下眼皮,認真道:“沒有宿舍,是我家的閣樓。你先将就一晚吧。”
葉頌下意識地啊了一聲,抓着行李箱把手的手捏緊了。
她幹巴巴地笑:“那個,不太好吧,多打擾你家人啊。”
賀勇搖搖頭:“沒事,我家裏就我一個,談不上打擾。”
葉頌要瘋了,兩站路到了,下車的時候,她甚至想拖着行李箱立刻逃跑。
開什麽玩笑?她一年輕姑娘住到人家單身男人的家裏頭,這不是羊入虎口嗎?
賀勇似乎沒有意識到不對,還在前頭自顧自地走,跟她介紹行車路線:“這邊小區老,地鐵離的遠,不過到醫院有三班公交車,上下班應該不愁。”
葉頌的步伐越來越遲疑,她絞盡腦汁思考該如何在不得罪賀勇的情況下,繼續跟對方往前走。
她寧可天天賴在肯德基,也不想跟個認識沒幾個月相當于陌生人的男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啊。
可是要怎麽說才好呢?直接說擔心對方會對自己圖謀不軌?這是典型的有罪推論,哪裏是得罪人,分明就是要跟對方老死不相往來的節奏。
都是一個單位的同事,她發瘋了沒事給自己亂找仇人。
可是真不能再走下去了,難不成她真住到對方家裏頭?這算怎麽回事啊!
葉頌無比懊惱自己下夜班腦子不好使,居然稀裏糊塗就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尴尬境地。
她的腳步越來越遲疑,就連走在前頭的賀勇都意識到不對勁,疑惑地回頭看她:“箱子太重了?我給你拖着吧。快點走,可能要變天了。”
葉頌立刻拒絕:“不用,那個,賀老師……”
賀勇笑了下,居然還有半邊梨渦:“你別這麽客氣,你直接叫我名字就好。我們都是直呼其名的。”
葉頌要跺腳,她該怎麽開口啊?
後面倒過來人的影子,一對夫妻帶着孩子朝他們的方向走。做媽媽的人在抱怨小家夥:“你個小壞蛋,大晚上的不肯睡覺,非讓我們抱你出去溜達?”
小家夥瞧着六七個月大的模樣,高興地賴在媽媽的懷裏頭,兩只小腳亂蹬,黑眼睛珠子轉來轉去,快活的不得了。
路燈照亮了孩子母親無奈的笑臉,她看到前頭的年輕人,笑着主動打招呼:“賀勇啊,怎麽,跟女朋友出來逛街?”
她的目光落在了葉頌拖着的行李箱上,面上露出了微微的困惑。
葉頌看清了她的臉,頓時眼睛比燈光還亮,她立刻朝對方揮手,大聲喊道:“沈老師。”
沈老師是省醫科大的教師,也是仁濟醫院的消化內科醫生。葉頌不僅上過她的課,還在她的實驗室打過工,專職殺小白鼠。不過後來沈老師從仁濟醫院辭職了,自己出去辦診所,他們就再沒見過面。
沈老師也認出了葉頌,高興地同年輕姑娘點點頭:“唉,沒想到在這兒碰到你。你這是?哦,是不是你租了賀勇的房子呀。”
賀勇點點頭:“小葉剛去120,暫時沒找到合适的房子,我讓他在我這兒将就一下。”
沈老師笑了起來:“那挺好的,離醫院近,上班也方便。”
她伸手往前指,“我家就在旁邊,歡迎你們經常來玩。如果有什麽事,随時打我電話。”
葉頌趕緊道謝,偷偷松了口氣。阿彌陀佛,幸虧她沒魯莽,否則可不得得罪死人。唉,她自作多情個什麽勁,人家就是想出租房屋。
啊,不對!
完蛋了,她沒錢租房呀。
賀勇将她領回家,帶她爬梯子上閣樓介紹環境:“這邊就是睡覺,你要是燒飯或者用衛生間得去樓下。自己上下梯子小心點兒。這個梯子可以從下面拿上來。其他的沒什麽特別的,空調是我今年剛裝的,能用。Wifi的密碼就是我名字的拼音,你可以自己連着用。不過我打游戲的時候,你要看劇的話,可能有點卡。”
他言簡意赅介紹完情況,直接朝葉頌點點頭:“你自己收拾了就休息吧,我不打擾你了。”
葉頌趕緊喊住人:“那個,賀老師,房租……”
她想問能不能緩緩再交,等她發工資了她一定交。
不想賀勇抓了下腦袋,疲憊萬分的模樣:“那個無所謂,你負責打掃家裏頭的衛生就可以。我的衣服你不用管,我自己丢洗衣機。你平常就有空的時候收拾一下吧,我懶得動。”
葉頌尴尬不已:“這怎麽好意思?我還是要付房租的。”
賀勇已經擡腳往前走:“我懶得請鐘點工,你就幹着活吧。”
說着,他搖搖晃晃地徑自下樓去。
葉頌掃視一圈周圍環境,決定負責這屋子的水電費,好歹也要盡點兒心意。
她拿了掃帚簸箕,裏裏外外打掃衛生,又是拖地又是抹床擦桌子,席子也叫她仔仔細細地用燙水擦過了,這才算是勉強收拾出個能住人的窩。
葉頌側耳傾聽樓下,隐隐約約傳來呼嚕聲。她偷摸着賀勇睡着了,趕緊拿出幹淨衣服,自己去衛生間洗澡。大夏天的幹活,就算開着空調,也是一身的臭汗,實在沒辦法将就。
謝天謝地,今天太陽不錯,住着獨立小樓的賀勇家的太陽能熱水器運行極為良好,花灑裏頭噴出來的水流燙的很。
再沒有什麽比疲勞時痛痛快快洗個熱水澡更叫人舒服的了,葉頌站在花灑底下,仔仔細細洗了個幹淨就連頭發都沒放過,從頭洗到腳。
洗完澡以後,她的皮膚都微微泛出了紅,渾身上下的毛孔沒一個不舒展開的。
葉頌走到浴簾外頭,拿毛巾擦頭發準備穿衣服。結果毛巾剛搭上腦袋,衛生間的門就從外頭猛地推開了。
賀勇打着哈欠走進來,兩人擡眼四目相對的時候,葉頌“啊”的叫出聲,直接将毛巾往人臉上丢:“流氓!”
毛巾丢出去之後,她才後悔,沒了毛巾,她更加找不到東西遮擋了。
睡得稀裏糊塗的賀勇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趕緊轉頭跑出衛生間,關上門一個勁兒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睡迷糊了,我忘了家裏頭還有人。衛生間的門可能壞了,我沒顧上修。”
葉頌在門板後頭崩潰,揚刀殺人的心都有了,卻只能打掉牙和血往肚裏吞,故作大方:“沒事。”
她匆匆忙忙穿上幹淨衣服,趕緊沖出衛生間直奔樓上。躺在剛剛擦洗過的席子上,倒黴的姑娘揪着自己的頭發蹬腳,恨不得手裏頭能有什麽東西可以供她狠狠地砸在地上,好發洩她心中的崩潰。
可惜她環視一圈都沒能找到符合她需求的發洩物品——要摔不壞,還不能發出聲音。
窮人的悲哀莫過于此,崩潰的時候都得壓抑情緒。
葉頌扯着自己的頭發,無聲地哀嚎。她該有多悲哀呀,讓自己淪落到如此境地。她怎麽就不能在簾子後頭把衣服穿上呢?
啊,衣服!
她的髒衣服還在樓底下,就在洗衣籃中,有她換下的內褲跟bra。
窗外電閃雷鳴,然後是嘩嘩的雨聲。
葉頌絕望地捂住自己的臉,別問,問就是老天都在為她落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