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送錯地方了吧
葉頌豎起耳朵聽了半天,确定樓下再沒動靜之後,她才輕手蹑腳地下樓。
謝天謝地,賀勇大概是真困了,連自己的髒衣服都丢在衛生間裏,更別說收拾葉頌換下來的了。
葉頌将自己的衣服坨成團,呲溜竄回樓上。她随手将髒衣服丢在床腳,明天再洗吧。
不對,還有件事沒做。
葉頌又輕手輕腳地走到閣樓入口,悄無聲息地将梯子拽了上來。看到上下樓的唯一通道被阻斷了,她懸着的一顆心終于落回胸腔。
先這樣吧,誰讓這個閣樓連扇門都沒有呢。
結果睡到半夜,葉頌被尿憋醒了,擡腳要下樓的時候,她才突然間反應過來自己做了過河拆橋的事。
沒辦法人,人有三急,活人真能被尿給憋死了。總不能在閣樓上随地大小便的葉頌,只好又将梯子放下去給自己搭出條通往五谷輪回場所的通道。樓下黑黢黢,葉頌折騰了半天,才敢下腳。
三更半夜,賀勇一覺睡醒了,覺得口幹舌燥,掙紮着起身摸床頭櫃找水。杯子沒摸到,他耳邊先響起撲通一聲,然後是壓抑的哎喲叫喚。
急救員瞬間吓醒了,立刻抄起門背後的棍子,悄無聲息地朝外頭走去。黑暗中,一個身影倒在地上,半天都動彈不得。
賀勇伸手開燈,冷笑出聲:“膽子不小啊,都……”
一個偷字被他硬生生地咽回了肚子裏頭。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捂着屁股呲牙咧嘴的女孩,震驚不已:“葉頌?你什麽?”
他目光下意識落在梯子上。
葉頌絕望地閉上的眼睛。她怎麽了?她将他當成登徒子,直接拿上了梯子,結果自己擺的時候沒擺穩,一腳踩空從梯子上摔了下來,摔了個屁股蹲。
她的尾椎骨哎,搞不好已經骨裂了。
賀勇連連道歉,都是他沒注意。梯子估計不太好用,回頭他給換一個。
Advertisement
葉頌哪裏還能聽他說話,趕緊先去衛生間解決三急問題才是真的。剛才那一跤差點跌的她壓力性尿失禁。大夏天的,她穿的是單衣,可遮擋不住。
等到釋放完自己,她坐在馬桶上,又忍不住扯頭發。媽呀,她真是沒看黃歷,今天她可算倒黴到家了。
租房子,必須得趕緊想辦法找到合适的房子搬出去。再繼續呆下去的話,她真要瘋了。
第二天早上葉頌起床的時候,賀勇已經出門了。他在桌上留了鑰匙,下頭還壓着張紙,上面龍飛鳳舞的寫着幾個字:“鑰匙拿好,出門記得反鎖門。”
葉頌盯着亮晶晶的鑰匙,吸氣再呼氣,嘴巴鼓成松鼠狀,最終還是将鑰匙揣進了自己兜中。
她擡起頭,有些茫然,不知道應該做什麽好。
其實距離研究生筆試也沒幾個月的時間了,去年這個時候她正在發奮苦讀,今年她更該破釜沉舟才是。
可是葉頌想了又想,還是擡腳去了公交車站,坐最近的一班車去120急救站。
盧偉正拎着噴壺,幫急救站的花花草草澆水。瞧見葉頌,他抹了把頭上的汗,滿懷好奇:“怎麽了?你東西落這兒了,天這麽熱,幹嘛非得急着趕過來?”
葉頌瞧見他才反應過來,對呀,總共三班人,自己下了夜班睡了一天再來急救站,不就正好跟盧偉撞上了嗎?
她一時間尴尬,都不曉得該怎麽回答問題。
反倒是剛好出門倒茶渣的侯主任,瞧見人先笑了起來:“喲,我們小葉很愛學習呀,休息也要過來跟班啊!”
魯醫生一邊笑一邊往門口走:“不用着急,總有你恨死上班的那天。趁着休息好好玩呗,大夏天的你也不嫌熱。”
侯主任笑道:“今天禮拜四,你讓她上哪玩去?我們這兒就這個不好,休息時間跟旁人是岔開的。算了,來都來了,你就在這兒坐坐吧,也熟悉熟悉站裏頭的環境。”
魯醫生組的急救員正在打考勤,擡頭問侯主任:“那今天算不算小葉的班。”
侯主任點頭:“算,做夥食補貼的時候別忘了。”
葉頌大喜過望,沒想到還有這筆飛來橫財。
魯醫生哈哈大笑:“補貼也就補貼10塊錢,中午晚上每頓5塊。連早飯都沒有。你說奇怪不奇怪?從第1天早上8點上到第2天早上8點,兩頭都不算早飯。合着我們早飯時間是動态變化的,反正都歸不到上班時間裏頭來。我都不知道領導到底執行的是哪一年的标準,現在出去別說是吃飯了,就是一碗面條不加雞蛋起步價都得10塊。”
葉頌跟着哈哈,蚊子再小也是肉嘛。她就是待在屋裏頭不出門,也得吃一日三餐。
急救員笑着點頭,還跟着調侃:“那我可要看看,今天你們到底誰鎮得住誰?”
所謂狹路相逢勇者勝,一般定軍山跟招財貓相逢是絕對不會中和的,只會忙的更忙,閑的更閑。
按照葉頌頭天當班的架勢,他們已經給她貼上了招財貓的标簽。她的加入大大提高了仁濟醫院院前急救中心的業務量。
不曾想急救員的話剛落下,指揮中心的命令就傳了過來:同志們行動吧,趕緊去後府大街郭子巷拖病人。
衆人面面相觑,盧偉朝葉頌豎起了大拇指,感嘆不已:“姐姐,你才是真高人。我這種體質居然都鎮不住你。”
葉頌目瞪口呆,原來她還真是骨骼清奇。以前實習的時候大概是逃實習逃的太厲害,居然都沒發現自己的潛質。
急救小組連着葉頌5個人,浩浩蕩蕩地殺去了郭子巷。這兒是美食一條街,早上的早點,晚上的夜宵,地上的油光從沒消的時候。
擺攤做生意的小販跟城管常年處于貓捉老鼠的狀态,誰都消滅不了誰,只能相看兩相厭。尤其是這年頭的貓要講文明,基本上拿老鼠沒辦法,只能在旁邊趕人。
地上癱着個年輕男人,一邊打滾,一邊喊:“城管打人啊,我要找記者曝光,你們打人。”,沾了滿身的油污。
葉頌有些稀奇,如此跟城管硬杠上的攤販還真不多見。大學後面的美食一條街,攤販都是和城管嬉皮笑臉。
魯醫生卻見慣了這種架勢,直接上前詢問:“他怎麽了?哪兒受傷了?”
旁邊身穿制服的小姐姐滿臉生無可戀:“這得問他自己,沒人碰他就自己打滾,傷在哪兒只有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地上的男人急了:“明明是你們打的我。”
“有執法記錄儀的,先生。”小姐姐忍無可忍,“按照國家規定,我們出來執勤都開着執法記錄儀。你說了什麽?做了什麽?記錄儀裏頭通通有記錄。”
急救小組沒心思聽他們扯皮。城管的社會形象的确差,但小商販也不絕不可能都是什麽無辜的白蓮花。他們不摻合跟工作沒關系的事。
旁邊吃瓜群衆卻不這麽想,很有激情指點江山:“行了,人家小本經營很不容易的,幹嘛老是抓這種事。”
哪知道這話卻惹惱了身上潑了油湯的城管,小哥哥立刻就抓狂了:“誰容易呀,這年頭到底誰容易?哪個不是在辛苦幹活?非法擺攤無證經營,稅都不交一分。國家收不上稅,多收你的錢,你願意嗎?”
魯醫生看這是要沒完沒了的架勢了,趕緊追問:“那到底還要不要去醫院?”
躺在地上的男人哎喲喲叫喚:“去,當然去,他們打人,我要做鑒定。”
魯醫生見多識廣,從善如流:“那先說一下,120救護車是收費的。3公裏以內40塊錢,超過3公裏,按每公裏4塊錢計算。”
“什麽?”滿地打滾的男人立刻急了,“你們為不為人民服務啊?怎麽還能收錢?”
那個穿制服的小姐姐在邊上插了句話:“人家為傷員跟病人服務。”
躺在地上的男人瞪眼睛:“我怎麽就不是傷員了?”
“這個一視同仁,收費标準是國家定的,不是我們定的。”魯醫生耐着性子追問,“那你還要不要車?”
“不要了。”男人氣呼呼的,“都是黑心鬼!”
幹醫生這一行,時時刻刻都得準備好了被罵白眼狼。別說是急救小組的老人了,就連葉頌跟盧偉這種新丁聽了,內心都毫無波動。誰還沒上臨床實習過啊!
哦,不要車了,是吧?那大家可以返航了。
葉頌跟盧偉笑:“還是你厲害,關鍵時刻鎮得住。”
這人真拖去醫院,也是顆隐形炸.彈。要是他堅持沒事找事的話,急診都要被他鬧得天翻地覆。
哪知道葉頌剛松了口氣,就有個中年婦女抱着小孩急匆匆地往救護車上鑽,嘴裏頭喊着:“我要車,我要車。大夫趕緊送我們去醫院吧,我家寶寶不舒服。”
葉頌立刻扭過頭,垮下臉,朝盧偉做了個無奈的表情。
她的小夥伴跟她一聳肩,沒得法子喲,姐姐,看樣子還是你比較厲害。
葉頌正要跟着上車的時候,魯醫生突然間沖到前頭,硬生生地攔住了準備踩上救護車的中年婦女,直接問病情:“你家寶寶哪裏不舒服?”
“就是不舒服啊,趕緊送我們去醫院。”中年婦女急得不得了,“你耽誤了情況,我寶寶不好了,我找你們算賬。”
魯醫生倒是好脾氣,也不甩臉子:“我不問問清楚嘛,不然都不曉得往什麽地方送。”
說話的時候,他的手突然間伸出去,拿開了小孩子頭上戴的帽子,嘴裏頭還笑:“給孩子透透氣啊,別悶壞了。”
葉頌一看小孩子的臉,直覺不妙。
盧偉直接伸出手,去摸小孩的頸動脈,果然沒有搏動。
魯醫生的面色凝重起來,還摸什麽呀?小孩身子都冷了,起碼已經死了好幾個小時。
他擡起頭,表情嚴肅:“大媽,這個小孩不能往醫院送啊。”
要送的地方是殡儀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