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我們不是東西

謝天謝地, 虧得大醫院積極擴張規模,還在這邊建了個分院。否則的話, 再拉到市中心婦幼保健院本部, 估計大人小孩都不行了。

孕婦剛拖下車,已經在急診大廳等着的醫生二話不說, 立刻決定手術,直接拖着孕婦去手術間了。因為小孩的胎心已經一塌糊塗了。

急救小組看着人被推進手術室,才齊齊舒了口氣。好了好了, 可算是把人穩穩當當地送過來了。

大家都像是從水裏頭撈出來的一樣,渾身濕淋淋。

顧钊打了個噴嚏,詢問自己同伴的意見:“咱們是在這兒稍微緩緩,還是現在走?”

陶師傅擡頭看了眼外面的天,似乎在斟酌哪種方案更合适。可是調度中心不給他猶豫的時間, 新的出車指令又傳來了。

暴風驟雨, 有人出門收東西, 結果被鐵皮劃到了,流了好多血。

沒辦法,誰讓他們的車子距離病人最近。越是臺風天, 人越是容易受傷啊。

急救小組衆人身上的衣服別說幹了,水還在嘩嘩往下淌呢, 大家又不得不硬着頭皮開始了新的征程——去接那位受傷的病人。

車子開出了婦幼保健院, 路更加難走了。明确點兒講,壓根看不到路,白茫茫的一片全是水。

陶師傅剛轉了方向盤, 醫院門口不遠處的大廣告牌就被風刮下了,哐當一聲掉下。鋒利的鐵皮貼着窗戶滑下,葉頌就眼睜睜地看着那刀鋒一般的貼片在距離自己的臉不滿5厘米的地方直接劃下。

飛濺的泥水撲上窗戶的時候,她才後之後覺地發出一聲尖叫:“啊——”

車上其他人也是心驚肉跳。就差一步,要是陶師傅的速度哪怕慢半秒鐘,他們坐着的這輛救護車就要被廣告牌直接砸翻了。

葉頌捂着腦袋,努力讓自己的身體靠車窗遠點兒。她到底是造了什麽孽?為什麽要上這輛車啊?

陶師傅一本正經:“這充分說明你上輩子過得太潇灑了,這輩子是來贖罪的。”

“嘩”的一聲,前頭一棵老梧桐樹不堪重負,直接倒在了地上。虧得陶師傅眼明手快,及時踩了剎車還打了方向盤,否則救護車就直接撞上那棵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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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頌真是要瘋掉了,這算什麽呀?救護車在囧途嗎?她怎麽感覺自己是走在黃泉路上。

前頭的路被倒下的樹堵住了,壓根就找不到其他路繞行。急救小組沒辦法,大家夥兒一塊下車,集體使出吃奶的力氣,死活将樹幹挪到了邊上。

他們撂下樹幹的時候,泥水濺到了葉頌臉上。葉頌瞧着水面上漂浮着的衛生紙,感覺自己很想當場死一死。哦不,要死最好躺回救護車上去,否則她死了也會跳起來的。

急救小組狼狽不堪地重新回到車上,陶師傅還沒有松離合器呢。那頭調度中心又來催,桌子大概什麽時候才能到?要車的人催得很急。

陶師傅沒好氣:“我們差點就得你再派車子過來救我們了,窗戶玻璃都被劃出口子來了。”

他嘴上抱怨歸抱怨,手腳的動作丁點兒都不慢。白茫茫的一片水花中,救護車又重新上路。

經過工地的時候,葉頌眼睛瞧見窗戶外,還驚訝地喊了一聲:“這邊什麽時候挖的湖啊?”

這兒在他們學校新校區附近,大學5年,有些課程他們是在新校區上的。

顧钊跟賀勇都樂了,湖算什麽呀,整個江州都成了海。

車子就在這海裏頭游泳。好不容易過的工地,天空砸下來的雨似乎有小點兒的跡象了。所有人都暗地裏頭松了口氣。

是,車子翻了,他們送了命應該叫做因公殉職,運氣好的話大概還能被評個烈士。可是能好好活着,誰願意當烈士呀?

大家夥兒哆哆嗦嗦看着車子往前開,一直要到上高速的時候,前頭的岔路突然間開過來一輛大貨車。因為能見度低,救護車差點兒直接撞上去。

陶師傅都罵娘了,趕着投胎呀,這麽沖!他還沒罵兩句,突然間,已經蹿到前頭的大卡車就趴窩了。伴随着轟隆隆的聲響,大片的土石直接傾瀉而下。

因為能見度低,那仿佛山洪爆發一般的混合物沖下來的時候葉頌是蒙的,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還是賀勇先罵了一聲,山體滑坡。

葉頌聽到這4個字直接傻眼了。在她的概念當中,山體滑坡是山區才會發生的事。

江州是典型的平原地帶,最高的一座山,名氣不小,卻常被人嘲笑是土坡。最最重要的是山體滑坡,不是因為植被被大面積破壞嗎?可江州的城市綠化在全國都相當有名。

陶師傅反應最快,已經拼命打方向盤往後面撤。事實證明,經驗豐富的救護車司機救了他們一車人的命。泥土跟石塊在洪水的沖擊下,咆哮着洶湧沖上了路面。

很快白花花的水就變成了混凝土,他們像是陷進了大泥坑裏頭一樣。饒是陶師傅反應敏捷,救護車仍舊趴窩了。

陶師傅又罵了聲娘,葉頌卻發出尖叫:“啊!”

白花花的水光中,一塊巨大的陰影從天而降,直接砸上的救護車前窗,玻璃很快裂成了一片蜘蛛網。

調度中心的催促又傳來了:“仁濟分站,你們大約什麽時候到?病人催得很急,血淌了不少。”

“你重新派車吧,我們這邊也要車,我們碰上山體滑坡了,泥石流!”

葉頌急的六神無主,現在怎麽辦?大卡車司機連着車一塊兒被泥水給淹了呀。他會不會已經沒命了?

“打110,讓他們趕緊過來救援。”顧钊的臉也是慘白,他同樣頭回碰上這種事。

被壓在泥石流下面的人當然得救,可前提是他們得活着命啊。

山體大面積滑坡,救護車趴在泥水坑裏頭完全動彈不得。所有人既不敢待在車上,也沒勇氣下車去。其實只要再繼續滑坡的話,除非他們立刻長了翅膀飛起來,否則無論車內車外,他們都逃不過。

泥水往上蔓延,車門已經擋不住。顧钊立刻将心電圖機抱進了懷裏,葉頌也一把拎起醫藥箱。硬邦邦涼飕飕的箱子貼着她的懷時,她才後知後覺過來自己究竟在做什麽。

瘋了吧她,這都已經做好準備當烈士了嗎?

賀勇同樣沒空着手,那只體積不小的心電監護儀叫他摟在了懷裏。

葉頌心中湧現出悲壯感,她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職業道德感這麽強。原來即便是她這樣的人,碰上事的時候,居然也會條件反射地保護救護車上的器械。

車廂裏靜悄悄的,只有陶師傅在一遍遍地撥打電話請求救援。水已經往上頭漫,要是再沒人過來援助的話,他們得自己砸開車窗出去了。泥水的殺傷力要比車子沖進湖裏頭更可怕啊。

“咚咚咚——”

車窗上響起敲擊聲,葉頌扭過頭去看,就瞧見明亮的橙黃色。

媽呀,難怪交通警示燈用黃色,一片凄風苦雨當中瞧見這明亮的橙黃,她真是眼淚都要掉下來。

消防員已經在喊:“這邊,這邊!”

一群消防員圍着救護車,先是三下五除二,将前門卡死,困在駕駛室裏頭的陶師傅給救了出去,又要對後面的車門下手。

顧钊趕緊喊:“我們能開。”

賀勇放下手上的監護儀,伸手開車門。葉頌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叫幾只胳膊架着下了車,稀裏糊塗地上了另一輛車。

架着她的年輕消防員還朝着她笑:“別哭鼻子了,沒事了。”

葉頌這會兒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淚流滿面。

“好了好了,都還活着。人先走,車子在後面再講。”

顧钊急了:“不是我們,是大卡車,叫壓在泥石流底下了。裏頭還有司機。”

那消防員一愣,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那你們怎麽不救啊?”

顧钊火了:“我們救個屁,我們怎麽救?我們自己上叫你們做什麽?我們有什麽保護措施?再有泥石流下來怎麽辦?虧你們想得起來。”

小消防員兜頭挨了頓怼,憤憤地下車去了,嘴裏頭還嘀咕着:“真不是東西!”

沒等急救小組再怼回頭,消防員們又出動了,直接去泥堆裏頭扒拉人。是死是活,總得扒拉出來再說。

外頭的天色還是暗沉沉的,即便有探照燈閃爍,照樣瞧不清楚全貌。葉頌只看到橙黃色的身影往上去,手裏頭拿着什麽工具在挖掘。

天上的雨還沒有停下來的意思,那風吹得橙色的身影跟紙片似的,好像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掉下來了。

葉頌渾身都濕透了,這會兒感覺安全才想起來冷。她哆哆嗦嗦地問自己的老師:“要是泥石流再來怎麽辦?”

陶師傅瞪眼,立刻呸呸呸:“丫頭,你說句吉利的吧。”

葉頌有點委屈,她說的是的确很可能發生的事。別說現在還沒停雨,就是雨停下了,山體仍然可能會繼續發生滑坡。

“不怎麽樣。”顧钊沉默了一下才說話,“要真來的話,就是全都被吞沒。”

葉頌本能地渾身發抖,她不知道消防員他們的急救培訓是怎麽進行的?他們要怎樣在保證自身安全的情況下進行現場急救呢?

“來了來了——”

外頭響起叫喊跟水花拍擊的聲音,一團橙黃色的影子快速超級救小組所在的車子移動。葉頌還沒有看清楚究竟怎麽回事的時候,消防員就已經擡着人上了車。

先前跟顧钊說話的那被年輕消防員刺了一句:“我們挖出來了。”

顧钊也不理會他,趕緊上前看病人。倒黴的貨車司機額頭上滲血,眼睛都糊住了,滿臉狼狽。

急救小組圍着人,測量生命體征的測量生命體征,清理傷口的清理傷口,還有人在做體格檢查,忙得不可開交。

好在司機的呼吸脈搏血壓都還正常,暫時沒引出病理反射,初步考慮頭顱外傷。顧钊帶着葉頌給他做包紮。至于有沒有其他問題,只能等轉到醫院再做進一步檢查了。

“陶師傅,開車吧。”顧钊下意識地發出了指令。

車廂裏頭頓時靜悄悄的,直到年輕消防員的笑聲打破了沉寂:“哎喲,車子給你們,我們馬上撤退。”

顧博士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人還在人家的消防車上。

他冷哼一聲,不理會對方的嘲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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