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命途多舛的魚
直到回急救站, 葉頌還感覺恍恍惚惚。
說個三觀不正的話,這對野鴛鴦的運氣也實在太差了。假如他們老老實實安靜如雞待在急診病房裏, 說不定警察還注意不到他們的存在。
畢竟晚上急診病房最不缺的就是耍酒瘋的醉鬼, 他們的存在感十足,完全可以吸引走警察叔叔們的注意力。
結果好巧不巧, 他們非得跟掃黃回來的警察碰了個面對面。
陶師傅一本正經:“他倆應該趕緊買彩票,負負得正,說不定就能中大獎, 走上人生巅峰。”
顧钊笑得不行,趕緊催促自己的同事:“行了行了,洗洗早點睡吧,我眼睛都要睜不開了。”
葉頌的情況也差不多,她是閉着眼睛爬上床的。腦袋一粘上枕頭, 房間裏頭就響起了小呼嚕聲。
也許人睡覺不打呼嚕是因為還不夠困。
此起彼伏的呼嚕聲一直持續到呼叫器響起來。葉頌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 發現窗戶外頭的太陽還不燙, 頓時感覺無比絕望。
能不能再讓她睡一會兒?一大清早的,廣大人民群衆為什麽不好好在家裏頭睡覺,非得要救護車呢?
倒黴的120醫生艱難地爬起床, 顧钊已經接了電話:出發吧,同志們, 去楊柳湖, 有人要車。
楊柳湖靠近老城南,依山開湖,遠遠便可看見茂林修竹。河畔楊柳依依, 即使過了春天賞景的好時光,婀娜的垂柳依然風姿綽約。
河面晨曦噴薄,升騰起薄薄的青霧如煙似夢。濕漉漉的空氣從蒼翠欲滴的山林、晨光旖旎河面打着轉兒撲面而來,清涼涼的,沁人心脾。河邊的木芙蓉綻放出粉色的花,波光花色相映,風流妖嬈,為這寧靜晨間添了一抹豔麗。
此情此景,美哉善哉,非常适合晨間漫步。
前提是,他們不要開着救護車而來。
葉頌下了車,眼睛壓根沒空欣賞湖光山色,就跟着自己的師傅直接奔到了要車人的面前。
老大爺一大清早不好好在家睡覺,為什麽非得跑到湖邊來,還打了120。因為老爺子業餘愛好釣魚,他跟魚一樣喜歡安靜,不愛紮堆湊熱鬧,所以平常走的都避開人多的時候。
葉頌這人沒啥見識,她只聽說過夜釣,頭回聽說人起天不亮的就跑來晨釣。
老爺子真看不上現在的年輕人沒見過世面的模樣,立刻吹胡子瞪眼睛:“晨釣好的很,沒看到我都已經釣上魚來了嗎?”
顧钊趕緊攔住老人:“爺爺,您別說話。我們都看到了。”
魚可在您老人家頭頂上呢!
老人家清晨垂釣湖畔,收獲不小。落竿沒多久,一條魚便騰空而起,直直飛向老人,然後魚鳍如尖刀,直接紮進了老人的頭頂心。
沒錯,這條畫風清奇的魚不甘寂寞,試圖給非要跟它親密接觸的老人來場開顱手術。
見到醫生的時候,插在老人頭上的魚還張開了嘴,顯示出了它頑強的生命力。
葉頌感覺自己真的鍛煉出來了,因為看到此情此景,她的第一反應不是:卧槽,活久見啊,居然還有這種事情。而是:媽呀,大爺,你為什麽要這麽早釣魚?還有這條魚,你就不能争氣一點嗎,人家一釣,你就上鈎。
你好歹在水裏頭再多游幾個小時,那姐姐不就下夜班直接回家睡覺了嗎?後面的事情自然有白班的人接手。
可是時間還沒走向8:00,所以出車的只能是他們。
倒黴的急診新人只能傻乎乎地看着自己的老師:下面要怎麽辦?
魚肯定不能一直插在老人的頭頂上。誰能帶着一條魚過一輩子呀?哦,不,關鍵問題是魚鳍插在老人的頭頂,不處理的話,應該會顱內感染的吧。
可是現在要怎麽處理?應該不能直接把魚鳍□□吧。現在又不知道受傷的程度,不好把閉合性傷口變成開放性的吧。這跟刀插在胸口不能在沒有急救搶救的條件下立刻拔掉的道理應該是一樣的吧?
只是這個應該是主觀還是客觀?葉頌也不知道答案。
不拔下魚鳍的話,難不成讓老爺子頭頂着一條魚去醫院。關鍵是這條魚活潑的很,很有在老人頭上跳舞的意思呀。如果這樣的話,會不會造成進一步損傷?
拖到去醫院處理,不可能的。救護車一開,魚身受到刺激,勢必要造反。
“你們過來幫忙。”顧钊作為團隊的頭領,雖然身為內科學博士,依然還是決定動手操作手術。
手術的名稱叫做魚鳍剪斷術。
沒錯,就是跟處理斷箭一樣,先把外面的箭簇剪掉,然後再進一步處理裏面的內容。
只不過現在的箭簇情況不太一樣,這只箭簇是會動的呀。
葉頌戰戰兢兢,都不曉得要怎麽控制這條魚。
賀勇倒是富有生活經驗,直接将手套裏頭的滑石粉撕開了,到時候往魚身上一倒,可以緩解魚身的滑膩。
兩人小心翼翼,直接在手套上抹滿了滑石粉,然後嘴裏頭喊着“一二三”,直接死死扣住了魚頭跟魚身。
顧钊展現出他醫學博士的實力,即便是搞內科的人,手持骨頭剪,也能咔嚓剪斷魚鳍。
一心想給人做手術的魚被人做了手術,頓時一蹦三尺,直接撲到了葉頌的臉上,粘了她一臉的血跟粘液。
成功跟魚解綁的大爺瞧見她窘迫不堪的模樣,居然還笑得開懷:“唉呀,小姑娘,我說我釣的魚好吧?看看,多有勁啊。”
顧钊要瘋了:“爺爺您別笑,也別動,更加不要激動。你頭上還嵌着魚鳍呢,咱們馬上去醫院。你報你家人的電話號碼,我給你打電話通知他。”
老爺子被推上車,還不忘自己的老夥計:“魚魚魚,我的釣竿我的桶,還有我的小馬紮。”
大家夥兒趕緊幫他拎上車,也不非得趕回仁濟了,先就近送到最近的三甲醫院交接了事。
等回了急救站,葉頌才滿臉崩潰:“我要死了。”
她在人家醫院急診拿香皂洗了半天臉,到現在鼻子邊上飄散着的還是魚腥味。
賀勇在旁邊安慰她:“沒有,你心理作用,我就聞不到。”
“這還聞不到啊。賀老師,你別安慰我。”葉頌抓狂,“不用吸鼻子都能聞得到。”
陶師傅吸了吸鼻子,正色道:“哎,別說,好像的确有魚腥味。”
葉頌都要哭了:“我說是吧。”
顧钊卻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認真地搖頭:“味兒不是從你身上散出來的。”
他吸着鼻子,在車上找,目光落在了水桶上。
我勒個去,大家集體目瞪口呆。
這車上哪兒來的水桶?桶裏頭哪兒來的魚?還有這魚的複原能力不錯,居然這會兒還能在水裏頭游泳。
原來剛才老爺子的老伴趕過來的時候,雖然在老頭的催促下收了魚竿,卻忘了這桶跟這魚。
衆人面面相觑,這事就尴尬了。
賀勇眼尖,又指着椅子下面道:“這是什麽?誰的證件嗎?”
衆人驚悚,完蛋了,別又是哪個病人留下的。
葉頌趕緊彎腰摸出厚厚硬硬的小本子,看到上面的借書證三個字,她心裏頭就是咯噔一下。
再翻開來,裏頭寫的清清楚楚,江州大學xx系xx班,的确是一張大學借書證。估計是從某個人的包裏頭掉下來的。
借書證的主人他們都能認出來,這張照片上笑容燦爛的女孩子,昨晚淚流滿面地跳下了池塘。
還是個在上學的孩子呀,就碰上了這種糟心的事。
顧钊接過了借書證,揣進自己口袋裏:“這個我拿給她吧,估計她還沒出院。”
葉松趕緊點頭:“那麻煩你了,顧老師。這魚怎麽辦?”
他們可沒把魚的主人拖回仁濟醫院。
顧钊立刻打電話聯系老人家:“爺爺,你的魚落在我們車上了,還有桶。您看,要怎麽處理?是我們給您送過去,還是您方便的話,過來拿一下可以嗎?”
接電話的人是老太太,老太太氣得七竅生煙:“不要不要,一天到晚釣魚,我看他非得把命釣出來。這魚你們扔了吧,我們不要了。”
葉頌聽得目瞪口呆,感覺真的好大款。多活潑的魚啊,說不要就不要了。要知道自從豬肉漲價之後,魚的價格也跟着風生水起呀。
顧钊看她的樣子,直接将桶遞了過去:“要不,你帶回家吃吧。”
“不要。”葉頌下意識地拒絕。
她帶回去要怎麽燒啊?還得殺魚。她的小電飯鍋可處理不了這麽複雜的食材。
怕自己的語氣過于生硬,她又一本正經地強調:“難道你們不覺得這魚生命如此頑強,就說明它命不該絕,應該好好養起來?”
急救小組的男同胞們完全無所謂:“那你就養着呗。”
葉頌美滋滋地給魚取名為小草,又喂它吃了點包子皮,才去坐公交車回家睡覺。
結果第二天早上,她屁颠颠地跑到急救站,瞧見三花在急救站的小院裏頭轉悠,就感覺事情不妙。
三花是只流浪貓,一向放縱不羁愛自由。雖然急救站有意收養它,一只貓能吃多點,一人扒拉一口飯就夠養活它給急救站抓耗子。但是喵星人不樂意,打了疫苗驅了蟲,要給它結紮的時候,它就逃之夭夭了。
它只想三不五時就過來蹭吃蹭喝,卻不想放棄它浪跡天涯的夢想。
此時此刻,三花一臉滿足地在院子裏頭溜達說明什麽呀?說明一大清早喵爺就被喂飽了。
貓愛吃什麽?當然是小魚幹了。
葉頌奔到桶邊一看,果然只見水花不見魚。
120大夫急了:“三花!”
姐姐可以努力掙錢給你買小魚幹的,你為何又得對着人家大活魚下手呢。這活在世上多不容易,大家應該互相體諒來着。
三花聽不懂她的瘋言瘋語,毛茸茸的大尾巴一甩,只留給她一個肥屁股。
屋子門打開了,一股香氣撲面而來。
葉頌吸溜着鼻子,立刻瞪眼睛看盧偉:“怎麽回事?”
為什麽她聞着,這麽像魚湯面的味道?
盧偉瞧見她還笑:“來,還剩一碗面條。我熬的魚湯片的魚,魯老師家丈母娘獨門秘籍的雪菜,我們偷了侯主任的挂面,雪菜魚湯面,保準一絕。”
葉頌目瞪口呆:“你們怎麽能吃了小草?”
“唉喲,這是黃颡魚,又不是草魚,你怎麽起名叫小草呢?”魯醫生笑嘻嘻地剔牙,美的很,“雪菜黃颡魚果然是一絕。”
葉頌要跳腳:“那你們也不能吃了它呀。”
盧偉幹脆的很:“那你吃不吃?不吃的話,我喂三花了啊。”
雖說建國後不準成精,但天底下的貓好像就沒有聽不懂人話的。三花尤其精明,長尾巴立刻搖來晃去,模樣活潑的不得了。
葉頌怎麽可能讓一只貓得逞?
“吃,我當然吃。”
這魚還是他們班辛辛苦苦拎回來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