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3】
臨近黃昏，傅源斜倚在欄杆處，望着血紅的晚霞出神。
竟然連午睡都開始夢魇了。
傅源摩挲着額頭，汗水風幹後的黏膩感通過指腹傳到他的大腦。
腦子裏還是混亂一片，全是剛剛噩夢的片段。
噩夢是間斷且模糊的，黑暗中一個喝醉的男人在虐待一個小孩，小孩縮在角落裏哭得極慘。而後又閃現出一個看不清臉的小女孩，坐在石頭上，晃着兩條圓潤的小腿，吃着糖，地上留了一地花花綠綠的糖衣。
傅源拿出手機撥通了沈廣涵的電話。
“喂，沈醫生。”
手機的另一端傳來一個溫柔的男聲，“是小源啊。”
“沈醫生您今晚有時間嗎？我今晚想去您那坐坐。”
“哦，是為了網上的事吧。”
“不，是別的事。”
“你來吧，我這裏什麽時候都有時間，你什麽時候來呢？我安排一下。”
“晚上九點吧，晚上我好出去。”
沈廣涵同意後，傅源便挂斷了電話。
晚上九點，傅源準時到達沈廣涵的工作室。
沈廣涵是一名心理咨詢師，和傅源一樣，也是樂之居孤兒院的孩子。傅源剛被孤兒院收留那會兒，沈廣涵已經快大學畢業了。那段時間他經常去孤兒院幫忙，而每回他去孤兒院，總是看到傅源一個人躲在角落裏，不和其他小朋友玩，別人找他說話他也不理人。
沈廣涵大學學的是心理學，和傅源接觸幾次就發現他有些自閉，之後他便主動和傅源說話，費心開導傅源，更鼓勵其他小孩同傅源一起玩。
漸漸地，傅源不再總是一張面無表情的冷漠臉，會和小朋友說話了，性格也開朗不少。
傅源也是從那時候開始極其信任這位大哥哥，後來傅源被收養，兩人也還是一直保持着聯系。
沈廣涵給傅源倒了一杯熱水，說：“我看到網上的事了，對你沒多大影響吧。”
傅源當然明白沈廣涵所說的“網上的事”指的是他被黑的事。
他搖搖頭，“我從出道到現在被黑又不是第一次。”
這他就不明白了，“那……”沈廣涵欲言又止。
“前幾天我遇到了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我并不認識，可心中卻有一個很強烈的聲音驅使我去靠近她，遇到那女人之後，接來下的幾天裏我開始連着做噩夢，夢的內容斷斷續續的，好像是我的小時候。”
沈廣涵聽完傅源的描述，說：“能跟我說說是什麽樣的女人嗎？”
傅源又想起那天晚上尹涵的樣子，一時之間竟不知該用什麽詞語來形容她。
他皺着眉頭，說：“一個很奇怪的女人。”剛說完他立馬又補充道，“一個長得像女鬼的女人。”
沈廣涵忍不住笑出聲：“是不是前幾天跟你一起上熱搜的那個女人？”
傅源點點頭，“是啊，為這事經紀人還狠說我一通呢。”
沈廣涵笑完之後随即嚴肅起來，“你說你不認識她，但是內心又有個很強烈的聲音驅使你去靠近她，我想這個人大概是藏在你的記憶深處。噩夢是從你遇到她之後開始的，既然噩夢是因這個女人而起，那她很可能和你幼年丢失的記憶有關。你不是一直想尋找你丢失的記憶嗎？也許你能從她身上找到些什麽。”
傅源若有所思地盯着手中的水杯，又想起了那斷斷續續的噩夢。
沈廣涵細細地觀察着傅源的表情，認真道：“不管怎麽說，我還是建議你找個專業的精神病醫生看看。”
傅源露出一絲苦笑，搖搖頭。
如果狗仔爆料他頻繁出入精神病院，會有怎樣的後果？
他無法想象。
“沈醫生，你也知道，我不能的。”
兩人聊了近兩個小時，傅源才打車離開。
傅源讓出租車停在小區門口，他一下車就看見了離大門不遠的尹涵。
傅源趕緊快步閃到大門旁的綠化帶，對于這個女人纏人的功夫他算是見識了，如果這回在小區門口被她撞見，那豈不是又要上熱搜。
傅源閃到綠化帶，頭部猛的開始劇痛，腦中閃現出“一個暴戾的醉漢用鐵絲抽打小孩”的畫面。
他坐在石頭上，用手緊緊按住太陽穴，頭部的疼痛卻絲毫沒有得到緩解。
沒多久，他便失去了意識。
***
尹涵叫了傅源一聲，傅源沒理她，屈着身子痛苦地喊出聲。喊聲一斷，傅源的身體也像瞬間被抽去了力氣，癱倒在地。
尹涵吓了一跳，趕緊走上前用手推推他。
傅源躺在地上，一點反應也沒有。
尹涵正猶豫要不要打120，傅源的手指動了動，随即猛然睜開雙眼。
不是昏迷後慢慢的蘇醒，而是猛的睜開眼，尹涵察覺出有點不對勁兒。
傅源推開抓着他手臂的尹涵，站起身，環顧四周，而後扭動脖子，活動了一下手腕。
“終于出來了。”這聲線仔細一辨，帶着點懶懶散散地感覺，和前幾天那冷冷的、淡淡的聲音有很大的區別。
尹涵看向傅源，發現他的靈魂還是和幾天前一樣，呈現撕裂狀，又好像是有兩個靈魂重疊在一起。
想到這裏，她的神色忽然一變。
哦，她想起來了，以前她也看到過類似的靈魂，是在精神病院裏，一位患有多重人格的精神病患者，跟傅源不同的是，那個人是三個靈魂折疊在一起，聽醫生說他體內有三個不同的人格。
這麽說……傅源也是……
尹涵有些震驚地看着面前這個正伸着懶腰的人。
傅源伸完懶腰，擡腿就準備走。
尹涵見他要走，趕緊喊他，傅源像是沒聽到，頭也不回地徑自往前走。
“傅源。”她又喊了一句，并快步跟上。
傅源回頭看她，尹涵卻吓得一愣。
臉還是那張臉，眼神卻像是換了一個人。
“你跟着我幹嘛？”男人說話時眼角還挂着似有若無的笑。
尹涵傻在原地說不出話，這舉止神态分明已經不是同一個人了。
連說話方式都變了，那天的傅源說話時字眼裏都是帶着冷冰冰的意味，而面前這個人的聲線和語氣中卻是帶着幾分散漫和輕挑。
“傅源？”尹涵遲疑地叫出聲。
男人又回頭看她，這回看得久一些，像是在回憶并分辨着什麽。
“是你？”
尹涵的眼神中露出疑惑：“你認識我嗎？”
男人沒回答她，懶懶散散地将雙手交叉置于腦後，說，“你找他有什麽事嗎？”
“他？”尹涵狐疑道。
“我不是傅源。”
“你不是傅源，那你是誰？”
“游然。”
名字都換了。
她對多重人格、精神病患者什麽的并不了解，只依稀記得那個醫生跟她說過，多重人格每個人格好像都會有自己的名字。
尹涵還是不敢相信，問道，“游然？難道傅源有個雙胞胎兄弟？”尹涵看着游然喃喃自語，“不對啊，你怎麽不姓傅？哦，我知道了，傅源只是他的藝名，他原來姓游啊。”
尹涵的自問自答，讓游然有些不悅，方才挂在臉上的笑頓時沒了蹤影。
“你是豬嘛，我不是他的雙胞胎兄弟。”
尹涵憤憤地白了他一眼，帶着點挑釁說道：“不是雙胞胎，難不成還是人格分裂？”
游然神情微頓，高深莫測地看了她一眼，沒說說話，雙手交叉抱着頭往鬧市走去了。
沒有說話，那代表默認了嗎？尹涵見他離開，又跟了上去。
“哎，大半夜的你去哪裏啊？”
“去買衣服，傅源的這身破衣服和我的顏值太不相配了。”
尹涵：？？？
“大半夜的商場都關門了。”
“那總有不關門的吧。”游然回答得漫不經心。
游然走到鬧市區，轉了幾圈，商場竟然都關了門。
“我說商場都關了門吧。”
游然無所謂地聳聳肩，“唉，好久沒吃炸雞了，吃幾桶炸雞去。”
尹涵一聽立馬蹦到游然面前，伸手擋住他的去路。
“不行，你是大明星怎麽能去炸雞店吃炸雞呢？會上熱搜的，到時候熱搜的标題肯定是‘傅源情緒失控深夜狂吃炸雞’。”
游然：……
“那又怎樣？”游然做出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當然有關系了，這兩天傅源一直被黑，正是該低調行事的重要時期，要是他再上熱搜，會被黑得更慘的。”
游然冷哼一聲：“關我什麽事？我偏要去吃炸雞。”
“不行，不行。”尹涵又站在他面前，伸開手臂擋住他的去路。
游然撓了撓眼下的皮膚，心想這大姐可真煩人。
“大姐，要不這樣……”
游然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尹涵生氣地打斷，“大姐？！”
“不是，不是……”
游然還沒來得及解釋，又被尹涵打斷。
“你的意思是我看起來很老？”
游然撓了撓額頭，笑道：“不是的。”
尹涵哼一聲，氣得雙手叉腰道：“你今年23歲吧，我今年也是23歲，你憑什麽叫我大姐？憑什麽？”
游然嘿嘿一笑，“妹妹，叫你妹妹總行了吧。”
尹涵又哼一聲，表示不滿意。
“美女？”
“仙女？”
“小仙女？”
游然一個個試探。
“幹嘛？別以為你叫我小仙女，我就會讓你去吃炸雞。”
游然一聽有戲，趕緊撤熱打鐵，“我真的好久沒吃我最喜歡吃的炸雞了，我好想吃炸雞啊。要不這樣，我就在那裏等你。”說着，游然指了指綠化帶旁的角落，“你去給我買炸雞，買好炸雞了我就在那吃，不去炸雞店，這總行了吧。”
尹涵看着游然指着的那個角落，咽了咽口水。
因為那個角落處一直坐着一個長發女鬼。
“還……還是不要去那裏了，因為那裏坐了一個女鬼。”
游然鄙夷地看着她，“這麽大的人了，還怕鬼，就那裏了。”
“那……那你就在那裏等我，不要亂跑啊。”
游然連連點頭，“快去吧，快去吧。”說着便往角落走去。
游然站在角落，見尹涵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可算是松了一口氣，悠閑地将雙手搭在腦後，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尹涵買完炸雞回到原地卻不見游然的蹤影，急得在原地打轉，不知道該怎麽辦。
唉，她這個榆木腦袋，她早該知道游然叫她去買炸雞就是為了支開她。
她想了想，随後将目光投向坐在角落裏的長發女鬼。
尹涵壯着膽子朝女鬼緩步走去，拍了拍女鬼的背。
女鬼回頭，吓得尹涵渾身一顫。
雖然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還是好害怕啊。
“不好意思，打擾你了，請問你知道剛剛跟我一起的那個男的去哪裏了嗎？”
女鬼點點頭，慢慢地擡起手臂，指向前方。
尹涵順着女鬼指的方向看去，點頭道謝。
“謝謝啊，那他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他要去哪呢？”
“他說……”女鬼緩緩起身學起游然那玩世不恭的樣子來，“總算擺脫那個煩人的大姐了，去酒吧喝酒去咯。”說完女鬼又緩緩坐在石頭上，保持着剛開始的姿勢。
竟然又叫她大姐！還跑去酒吧喝酒！
尹涵氣得咬牙切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