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守在門前将近一個時辰,都沒聽到屋內有什麽動靜的寅卯有些着急,想進去看看什麽情況,可偏偏沈知非走前又叮囑過他們只管守住房門、不要讓任何人靠近的話。
他在門前小動作不斷,三時被他走來走去的身影繞的頭暈,抓着劍的手擡起阻止道:“你能不能消停一會?”
“我……”寅卯走到三時面前問:“你就不擔心主子會出事?”
三時看他:“你怕沈二少爺會害王爺?”
“我沒說他會害王爺!但他又不是大夫,主子身上的毒可不是一天兩天了,連蘇老先生都沒辦法,他一個少爺又能做什麽啊!”
三時張了張嘴巴,最終什麽都沒說。只道:“可是我信他。我跟了主子這麽久了,還從來沒見過主子肯把自己毫無保留的交給誰過……”
沈知非,是第一個。
他不确定沈知非能不能真的救活楚珩,可沈知非既然要他信她,他也只能選擇信她。而且……沈知非不會害主子,可蘇趾就不一定了。
他跟着楚珩的時間最久,也是他們這幾個隐衛之中,唯一知道楚珩身上獸毒來源的人。
那個終日把情誼道德挂在嘴邊說的人,又是如何以一個長者的心态,對小自己二十歲的師妹起了那種龌龊心思,甚至在愛而不得的情況下,報複性的在敬婚酒的時候給師妹的杯裏下了毒。
還是一種…連自己都不知道摻了多少獸毒的毒藥。
…孫女?一生未娶妻的他怎麽會有什麽孫女,路邊拾到的野孩子罷了,不過見她小時候長相和自己師妹有幾分相像才會留在身邊養着。
他原也以為蘇趾給楚珩解毒是為贖罪,可事實證明他把蘇趾想的過于善良了――新的解藥裏再摻新毒,讓楚珩不得不通過血麒麟把濁血置換幹淨。利用所謂的“孫女”做藥引,得不到師妹就把自己養大的傀儡往師妹的親骨肉身邊送……他也當真是,小瞧了這個看着慈眉善目、一身正氣的老頭子。
若非是他真有能力去解自己身上的毒,楚珩也不會一直留他在世間,而且他也是唯一一個知道自己親娘是如何逝世的人。
他的娘雖然喝了毒酒,但誕子之時,全通過臍帶傳到了他的身上。所以楚珩才一直不明白,娘親為什麽只陪了他三年,便永遠的離開了他。
楚皇……他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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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是有的。
事實上,他娘一開始的婚配并不是皇上,只是後期被皇上搶走了而已。在這之後,才有了他。
他恨就恨在,既然沒時間沒精力去照顧娘,明明身邊已經有那麽多妃子,為什麽還要把已做人婦的她搶了過來…僅僅因為他是皇上,因為一時興起,因為想要多一個女人?
他厭惡皇室,十分厭惡。
可矛盾的是,他自己就是楚家的人,血液裏流淌的是楚家的血,這是不可改變的事實。而自古皇家子女多疑好鬥,即便他無心朝政遠離朝綱,還是會礙着某些人的眼。他對天下人人都想坐的龍椅不趕興趣,可也知曉,這龍椅,不能讓一些人坐擁。
否則……辛苦的,是這天下的百姓,是真正為國着想的忠臣。
楚珩迷迷糊糊間,想着他那快理不清長相的母妃,好似回到了只有三四歲的年紀,他跟在母妃身後追她,讓她不要離開他。可母妃像是聽不見他的呼喊聲一般,頭也不回的進入了一片飄渺中。小楚珩伸手去扯她的衣袖,感覺自己好像只身摸索到一個無人知曉的山洞裏,洞裏黑漆漆的,一點兒也看不見。
他怕極了,迫不及待的想要立刻出去,可是母妃不見了,他又想去找她。他像只孤立無援的動物,可憐的窩在潮濕陰冷的洞穴裏,身上又冷又痛,四肢被凍的像是沒有知覺,随便動動就要從軀幹掉下來似的……
他好餓好渴,因為痛而發出的呻/吟聲引來了洞穴裏的其它生物。它們似乎都在黑暗裏窺視着他,無聲無息的朝他靠近。
小楚珩感覺自己快要窒息,那些看不清本體的東西開始啃咬他的身體,可他痛到再也發不出一點聲音。就在他生不如死的煎熬時刻,一股股暖流忽從他肩膀的傷口注入,他像是久旱逢甘霖,不由自主的往暖流靠近。
潮濕的洞穴不見了,冰冷的身體也回溫了,他只身一人躺在一片迷茫中,忽然有一雙手抓住了他的,在他耳邊輕喚他的名字。
楚珩如夢初醒,猛地睜開眼睛。
頓了大概三四秒,他移開盯着床頂的眼睛,目光下垂,落在他手肘旁邊毛茸茸的頭上。沈知非正握着他的手、半邊臉枕着他的手背在睡覺,大概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兩眉緊蹙,臉色也不是很好看。
楚珩盯着她看了一會,不确定的擡手撫了撫她的頭頂,又四處看了眼房間。
是在他王府的房間沒錯……可若是他沒記錯的話,上了馬車沒多久他便感覺渾身疼痛,忽冷忽熱分明是毒發之兆。可眼下卻是身體一片暢快,經脈疏通,內力也無紊亂,遍體暢通。
再看看天色,早已經是白天。他壓下心下的疑慮,沒有驚動沈知非,慢慢的直起身子,靠在床頭。
門外适時的傳來一陣敲門聲,楚珩擡頭看了一眼,想要出聲又覺口中幹燥滿是中藥味,敲門的人似乎也沒等人應,自己就開門走了進來。
來人衣着深色,手裏端着冒煙的藥碗,楚珩大概是躺的時間有些久了,眼睛不大适應,直到對方走到床前他才看清是三時。
“沈二少爺,藥熬好……王爺?!”
入門只瞧見趴在床上的沈知非,一擡過頭來瞧見坐在床上的楚珩,三時面上一喜,呼道:“您沒……”
“噓。”
楚珩對三時搖了搖頭,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動作小心的下了床榻,将沈知非抱上床蓋好被褥,俯身在她眉間落了個吻後,才轉過身去示意三時跟他出去。
到了書房後,三時把藥遞過去,恭敬道:“王爺,藥。”
楚珩伸手接過,仰頭一飲而盡。
“我怎麽會在王府?”随意擦了擦嘴角,忽略舌尖苦澀的味道,他看着三時問:“還有我身上的毒是怎麽回事,你們去找了蘇趾?”
“…找了。是沈二少爺讓找的。”三時點了點頭。
楚珩疑道:“他?解了我的毒?”
先不說他不信蘇趾有這個能力,就算是突然有了,也不可能這麽爽快的真把它解了。
“蘇趾提了什麽要求。”
“沒有誰提要求……”三時深吸口氣回:“王爺的毒不是蘇趾解的,是、是沈二少爺解的。”
…阿知?
楚珩心裏頗為不安:“蘇趾是怎麽說的?”
“說主子毒血攻心,命不久矣…還說……還說若非有白琉璃、血麒麟和回生丹,即便是華佗在世也無能為力。”
“然後?”
“…然後…然後沈少爺就讓我們直接回王府,讓屬下守着房門,把王爺帶進了房間。”
楚珩搭在書桌角的五指緊了緊,微微側頭問:“我昏睡了幾日?”
“回王爺,有五日了。”
三時本來還想說這期間都是沈知非寸步不離的在照顧他,一開始的時候他連藥都咽不下去,沒有什麽意識,全是沈知非以嘴渡藥給喂下去的。可想想,這不是他該多嘴的事情,雖然不知道沈知非究竟是怎麽治好王爺身上的毒的,光看王爺的臉色,似乎不是那麽簡單的事。而且當天沈知非從房間裏出來的時候,就似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似的,一身的污血,站都站不穩。
他是明白楚珩的,對沈知非,平常都不會讓她磕着碰着,倘若知道她為了救他做了什麽危險的事,可還了得。
楚珩默了一會,又問:“皇宮裏有沒有什麽消息。”
“皇上龍體欠安,近日似有加重。因為晚國和沈将軍之事,每日都有一堆官員上奏彈劾沈将軍,基本上都是太子那邊的人。”三時說着,朝他靠近些許,貼着他的耳朵道:“四爺前幾日差人來王府,要屬下給您帶句話,他說……”
五日來每到一定時間就要喂楚珩喝藥,沈知非幾乎已經養成習慣,不管多困,一到藥點她都能清醒過來,今日亦然。當她睜開眼就喊着三時問他要藥的時候,兩手扯了扯被褥,才發現自己躺在床上,而本該在這裏的病人卻沒了蹤影。
楚珩,醒了嗎?
想到這個可能,沈知非飛快的掀開被子下床,小跑出房門的時候,迎面看見剛從書房裏出來的楚珩。
三時在楚珩身後對沈知非點了點頭,眼力見十足的端着藥碗下去了。
剩下的兩人這般面對面站着,看了好一會兒,沈知非才不确定地對他問了句:“…楚珩?”
楚珩應:“是。”
說罷,他牽起嘴角對她笑了笑,垂在身側的雙臂擡起,朝她展開。沈知非臉上的笑意一下就漾了開來,擡腳跑過去跨了一步,直接挂上了他的身子。
放在別人身上,沈知非若是看見有誰這樣擁着還轉圈圈,勢必要吐槽一番。可現在不一樣了。
只要是和楚珩一起,做什麽都不顯得丢人幼稚。她不僅要親親抱抱,她還要舉高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