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沈知非說了句不好意思退開,看他揉着手腕爬起來,掃了眼他的臉覺得有些熟悉,遂問:“中午給我們送齋飯的是你吧?”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了緣,先前不過是和施主有一面之緣,沒想施主竟然記得小僧。”說罷,了緣擡頭看了看四周,一臉無解道:“這……是什麽地方?”
沈知非道:“你們天山廟自己的地盤上,你在寺中多長時間了,也不知道這是哪兒嗎?”
“施主說笑了。小僧雖在這廟中多年,可除悟禪打坐外,剩餘時間都在廚房打轉。施主沒去過寺廟的齋房,所以不知,那裏少說也有這個裏三個大小,可分配管理的只有三四個僧人,平日裏基本上是忙的抽不開身,更別說上下山四處閑逛……主持方丈也是不允許的。不過…這裏,的确讓貧僧陌生。”
沈知非對于他後面的話沒什麽興趣,聽他說到廚房的時候卻是眉心一蹙,疑道:“先前聽一個掃地僧提及,這天山廟大歸大可也不過三十來人。出家人的齋飯該是沒那麽難解決也不會如帝王大臣這般講究,你們建那麽大的廚房做什麽?”
了緣聞言,揉着手腕的手指一頓,微微側首看了眼沈知非,竟是有些回避她的問題。些許刻意扭頭看了眼地上,目光落在鐵門邊的投源時,連忙趕過去把他扶了起來。
約莫是他身上的勁還未恢複,馱着投源往破桌子走過去的時候,一下子沒站起來,還差點踩到旁邊人的腿。沈知非上前搭了把手,幫着把人扶到一邊靠坐着,投源的手還在她肩膀上,姿勢都沒來得及換,沈知非下個腰的功夫了緣又跑開,開始滿堂的扶人拖人。
也許是他有強迫症,也許是他怕再踩到人,沈知非眼睜睜的看他把亂躺的人都拖到一邊的幹草上排隊安置好,撣了撣身上的灰準備起身的時候,歪靠在桌腿上的投源一頭栽到了她的懷裏。
恰好了緣扶好了人,擦着汗走過來的時候看見這一幕,看她的眼神好像是她幹了什麽似的。沈知非眼角一抽,手掌抵着投源的臉就把人掀了回去。
她想着自己現在應該沒多大力氣,推人的時候也就沒收力,誰曉得力氣恢複些許,她這麽一推,人就差點以頭搶地往地面倒去。好在了緣眼疾手快,一把将人護住,面對沈知非一臉無辜的表情,抿了抿唇什麽也沒說。
沈知非看他不比投源年紀大,卻像個老媽子似的把投源護在懷裏,還特意和她空了些距離,心中好笑,垂下眼簾瞧了眼投源的臉,兀自沉默想了會道:“投源大師在天山廟似乎很有名氣。”
了緣擡頭看過去。
沈知非繼續道:“啊,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先前有在其他師父的口中聽說過這位。那位小師父提起投源大師時,分明一臉的敬畏和恭敬,方才見你對自己處境毫不在意,卻不願讓他躺在地上,現在還把他這般護在懷中……”
“姑娘不必試探。”了緣直言:“如若心中有疑,不如直說。能答的,貧僧絕不含糊其詞,不能說的,貧僧也不會透露一個字的。”
沈知非一聽,也就真的直道:“我見你身上煙火味濃郁,道袍袖口和衣擺沾有油漬,拇指和虎口有繭,确實是長期握勺炒菜、終日在廚房裏待着的人。不過這位投源大師……了緣師父确定,他是天山廟帶發修行的高僧嗎?”
面對疑問,了緣絲毫不慌,只道:“姑娘慧眼,投源師父确實不怎麽在天山廟久居。您也看見了,他未被剃度,多年來一直帶發修行,在俗世和淨世來回穿梭,免不了沾染上社會之氣,姑娘覺得投源師父不似真的僧人,并非沒有道理。您也說的對……這天山廟,上上下下的僧人,就連方丈也要給投源師父情面,他雖然沒有正式出家,可一直以來都對師兄弟們十分的好,且從未做過什麽出格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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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知非應了一聲,又道:“這倒是真的。我今日在姻緣祠外,有幸見過大師,與他…叨擾了幾句。投源大師自己透露,說他帶發修行是因塵緣未了,見我挂姻緣牌還讓我幫忙把他的也挂上去呢。”
她本是想調侃一番,不料了緣聽言,卻是微微垂首,眼神戚戚道:“投源初來天山廟時,方丈曾經為他算過一卦,道是天王孤星,雖命格非常,于□□上卻坎坷不平……但凡他在廟中,每過午齋,醜時之後定會去姻緣祠和姻緣樹,永遠只帶先前求得的姻緣牌,只挂這一塊、卻總是挂不上的……姻緣牌。”
“師父的意思是說,只要投源大師在廟中,醜時必定會去姻緣祠附近?”
“不錯。”了緣掀掀眼皮看她:“姑娘還有什麽要問的嗎?”
“有啊。”
沈知非拖着下巴笑道:“請了緣師父如實告知,這天山廟和晚國,究竟……有什麽關系?”
了緣将臉埋在陰影中,別開臉不讓沈知非看見他的神色,答的倒是幹脆:“貧僧不知姑娘這句話什麽意思,也從未聽聞過什麽晚國。”
沈知非神色一凜,心中了然,依舊牽了牽嘴角道:“我無威逼你的意思,只是你須得明白,躺在這裏的,沒有一個是普通人,這之中還有大半都是天山廟的僧人。你先前分明半醒半睡,必定和我一樣注意到抓人進來的人穿着僧袍,一直裝作昏迷沒有吭聲,直到我踩了你的手,時機适宜了才起身……即便醒來後對于四周環境表示了陌生困惑,可單單只問了句無人能回答的話,而後便如常人一般四處行走。了緣師父……”
“…不是我不信你,只是很多時候,你太不真誠了。”她說着起身,在了緣的目光下走到對面的牆壁處,擡手按在上面撫摸着:“如若不是我碰到了什麽不該碰的地方,你又會出聲打斷我嗎?若是小女子記性無錯,我先前沒探到這一處的時候,腳就應該已經踩到師父你的手了吧?”
沈知非邊說着,邊循着之前的路線在牆壁上摸索着,直到找到之前覺得蹊跷的位置,才停下動作扭頭看了緣:“偏偏在我出掌按壓的時候出聲……不知了緣師父是想遮掩住什麽呢?”
了緣看了眼她手上的動作,沉默片刻卻笑道:“姑娘真想與了緣交心,何故不以真面目示人?既然姑娘毫無誠意在先,又豈能怪小僧欺騙?更別說,小僧只是趨避要害,即便左右其詞,何曾對姑娘說過什麽彌天大謊?”
“這麽說,的确是我的不是了?好……我相信你們自己人不會弄這麽一出互相綁着完,只問師父一句,這奇奇怪怪的牆那頭,是不是佛堂?”
了緣聽的幾乎都要跳起來了,蹙着眉頭一臉生氣道:“你!”
“知道知道,我知道我聰明。”沈知非擺了擺手,“別這麽激動嘛,雖然那香爐被我滅了,可這屋子又不透氣,還是好生控制氣息,別把不容易恢複的體力又給糟蹋了。還有。”
她瞥了眼還靠在他懷裏裝死的投源,無情拆穿:“你懷裏的那位可以不用裝了。”
話音剛落,投源眉尖一動,幽幽的睜開了眼睛。他從了緣的身上起來,看着沈知非問:“你什麽時候發現的。”
沈知非眯眼笑笑,“在你明明重心在左,卻非要倒在右邊的我的懷裏……的時候。”
投源眉心一蹙,沈知非一臉嚴肅:“耍人很好玩嗎?簫大王子?”
“……”
真的掀開這一層面紗,簫放當下感覺,居然是輕松不少。
他本來就知道自己瞞不了她多久,畢竟就連這個易容術,都是他跟着沈知非學的。他二人怎麽說在一起生活了這麽多年,像她這般精明的人,又豈會看不出投源這個身份有蹊跷?
簫放如釋重負:“沈知非,你真的是很……”
沈知非:“都說了我知道我聰明,不需要你們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
簫放低首一笑,“好。”
沈知非瞪他:“爹和大哥的事,我回頭再找你算賬!先說吧,這牆裏究竟有什麽,讓你們這麽緊張?”
簫放沉默片刻,轉而看向了緣。了緣五官一皺,看了看簫放又看了看沈知非,無奈站起身道:“我真的不知道這裏有什麽,在姑娘你按牆的時候出聲,的确只是因為被踩的太痛了而已……”
沈知非一臉荒唐:“那我方才問你牆那邊是不是佛堂的時候,你慌個什麽勁?”
“那是因為……”了緣嘆氣甩手道:“我看你說這麽多又知道這麽多,還以為把我們綁到這裏來的人,是你!”
沈知非一陣無語。
她看了眼簫放,很是真摯問:“你培養出來的人,智商就這水平?”
簫放沒說別的,只道:“了緣只是天山廟的一個僧人,不是晚國的人。”
“???”合着她在這裏試探深究了半天,了緣說的全都是真話?
簫放看着她,半晌道:“阿知,你這次沒有問是不是我設的圈套,這代表你也是信我的,是嗎?”
沈知非掃他一眼:“別這麽喊我。”
除了楚珩外,還沒聽誰喊過她“阿知”這個稱呼。
“還有,不要自作多情。我并不是因為信你,而是以你的深謀遠慮,根本沒必要這麽做。演戲給我看未免太大費周張,且目的不明确,不管是栽贓嫁禍還是什麽別的,我不是沒腦子,會自己思考,這一點你應該比我清楚。”
簫放沉了口氣,垂下眸子頓了一會才擡起道:“是,二……少爺,英明神武。”
英明,神武。
這四個字,分明她以前經常能從江思放的口裏聽到,還總是會嫌棄他這麽多年了只會用這個不對調成語誇她。現在她不嫌棄這個詞了,卻早已物是人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