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林玉致敲了半天門也不見對方回應,心知這事兒大了。奈何家裏兩個小的又不肯告訴她,頓時有種有力無處使的頹敗感。
畢竟哄女人這種事兒,也不算是她的專長。
花媒婆那聲驚叫,倒是引來一衆鄉鄰圍了過來。見林玉致喪家犬似的蹲在陳家大門口,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那陳家姑娘怕是沒臉見林家大郎了吧。”
“誰說不是,若是我遇上那事兒,肯定早早找根繩吊死了,哪還有臉茍活于世。”
混在人群裏的劉香蓮一雙眼只顧盯着林玉致看。這劉香蓮在秀水村也算頗有幾分姿色,自是有不少人追捧。
可那些人哪能跟林玉致比。劉香蓮一顆芳心早就撲在林玉致身上,對陳錦顏更是嫉恨。如今陳錦顏被人糟蹋了,林家大郎肯定要嫌棄死了。
這時候不踩一腳就不是劉香蓮了。
她從人群裏擠了出去,走到陳家大院門口,眼睛看着林玉致,大聲喊道:“錦顏姐姐,咱們都知道是那姓楊的不是,毀了你清白。如今林大郎回來了,一定會為你讨個公道的……”
林玉致一聽,登時火起,她狠狠盯着劉香蓮,咬牙道:“你說什麽?”
劉香蓮被她盯的不自在,下意識的重複道:“陳錦顏早就失了貞潔,村子裏好幾個嫂子都瞧見了,陳錦顏被楊家公子當街劫走……”
林玉嬌聽見外頭動靜,暗叫不好,未等劉香蓮說完,就攔下話頭。
“你們只說錦顏被楊公子劫走,後面的事兒你們可曾親眼看見了?”
劉香蓮反駁:“好好的閨女光天化日被男子擄了去,難不成啥都不幹,捂着被子聊天兒不成。”
這話一出,村民們一陣哄笑。
院子裏的陳錦顏緊緊攥着拳頭,陳錦生雙眼赤紅,揮着掃帚就要往外沖,被陳錦顏給攔下了。
他們出去做什麽呢,讓人指指點點的恥笑麽?如今大郎哥已經知道了,或許也不會再來找她了吧。
林玉嬌聽了這話,也是怒極:“劉香蓮,哪家閨女像你這般,滿口污言穢語,不知廉恥。”
劉香蓮索性也豁出去了:“若論不知廉恥,哪個能比的上陳錦顏。一邊勾搭楊公子,一邊還巴着林大郎。那楊公子也是個風流人物,不知哄得多少女子歡心呢。要我說啊,索性也被占了身子,不如就早早收拾收拾,求楊公子納了自己,總好過留在村子裏,讓人眼饞不是。”
說完這話,村民裏頭幾個猥瑣男子也跟着應和幾句。
眼看這話越說越難聽,林玉致已然怒火滔天。
她一拳揮出去,将那幾個男子打倒在地,未等人起來,又是一腳狠狠落下,只聽‘咔吧’一聲,伴着異常凄慘的哀嚎,好好的腿,就被林玉致活生生給踩斷了。
劉香蓮雙腿一軟,吓的花容失色。
林玉致用腳攆着其中一個男子的手,一字一句道:“都給我聽好了,那姓楊的與我有仇,借機擄劫錦顏妹子不假,但途中就被我救下。你們這些人,不知實情就肆意污蔑我錦顏妹子,這事兒,老子跟你們沒完。”
話落,又用利眼掃視那幾個小婦人。當中有個機靈的,忙開口勸道:“哎呀,這都是幹嘛呀,咱們就說錦顏被楊公子劫走了,又沒說錦顏被……”
其他幾個婦人一聽,也連連改口。先前聽說林大琅在外頭出了事兒,以為死在外邊了,誰承想又回來了。幾人生怕林大郎報複,腦子一轉,将此事推鍋給了劉香蓮。
“都是劉香蓮,她素來就與錦顏妹子不對付,聽風就是雨,反污了錦顏妹子名聲。”
劉香蓮還沒回過神兒來呢,就被扣上帽子,忙要解釋。卻對上林玉致幽深的眸子,登時心下一寒,也不敢作聲,灰溜溜回家去了。
衆人心裏雖有嘀咕,可人家林玉致都這麽說了,他們還能說啥。再說,這事兒本就是來看個熱鬧,人家怎麽樣,也跟自家沒關系不是。畢竟誰都不想惹了這個煞神。
大家随意攀談幾句,也就散了。至于地上那幾個斷了腿的男子,哪有人願意管,只得苦逼的自己爬回家去。
若不然,等林玉致想起他們來,保不齊就要了他們小命。幾人不過是個潑皮無賴,就算告到官府,只要林玉致使了銀子,縣老爺也不會搭理他們。
這苦楚也只能自己咽了。
隔着一道院牆,林玉致隐約聽見姐弟倆壓抑的哭聲。
她想破腦袋也沒有想到,錦顏妹子竟出了這樣的事兒。這世道對女子終究不公,哪怕錦顏當真沒有被姓楊的糟蹋,可看在別人眼裏,這就是事實。
她默默望着碧藍的天空,心裏卻依舊灰蒙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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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辭給林玉瑾講授經義,讀書人當集中精神,不為外事所擾。可院外吵吵嚷嚷的聲音,還是讓林玉瑾分了心。
傅辭既做了他的先生,自然有必要規勸一番,可見到林玉瑾猩紅的眸子裏隐隐含着的恨意,到嘴邊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了。
林玉瑾不過十歲年紀,盡管有所克制,可到底不夠沉穩,情緒外露,叫傅辭捕捉到少年從心底湧出的恨。
他斂了眸子,輕咳了一聲,道:“污言穢語,不堪入耳。外面的事自有你阿兄處理,你要做的是你該做的事。讀書做學問當心無旁骛,若輕易被他人三言兩語的刺激而亂了心神,失了穩重,到頭來,不過庸才爾。”
說到這兒,傅辭頓了頓,又道:“只有足夠強大,強大到令人生畏,才能保護自己身邊的人。就像你阿兄一樣。”
林玉瑾的神色已然松動,不過須臾,眸中戾色盡褪。他将面前的經義合上,擡頭迎上傅辭沉靜的雙眸,平靜的說道:“先生,經義于我并無大用。我要學,真正的本事。”
從一開始,林玉瑾想學的就不是經史典籍,他不想再浪費時間去學這些無聊的東西了。盡管只相處了短短一日,但他心中有種很強烈的感覺,眼前這個年輕的先生,或許會明白他想要的是什麽。
傅辭審視着這個不過瞬間便将所有情緒埋藏于心的少年,心裏翻湧着複雜的心緒。
他定了定心神。他知道林玉瑾所說的‘真正的本事’是什麽意思。林玉瑾想學的,是帝王術,是攪弄風雲,引天地色變的本事。
“你說的意思我明白,若你真想學那樣的本事,我不會藏私。但有一點,什麽時候該學什麽課業,你要完全聽我的安排。”
林玉瑾眸子一亮,随即又沉寂下去,朝傅辭執了一禮:“學生謹遵先生教誨。”
傅辭緊繃的心弦松了下來,無聲的笑了笑。到底還是孩子啊,即便表現的再沉穩,眼中的驚喜也早就将他出賣了。
如此也好。至少他心裏還有一片赤誠和純真。
院外發生的事兒,叫大家都沒什麽心情吃飯。
似乎是心虛,林玉嬌和林玉瑾都悶不吭聲,悶頭扒飯,臉上沾了飯粒兒都不自知。
林玉致心裏明白弟妹的擔憂,她也無權去責怪什麽。要怪就怪她自己斬草不除根,叫那姓楊的鑽了空子,害了錦顏。
飯後,林玉致照常去看了眼裴紹。雖然人還未醒,但情況已經穩定下來,只要備齊了藥材,随時都可以将箭頭取出。
如今天氣還熱着,林玉致想了想,叫林玉嬌燒水,請傅辭來給裴紹擦擦身體。
傅辭欣然答應。
林玉瑾松了口氣。他阿兄女扮男裝這麽多年,又是混在镖局那幫男人堆裏,他還真怕阿兄太不拘小節,失了分寸。
他從竈房端了盆水進來,擰了帕子遞給傅辭。
裴紹身材高大強壯,傅辭又是文弱書生,林玉瑾還是個半大小子。兩人又怕碰到裴紹的傷口,一頓忙活下來,衣衫已經被汗浸透了。
林玉瑾坐在一旁凳子上,用手扇着風,氣喘籲籲道:“先生,這人是誰?阿兄镖局的人我可都認識,卻未曾見過他。”
傅辭也沒隐瞞,道:“涼州城守城校尉,裴紹。”
林玉瑾扇風的手即刻頓住。他知道阿兄這趟镖是往涼州去的,如今又帶回重傷的校尉,難不成……
“北邊兒已經打起來了?”
傅辭點點頭:“涼州城已破。”
林玉瑾好半天沒吭聲,直到傅辭看過來,才低低的應了聲:“哦……”
“瑾哥兒,我又燒了鍋水,若是替那位大哥收拾完了,就和傅先生沖個澡吧。”林玉嬌在門外喊道。
林玉瑾應聲從屋裏出來,沒見到林玉致身影,忙問:“阿兄呢?”
“阿兄去縣裏了。”林玉嬌癟了癟嘴,道:“瑾哥兒,阿兄是不是生我們的氣了。”
林玉瑾撓頭,忽然像是想到了什麽,登時變了臉色:“二姐,阿兄怕不是要娶了錦顏姐姐吧。”
林玉嬌道:“既然阿兄将事情攬了過來,想必是有這個打算了。”
“不行,這怎麽能行呢!”
林玉嬌一直都知道瑾哥兒反對阿兄和錦顏姐姐,平時表現的都很隐諱,這回卻是如此強烈。
“怎麽了瑾哥兒?”
林玉瑾握了握小拳頭,咬牙道:“阿兄心裏有喜歡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