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裴紹這人性情擰巴,你說他耿直忠厚,他卻有自己的小心思。面上卻是一副大義凜然,忠肝義膽。

林玉致早便看透裴紹此人性格,所以才敢在他那裏亮明身份。

涼州城破時,裴紹這個守城校尉滿嘴的忠君愛國,禮義廉恥。但事實上,當他換上囚服混入囚犯隊伍時。當後來他不顧勸阻硬要到紫金關投軍,碰了釘子沒有消沉,反倒又拉起一支隊伍時。林玉致便知此人并非頑固愚忠之人,反而靈活機變,懂得審時度勢。

正如他所言,他忠的是國。

而如今的南楚陷入戰亂,朝廷孱弱,江北守将多庸碌無為之輩。欲成大事當不拘小節,死一個孟忠,換得靈州主事權,對大局影響深厚。裴紹自然也看明白了這一點。

“大哥放心吧,孟忠,過不了我這關。”

裴紹帶走三百人,林玉致命剩下的兵馬原地待命,又叫斥候沿途打探孟忠大軍情況。自己則尋了塊石頭,從箭簍裏抽出一根利箭,在石頭上磨起箭頭來。

斥候回報,孟忠大軍已進入碾子崖。

楊鳳席從後趕來,低聲道:“已經部署好了,只等孟忠入網。”

磨的锃亮的箭頭在林玉致臉上投射出一道寒芒。

孟忠率軍匆忙趕回靈州城,半路上卻被從碾子崖沖下來的一路軍士攔住去路。

孟忠暴怒:“本将命援軍無論如何都要守住洪關,你們竟私自前來盤龍谷,是要造反不成!”

“孟将軍息怒,洪關好好的呢,靈州城也好好的呢。”林玉致從軍士中站了出來,立在那裏,笑意盈盈。

孟忠一時沒轉過彎來,怒道:“那作何要诓騙本将!”

“非是诓騙孟将軍。而是有個功勞,想要與孟将軍同享。”

孟忠眯起眸子,盯着林玉致,手按着長/槍,似乎是只要她敢說錯一句,他就立馬用槍尖挑了她。

林玉致無視他狠厲的眼神,自顧說道:“碾子崖乃通往靈州城最後一處天險。若于此處設伏,北秦必有去無回。算起來這個時候,裴大哥應當已經放北秦兵入盤龍谷了。孟将軍可以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孟忠怒氣沖天,槍尖直指林玉致:“你們敢耍弄本将軍!”

林玉致笑道:“不敢不敢。如果不以靈州為借口,豈能請得動孟将軍。到時只怕孟将軍連僅剩這一萬軍,都要折損在盤龍谷口了。援救泾陽,一來一去就折損兩員大将,倒是可惜。我這可都是為孟将軍你着想啊。”

說着,她往前看了眼,道:“聽見了麽,北秦兵就要殺過來了。孟将軍似乎,沒有選擇的餘地了。”

“你們不過一千餘人,就不怕我大軍沖殺過去,将你們踩成肉泥!”孟忠喝道。

林玉致搖頭:“即便孟将軍願意,你手底下的軍士怕也是不願的。雖說我們只有一千多人,但打起來,也非一時半刻就能将我們都打死。到時身後的北秦兵追上,孟将軍覺得,你這點兵馬,還能剩下多少?靈州城不過守軍三千,到時又能守住多久?”

副将許寧勸道:“将軍,這位大人說的有理。我們已經折損了兵馬,若能在此處立功,朝廷非但不會怪罪,反而會褒獎大人。”

孟忠已然明白沒有退路,但被一個毛頭小子戲耍,心中難免憤恨,又無處發洩。

他恨恨的瞪了許寧一眼:“你是在怪本将軍了?”

許寧忙低下頭:“末将不敢。”

林玉致目光在他二人身上游移片刻,道:“事不宜遲,咱們當速速布防。”

孟忠留了兩千軍在谷口,此時還有八千軍。按照林玉致指示,在碾子崖兩側埋伏。

孟忠則随林玉致往高處觀戰。

才剛剛登頂,便見已有北秦軍進入碾子崖範圍。當北秦軍行至碾子崖中段時,孟忠坐不住了,立刻下令軍士放箭。

林玉致眼神一凜,楊鳳席迅速按住許寧,林玉致則用手裏剛磨好的利箭抵在孟忠脖子處:“敢動一下試試。”

孟忠親衛見狀,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将乃朝廷欽封的靈州主将,你敢刺殺朝廷命官,當真是要造反!”

林玉致嗤笑一聲:“孟将軍似乎忘了你這靈州守将的位子是怎麽來的了。踩着無數人的鮮血上位,你竟也坐得住。”

孟忠瞪圓了眼睛:“休要胡言,速速放了本将軍!”

許寧雖因盤龍谷口一事,早已對孟忠起了不滿的心思。但此刻敵軍在即,自己卻要先亂起來了。若因此而放了敵軍入城,靈州逢難,豈非他們之罪。

“林大人,北秦兵就要通過碾子崖了,可莫要在這時起了争執啊。”

林玉致對許寧的态度還算好一些,她朝下望了望,對許寧道:“你們在盤龍谷谷口遭遇多少敵軍?”

許寧答:“兩萬。”

“那你看看碾子崖下是多少北秦軍。”

許寧聽言,探頭看了眼。因碾子崖入口狹窄,大軍過碾子崖,速度自會減緩。是以,起初只有少量兵馬進入,他們也并未在意。但此時再看,碾子崖下多說只有三千軍,稀稀落落的充滿整條山谷。

林玉致道:“裴大哥放了全部北秦兵入谷,可出現在碾子崖腹地的只有三千軍。碾子崖地勢險峻,但凡領軍者都知,過此處,必有伏兵。這三千軍就是北秦放出來探路的。”

“如果這時放箭射殺,碾子崖入口處的大軍必會撤軍,我們的部署豈不是白白浪費了。”

孟忠顯然不聽,他道:“本将在盤龍谷留下守軍,必是他們奮力抗敵,阻擊了大部北秦兵。”

“呦,孟将軍可真敢說。”

孟忠冷哼一聲:“那姓裴的不過帶了三百軍,又是不知打哪兒冒出來的,本将的兵馬豈會聽他號令。想必此時早已被本将的人給滅了。”

林玉致道:“孟将軍未免太自信了。可別忘了孟将軍一個時辰前,在谷口做了什麽。”

孟忠臉色一變,察覺到親衛當中已有人往後退,當即喝道:“作為援軍,不顧軍令,擅離洪關,眼下又私放北秦兵馬入城。本将看,是你們勾結北秦,意圖占據靈州,亡我南楚!”

林玉致冷笑兩聲:“那就看看,此戰誰勝誰負。”

許寧大氣都不敢喘,眼睜睜看着北秦兵已過碾子崖大半。就在這時,領頭的小校似是向身後軍士傳達了什麽。過不多時,便聽得崖下騷動,竟是又有大批北秦兵湧入!

孟忠臉色唰的白了。

林玉致依舊耐心的等着,約莫瞧着兩萬軍已全入碾子崖腹地,這才朝身後的李銀蛋兒吩咐:“放箭。”

而此時,先入碾子崖的三千北秦兵已有部分過了碾子崖。當然,林玉致早已命人在出口埋伏,出來一個殺一個,出來一對殺一雙。

崖下慘叫聲不絕于耳,戰局已定。

林玉致回過頭來看了眼孟忠:“如何?碾子崖占據天時地利,孟将軍卻棄了碾子崖到盤龍谷口阻擊敵軍。哎,如今想來,徐大人真是死的冤啊。”

說到徐玮,許寧又一次沉默了。

孟忠見勢不對,忙道:“泾陽乃靈州第一防線,本将派軍援救泾陽,有何不對!”

林玉致道:“泾陽重,重的過靈州麽?孟将軍絲毫不顧靈州安危,率主力大軍出城迎敵。若今日沒有我們,孟将軍可有想過靈州軍的下場,可有想過靈州城的下場!”

“當年的林将軍果然沒有看錯,孟忠鼠輩,剛愎自用,狂妄自大,不配為将!”

孟忠顫着手指着她,氣的說不出一句話來。

林玉致步步緊逼:“林将軍可都在天上看着呢,看着這個費盡心機,不顧廉恥,靠着出賣同袍往上爬的老将,如今摔的有多慘。”

孟忠一口老血噴出,已然失了理智,瘋狂着向林玉致撲了過去,口中還嚷嚷着:“你是林晏!你是林……”

林玉致手裏的箭頭狠狠的往前探了一寸,穿透了孟忠的喉嚨。

孟忠肥碩的身軀轟然倒塌,雙目圓瞪,布滿血絲,最後一個字在喉嚨間吞吐,和着鮮血,到底沒能說出口來。

不過瞬間,變故陡生。許寧呆了半響,随即反應過來,當機立斷拔刀殺了孟忠的親衛隊長。而後棄了刀,跪倒在林玉致身邊。

“孟将軍不顧軍令,率軍出城,潰敗奔逃,于碾子崖遭遇北秦主力軍,不幸中箭身亡。親兵拼死護衛,力戰而死。”

林玉致瞥了他一眼,冷聲道:“我很欣賞識時務的人,但更讨厭趨炎附勢的人。機會,我只給一次。”

許寧叩首:“小人若有背叛之意,孟忠的今日,便是小人的明日!”

林玉致往碾子崖下看了眼,大軍已經開始收拾戰場了,她滿意的勾了勾唇。

“許副将,劉大人那裏,還需你盡一份力啊。”

“大人放心,劉瑭與小人素來交好,我二人皆受徐大人提攜之恩,今徐大人因孟忠而死,劉瑭斷不會為孟忠而做出不智之事。但有一點,孟忠與城守相互勾結,做下許多惡事。孟忠死,城守必除,否則恐生變故。承蒙大人不棄,小人願替大人做成此事。”

林玉致看了他一會兒,直看的許寧頭皮發麻。他小心的觑了林玉致一眼,眼神略有些閃躲。

就在他快要頂不住的時候,林玉致說話了:“本大人着實看不起那欺男霸女的惡人,忒沒品。許副将想做什麽盡去做便是,若是旁人欺負了我妹子,千刀萬剮那都是輕的。”

她說的輕松,許寧卻生生吓出了一身冷汗。

這位林大人看起來年紀輕輕,卻出手狠辣。言語間,又對靈州諸事了如指掌。由此看來,此人早就有入主靈州之心。

他不禁替自己捏了把汗,幸好及時棄暗投明,否則此刻必定橫屍荒野。

“多謝大人!”

許寧這一次卻是真心拜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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