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李元靠在車廂上,半眯起眼睛。放在膝蓋上的手指無意識的敲着。

“說說看,你都查到什麽了。”

趙翼恭敬道:“照王爺給的線索,小人翻查了二十五年前的清福縣手實。那年正逢江南大旱,流民無數。清福縣也湧入不少,單是陳姓人便有幾十戶,當中從醫者又有十幾戶。小人逐一查訪,沒有找到從京城方向來的。不過倒是查到了落戶秀水村的一位陳姓大夫身上。”

“手實上登載這位陳大夫姓陳名三水,是從江州逃難過來的,帶着一個兒子,年約十五。落戶秀水村沒幾年,其子便娶了同村女子為妻,二人育有一女一子。沒兩年光景,夫妻二人去外村出診,路遇劫匪,雙雙被殺。”

“陳老大夫悲痛欲絕,差點兒就跟着去了。念及一雙孫兒尚年幼,才勉強撐着身子,将孫兒拉扯大。約莫五六年前,陳老大夫也沒了。也是靠着鄰裏幫襯,這姐弟二人生活上也過得去。”

趙翼說完,小心的瞥了眼李元,道:“王爺,這位陳老大夫家世,除了籍貫上對不上,餘者皆與王爺給的線索相符。為防萬一,小人還将當年所有外來落戶者都查訪一遍,沒有發現什麽問題。”

李元笑道:“趙大人不必緊張。短短月餘趙大人便能查到這些,足見趙大人用心。不過有一點本王倒是突然想起,陳太醫的祖籍,正是江州。”

趙翼了然:“如此說來,那這陳家姐弟倒十之八九就是陳太醫之後了。”

“當年陳太醫窺見後宮驚天秘聞,被逼無奈下逃離京城。本王也是前不久才查到此事,得知陳太醫最後出現的地方正是清福縣,便想碰碰運氣。倒不曾想還真查到些眉目。”

“可見是天助王爺,王爺心中所想,必能成事。”

李元擺擺手:“不必與本王說這些虛的。對了,那陳錦生似乎與那位林少爺頗為親近,他們是什麽關系,那林少爺又是什麽人?”

顯然,李元對林玉瑾顯然比對陳錦生更感興趣。

趙翼斟酌着答道:“陳錦生的姐姐陳錦顏嫁與林少爺的兄長林玉致為妻。林玉致正是何大镖頭的徒弟,約莫五六年前從北邊逃難來的,被秀水村一個林姓獵戶收養,幾月前被潞州府征了兵。”

“聽說朝廷诏令剛剛下達,此人在馳援靈州時立了大功,被暫時任命為靈州守将。可謂少年英豪。就是不知這一次于他而言,是機遇,還是催命符。”

李元整了整衣袍,道:“榮景辰自薦為靈州監軍,榮太後不允,他跪在長壽宮門口一天一夜,榮太後無奈之下只得應了他。榮家嫡子在靈州,榮太後不會坐視不理。”

趙翼捋了捋兩撇胡子,道:“靈州可是塊燙手山芋,這榮大人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偏要跑去靈州受罪。”

李元笑了笑,說道:“榮大人可不是一般人啊。”

趙翼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

“王爺,既然那件事有了眉目,您看下一步咱們如何行事。可要将那陳錦生帶出來?”

李元擺擺手:“先看看再說,他未必會知道那些事。”

“是,王爺。”

————

每次從靈州寄回東西,都是林家人最歡樂的時刻。

牛車才剛到院門口,林玉瑾就迫不及待的招呼陳錦生往下搬東西,還不忘去通知李懷宣。

自李懷騁成了林玉致的親兵隊長後,每月的軍饷也不少。他在軍中沒甚花銷,便将所有錢都寄給家中。原先最窮的李家,也在年前翻蓋了新房。

李懷宣又在不久前拜了程钰為師,與林玉瑾成了師兄弟。整個李家都喜氣洋洋的。

李大柱一家穿戴整齊,拿了不少年禮往林家院子來。

林老爹打遠瞧見,忙迎了出去:“瞎,來就來了,拿這些東西作甚!”

李大柱憨憨笑道:“承蒙大郎小郎照顧,咱李家才有今天的好日子。不過送些年禮,林老哥可莫推脫。”

林老爹雙手接過年禮,促狹的笑了笑:“瞧,才多久功夫,你竟也學了那文绉绉的一套。”

李大柱紅了臉:“還不是懷宣教的。倆孩子越來越有出息了,咱做長輩的可不能拖了後腿啊。”

林老爹眼睛一瞪:“咱地裏刨食幾十年了,将孩子們拉扯大,他們還敢瞧不起咋地。外人面前充充面子也就算了,自家人跟前該咋樣就咋樣,沒得拘束了自己。”

“林老哥說的是哩。”

陸陸續續的也有不少人家趕來林家送年禮,林老爹收了禮,林玉嬌在屋裏将自家備好的回禮裝好,一一都還了禮,俱是滿心歡喜。

李懷宣扒着門框往裏瞧,正糾結着要不要進去。林玉嬌見他在門口磨蹭半天,遂朝他招招手:“懷宣,咋不進屋?”

李懷宣扭捏着走到林玉嬌跟前,從身後拿出一個盒子來,小聲道:“嬌兒姐,這是我大哥送你的年禮。”

林玉嬌笑着接過:“替我謝謝懷騁哥。”

往常李懷騁也借着林玉致的光,每次都添些東西一并送來。每次也都十分敞快的給林家人帶禮物。林玉嬌也沒覺得有什麽。

倒是李懷宣,早先也沒有覺得有什麽,自打他收到大哥來信,叫他無論如何都要攪黃了嬌兒姐的婚事,他才猛然驚覺,他大哥‘心懷不軌’啊!

“懷宣,還有事兒?”

李懷宣猛的擡頭:“啊,啊,沒沒沒啥事兒。那個,我去找瑾哥兒了。”

瑾哥兒也是不同意嬌兒姐這麽早就下定的,不過瑾哥兒明顯是看好程先生的,還卯足了勁兒想要撮合嬌兒姐和程先生呢。

其實他也覺得程先生很好,但奈何大哥所求,他不得不應。

“唉!愛情啊!”李懷宣背着手搖了搖頭,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

林玉嬌正在屋裏拆李懷騁送的禮物。只見一個精巧的盒子裏放着一柄檀木梳子,尾端墜着一條穗子。雖不是什麽貴重東西,但勝在精致又實用。林玉嬌把玩了一會兒,頗為喜歡。

“嬌兒!”

程钰在門口喊了一聲。

房門敞着,也沒什麽避諱,林玉嬌随手将梳子放在梳妝臺上,請人進屋來坐。

“程先生有事兒?”

程钰笑道:“沒什麽要緊的,這不是過年了麽,我來給咱們嬌兒姑娘送禮來了。”

林玉嬌臉色微紅:“哪敢勞程先生破費。”

“不破費不破費。承蒙嬌兒照顧,總要報答些許。”

“你是瑾哥兒的先生,照顧你是應該的,何談報答。”

“好了,你這小丫頭嘴皮子利害,我不與你攀扯。你和瑾哥兒都有份,莫與我推辭。”

“那,多謝程先生了。”

程钰挑眉一笑:“不必與我這麽客氣,打開看看喜不喜歡。”

程钰送她的是一根玉簪,渾身通透,翠綠欲滴,外形質樸典雅,不似凡品。

林玉嬌驚呼一聲,忙推卻過去:“這太貴重了,我不能收。”

程钰又推了回去:“送出去的東西哪有拿回來的道理。你若嫌貴重了,日後多做些我愛吃的菜便是。”

說完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轉身就走了。

林玉嬌有些無措的站在原地,手裏玉簪的觸感溫潤,可她卻覺得好似燙手山芋。

坐回到梳妝臺前,她小心的将玉簪放回盒中,仔細的收了起來。

砰!砰!砰!

村子裏已開始放炮竹了,伴着小孩子的笑鬧聲,熱鬧極了。

“二姐,快出來放炮竹啊!”

林玉嬌應聲出去,見蹿高了不少的林玉瑾穿着棉袍,捂着耳朵直往後躲,笑的見牙不見眼。

往常都是阿兄放炮竹呢。林玉嬌如是想。

————

北秦大軍圍困,靈州城自不像秀水村那樣熱鬧,但比起那些已經被北秦踏破的州府來說,也算過得了太平年。

軍中也添了幾個好菜,甚至還分了酒水下來。只是數量不多,不過是給軍士們解解饞,應個景罷了。

“大人,臨江城有信到。”

李懷騁甫一收到信,便急匆匆送了來。

林玉致撂下手頭軍務,忙拆開信來看,但見信中內容,猛一拍幾案:“好你個姓傅的!”

李懷騁被她這麽一吼,吓了一個哆嗦,小心的瞥了眼林玉致,竟發現她眼中帶淚。

姓傅的,說的是傅公子麽?

“大人,你,你沒事兒吧。”

林玉致猶在恍惚之中,懷疑是一回事兒,真正确定了又是另一回事兒。

他還活着,他真的活着!

淚水浸濕了眼眶,信中的字跡也跟着模糊起來。

傅家公子猶在,常活動于徽州一帶,幾月前消失于涼州,不知去向。

她将信反複看了幾遍,直到心情平複下來,才燃了油燈,将信燒毀。

“傅公子身體怎麽樣了?”林玉致問道。

李懷騁見她又沒事兒了,一時有些捉摸不定。

“哦,大夫說傅公子本就身子骨虛,又染了風寒,病勢洶湧,恐一時難以恢複。”

自打上一次傅辭送了幾大車鞋墊後,便時常于洪關和靈州之間往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兒也要親自過來向林玉致征詢意見。

冬日天寒地凍,這一來二去的,把自己給作的病了。

洪關城又沒有像樣的大夫,林玉致只得将人留下,命薛績和柴亮知鎮守洪關。

這人平日瞧着正經,病了以後反倒越發粘人了。若自己一日不去看他,他就拖着風一吹就倒的身子來看她。看的林玉致心裏直發慌。

尤其是那哀怨的眼神,總會讓自己生出一種她是負心漢的錯覺來。

李懷騁瞅了眼天色,道:“大人該去看傅公子了吧。”

林玉致哼了一聲:“不去,讓他病死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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