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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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胤走了好一會兒,謝今朝才從站在門口發呆的狀态中回過神,繼續去給貓開剛才那個沒開完的罐頭。

他提線木偶似的走到貓窩旁邊,開完了一整個罐頭才發現貓不在現場,一轉頭,發現對方正扒在客卧的門框邊,畏畏縮縮地露出半個腦袋往裏面看,尖尖的耳朵朝後撇,一副想進又不敢進的慫樣,他被這場面逗得有些快樂,敲了敲碗沿,叫道:“咪咪。”

正專心致志克服心理恐懼的季恕壓根沒聽見,于是謝今朝又叫:“咪咪。”

這次季恕聽見了,心想:啥玩意,你可別吓唬人,咱這兒還有個叫咪咪的,誰啊?

他和蹲在那兒敲碗的謝今朝面面相觑,終于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傳說中的咪咪就是自己,耳朵立刻豎了起來,假裝自己剛聽見的樣子,谄媚地“咪嗚”一聲,翹着尾巴朝那邊走;但小謝老師已經有點不高興了,慢吞吞地教育他:“你別去,那邊,有醉鬼。”

只喝了一杯酒的季恕本人簡直奇冤無比,但敢怒不敢言,他從喉嚨裏滾出句含混的呼嚕,埋頭幹飯,謝今朝又從角落裏翻出那雙厚手套來摸他的頭,一邊摸一邊一心二用地發呆,手套上沾着的碎紙片落在貓腦門,季恕将它抖下來,看見上面歪歪扭扭地寫了一個字:救。

救什麽?

他沒在意,只是有點微妙的疑惑,但這點疑惑也很快就被謝今朝唱歌的聲音打斷:今夜他來得早,時針才将将指向十,這個點,正是夜貓子小謝老師剛開始活動的時間。

謝今朝盤腿坐在窗邊唱歌,月光淋在他身上,有種易碎瓷器一樣的蒼白漂亮,像深海礁石上會蠱惑人心的海妖,季恕挂着一嘴的肉末呆呆地仰頭看他,好一會兒才低下頭,慌忙掩飾自己的失态,又吃了兩口飯。

但他有些沒胃口了,咀嚼的速度慢下來,好像今夜飲下的一杯酒随着靈魂也一同轉移,令他滿腦子都是謝今朝剛才垂着眼唱歌的模樣,伴随着鐘悅從前在寝室裏辭藻浮誇的對眼前人的吹噓;鬼使神差地,他又伸出爪子,輕輕搭在謝今朝膝蓋上。

他不敢再過多打攪,怕弄碎了這輪潔白的月光。

謝今朝只唱了兩句就停下來,悵惘地望向窗外不息的車流,隔着厚實的睡褲,沒對他的動作有過多反應。

一切都應當十分美好,除卻客卧裏的手機在此時不合時宜地震動;季恕猛地回過神,猜想是等不到自己的慕鶴軒打電話來問,他一溜煙跑過去,看見來電顯示時才想到自己現在心有餘而力不足,而跟在他後頭慢慢悠悠踱進屋的謝今朝還在狀況外,關注點十分清奇,沒在意亮着的手機屏幕,只說:“咪咪,過來,髒。”

……所以到底是為什麽對喝酒的他惡意這麽大啊?

季恕猜想謝今朝恐怕還因為下午自己逗他那麽一遭在記仇,但眼下除了對方他也沒其他可以求助的對象,他深吸一口氣,能屈能伸地用鼻頭拱着手機向床邊推,落在厚厚地毯上發出一聲悶響,又自己跳下來,扒拉着走到謝今朝面前,昂起頭用眼神示意他:求你了哥,接電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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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通來電已經被自動挂斷,季恕低頭看着仍亮着的屏幕裏其餘六七通不知道什麽時候撥來的通訊,深感自己如果再不接電話明天可能就會出現在帝都電線杆子張貼的尋人啓事上,他又拱了拱謝今朝的褲腿,這次對方有反應了,猶疑地踩着電話将要挂斷的最後一秒接起來:“喂,你好。”

“……”慕鶴軒沉默兩秒,謹慎地道,“對不起,我打錯了。”

“不對啊,”靠譜老幺看了眼撥號界面,怪沒自信地自己嘀嘀咕咕,“這不就是隊長嘛……你是誰?為什麽我隊長的手機會在你那兒?”

公衆人物,丢手機是件不小的麻煩事,慕鶴軒聲音拔高了幾個度,也不知都亂七八糟地腦補了一些什麽:“我隊長呢,你把我隊長怎麽了?”

謝今朝嫌他吵,默默把手機拿遠了一點,等他說完,才道:“他在我家。”

“呃嗯——”慕鶴軒發出一聲怪異的猴叫,氣焰倏地弱了,“他在你家,幹嘛?”

還能幹什麽啊,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遙遠的某宿舍裏,慕鶴軒單手抱頭,以一種面壁的姿勢在床上翻了個身,腦子裏一瞬間閃過許多愛豆戀愛塌房指南,然後,他聽見電話那邊十分理所當然地道:“睡覺啊,還能,幹什麽?”

“……打擾了。”短暫的死寂之後,慕鶴軒又把電話給挂了。

被挂了電話的小謝老師很明顯不太快樂,他将季恕手機往角落一丢,憋了半天,憋出句:“沒禮貌。”

他自顧自地向外走,走一半才發現貓沒跟上,還坐在原地使勁看那臺被自己丢掉的手機,只留給他一個圓滾滾的後腦勺,于是更不高興了,又走回去,指着床上睡得人事不省的季恕本人,犀利發問:“你,喜歡他?”

季恕還在為剛剛那個走向離奇情節曲折的電話感到深深震撼,猝不及防聽見這吃醋似的一問,一時竟然破天荒地感到一些不自在,他裝傻,軟綿綿地叫了一聲,但沒想到謝今朝聽見之後似乎更生氣了,這下連眉毛都耷拉下來,極為憂郁地點了一下頭:“我知道了。”

知道什麽了?季恕很茫然,然後又聽謝今朝慢慢地說:“反正我都,不能摸摸你。”

季恕沒想到對方竟然還對這事念念不忘,他甚至做好了被罵白眼狼或者是其他什麽的準備,但劈頭蓋臉砸下的只有這麽一句自責,并且謝今朝好像真對此深信不疑,也不再等他反應,很快地走出了房間,頭也不回,只留給他一個受傷的背影。

這場面其實和晚上齊胤在時有點相似,或者不如說謝今朝本身就是一個很會自責的人,拐彎抹角地也要将錯誤往自己身上攬,像搶功似的搶着自我折磨,連解釋的機會都不肯給旁人。

圖什麽呢?

季恕不明白對方為什麽會是這樣的性格,可在這一刻終于升上些想要一探究竟的好奇和恨鐵不成鋼的怒意,他大聲叫喚了一嘴,不出所料地看見對方腳步有片刻遲滞,而就在這分秒的猶豫間,他抓住機會,助跑起跳,就這麽炮彈一樣,跳在謝今朝的懷中。

他的身軀與謝今朝緊密貼合,甚至能感受到對方加速的心跳,沒養好的傷口隐隐作痛,他卻升起一些得逞的暢快:這不是也能摸能抱麽?

有什麽不一樣,有什麽大不了?他沒爹沒媽,從小跟着個沒錢的窮老頭和一堆不知自己姓甚名誰的異姓兄弟姐妹長大,現在又無緣無故變成一只離了人生活就沒辦法繼續的貓,連明天會怎麽樣都尚且不知道,謝今朝有自己的家,有關心他的朋友,生活穩定,到底有什麽值得一直在意自責的?

季恕沒注意到自己的吐息也開始顫抖,他毛茸茸的爪子搭在謝今朝肩膀,在謝今朝的錯愕裏将臉頰貼在對方頸側,那很類似一個好友的擁抱。

他察覺到謝今朝的呼吸開始急促,便輕輕閉上眼睛,那一瞬的怒氣與勇敢如潮水般褪去,前方等待他的會是什麽呢?

一滴眼淚倏然落在他絨毛間,謝今朝低下頭,抱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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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的季恕:振作!全世界沒有過不去的坎!給我振作起來!摸我,現在立刻馬上!二十多歲了矯情個什麽勁,我還治不了你小子了!

以後的季恕:寶寶你回來了,寶寶這是你愛喝的六十八度剛剛好有點小燙嘴的礦泉水,今晚給你換了新的絨絨棉被哦!…什麽有點誇張,一點也不!……要揍我?來,往這兒打…打累了吧?我再來給你按按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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