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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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恕挂了電話就想往門外跑,身後慕鶴軒和鐘悅商量好了似的,一個抱腰一個拖腿,堅決不同意:“隊長,不行!”
“對,不行,你剛醒還沒一鐘頭呢!”
季恕身上還穿着藍白條紋的醫院病號服,帶着倆挂件兒艱難地朝門口一步步挪動,同樣也很堅決:“真有急事!……鐘悅你撒手,我褲子要掉了!”
三個人亂成一鍋粥,誰也不肯退讓,最後慕鶴軒急了,幾乎是喊着說:“隊長,你到底要去幹什麽呀,你告訴我們,我們去給你做不行嗎?”
季恕怔了一下,掙紮的動作停了,他忽然在這一刻感到命運弄人:如果他沒有變成貓,可能這種類似保護一樣的話一輩子也不會用到他身上,但現在真的發生了,而他明明又那麽期待有人願意憂他所憂,卻不得不拒絕。
那種恍惚的宛如飄在雲端一樣的不真實感再度将他包圍,他低頭,看見慕鶴軒和鐘悅亂糟糟的發頂,像是預示某種別離的回光返照,讓他分明想要掉眼淚,卻很淡很淡地笑了一下。
他輕聲地說:“你們倆先松開,我現在不走。”
兩人猶豫地松開手,慕鶴軒還拽着他一點衣角,不安地低着頭看自己腳尖;季恕慢慢将他們的頭發給捋順了,一人拍了一下腦袋,端出長兄的架子:“我不騙你們,現在确實是有急事,而且只能我自己做。”
沒人附和他,一向很好哄的鐘悅也梗着脖子不吭聲,仿佛打定主意今天一定要讓他老老實實待在病房;季恕當了幾年隊長,還從沒被自家小孩這麽拂過面子,他咳了一聲,見仍沒人搭理,只能自顧自地繼續說:“但是我答應你們,等到事情結束了,我一定會從頭到尾地講給你們聽,好麽?”
……不止是這通深夜來電,他想,如果有機會的話。
慕鶴軒和鐘悅最終也沒再攔他,只是要他今天的事情做完之後回醫院做個最終檢查,盡管季恕心裏知道這種非自然事件根本不能用科學手段解決,無非是求一個心安,但也還是應了下來;他在醫院裏匆忙地換好了衣服,喬裝打扮出了院,一路懸着心到了老何的巷口,還沒等下車,就看見宋楠牽着小灰正慢慢地往巷中走,看樣子也是剛到。
小灰胖了一些,跛了的那只腳情況較之前似乎也有所好轉,看得出宋楠為此下了大功夫;他付過錢下車,剛要喊上一聲,鼻子很靈的小灰已經帶着宋楠轉過身,和上次見面一樣,歡快地要往他身上撲。
季恕笑眯眯地蹲下來,叫道:“小灰……歡歡,來!”
宋楠松開手,站在那兒沒動,眼睛含着笑意落在樂颠颠的小狗身上,溫和地說:“叫哪個名字都一樣,它知道是在叫它呢。”
季恕如願以償地摸到小狗,後者潮濕溫熱的鼻息噴在他手背,泛起細密的癢;他摸了一會兒便停下,站起身和宋楠肩并肩地往裏走,因為要照顧跛腳的小灰,兩人走得并不算快,是以季恕想了想,還是決定先問一下情況,他問宋楠:“您也是接到何爺爺電話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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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意料的,宋楠搖頭:“我其實昨晚就在。”
“昨天晚上,何叔院裏的小橘不知道跑到了哪兒去——你見過那只小貓的吧?他自己應該先去找過,實在沒辦法才打的電話,我接到電話就開車趕過來了,因為何叔說過歡歡在的時候和小橘關系很好,我就想着能不能帶上它一起在附近找一找,結果還是沒找到。”
“讓我跟着一起受凍熬夜,何叔過意不去,後來就把我給趕回去了,”宋楠慢慢地說,“後來的事,你來之前,應該就知道了。”
饒是季恕來的路上已經大致想到會發生什麽,可如今聽別人面對面的講出來,還是只能沉默應對;他望向近在咫尺的鐵門,萌生出一些退縮,不敢想院裏的光景,但小灰已經熟門熟路地撲了上去,嗷嗷地叫了兩聲,片刻後,門開了,老何揣着手站在門口,渾濁的眼珠轉動,輕聲道:“進來吧。”
剛剛還興奮搖尾巴的小灰這會兒已經安靜下來,好像也感到不同尋常的離別氣息;院裏貓狗都靜悄悄的伏在周圍,正中央隆起一個白布蓋着的小鼓包,小灰走過去嗅了嗅,突然急躁起來,用鼻頭去拱白布下它那個再也不會動的好朋友,發出一陣一陣的哀鳴,它眼神求助地落在院裏沉默立着的幾個成年人身上,宋楠眼睛已經紅了,她顫抖着喊:“歡歡,來,別這樣。”
小狗不明白為什麽自己的主人會用那樣傷心的語氣叫自己,也不懂前些日子還活蹦亂跳的好朋友今天怎麽就再也不響應自己的邀約,它失落地垂下頭,第一次沒有聽宋楠的話,只是安安靜靜伏在小橘屍體前,一動不動。
宋楠捂着臉,瘦弱肩膀顫動,無聲地哭起來,季恕也眼眶發熱,難以抑制地轉開了頭,不忍再看;一片沉重的氣氛裏,老何說:“叫你們來送送它,怎麽還先哭上了?”
失去一個家人的老頭看上去反倒是最冷靜的,他搓了搓手,好像已經經歷過許多次這樣的離別,以至于連悲傷都能不動聲色:“……行啦,它這輩子還能有人來給它送別,估計在天上看着,也覺得自己值了。”
小橘來的時候,老何其實是還沒養這麽些動物的。
它不請自來于一個布滿晚霞的夏日黃昏,瘦骨嶙峋地蹲在老何家門口喵喵叫,大約是聞到了飯香;老何打開門,就看見它講禮貌地坐在門口,爪子搭在尾巴尖尖上,也不急着進,仿佛必須要得到屋主人的應允,老何施舍給它一小碗貓糧,它從此就再也沒走出過這條巷子。
小橘很聰明,也好養活,流浪過的貓大約多少都通一點人性,這只小橘更是其中的佼佼者,它會蹲在門邊等老何回家,後來院裏動物多起來,每只都和它關系很好,從來沒打過架,乖得像個小朋友,就只是不會說話。
“它應該是被丢掉的。”老何說,“它來時脖子上還環着一圈兒紅繩,習性很好,一看就是之前養在家裏。”
那小橘會不會想家呢,大概也會吧,老何總是看見它卧在院裏最高的牆上發呆,後來有一天趁他開門時偷溜了出去,再回來時腿也瘸了,耳朵也聽不到了。
老何帶着它去看病,花了好多錢,診斷結果是治不好,回來之後的小橘比之前更沉默,有個說法是動物其實都能預感到自己的大限将至,為了不拖累同伴,往往會選擇自己離開族群;大約小橘也是這樣,所以它選在一個夜晚拖着殘軀離開,老何打着手電筒找了一宿,回家時才發現,它就安靜地躺在巷口的垃圾桶後面,身上蓋了一層薄薄的雪,永遠閉上了眼睛。
“這樣也好。”老何蹲下來,望着那片小小的白布出神,良久,想起來什麽似的,從破舊的大衣口袋裏摸出一根細細的紅繩,放在了小橘身側。
白布邊上的一縷紅近乎刺眼,老何慢慢摸了一下,終于洩露出一點眷戀與不舍,但已經沒有再重來的選擇,他抖抖索索地站起來,最後看了眼那塊白布,又說:
“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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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會更一個新春番外!時間線是在一起之後~微博也會同步放送,感謝的話明天再講,今天是咱們季圓圓無家可歸倒計時哈哈哈哈哈哈我真的很損!
另外今天是久違的(好像也沒有很久違)評論time!年前唠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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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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