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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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七點,季恕穿着病號服從醫院病床上醒來。

消毒水和藥劑混合的刺鼻味道熏得他腦袋一陣陣發懵,愣了半晌,才遲緩地轉頭看向周圍,試圖從這不尋常的境況中推斷出昨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但其實已經不需要再推測,他手背上還仍埋着輸液的細針,種種都無一不昭示着:他在醫院,他被別人送到了醫院裏。

人在最壞的情況發生時,往往是感覺不到慌張的,只是會覺得恍惚,像剛大夢一場醒來;季恕仰頭望着透明的輸液管,神情晦暗不明,讓人猜不透在想什麽,又過了幾秒,倏然擡起手,把針給拔了。

拔針時正趕上鐘悅推門而入,對方一臉疲态,黑眼圈幾乎要掉在地上,顯而易見熬了個大夜;見季恕已經醒了,他咧開嘴巴,原本是想要笑的,結果目光更快落在前者往外滋滋冒血的手背針孔上,那點微弱的笑意就全變成了埋怨:“你拔針幹嘛呀,哎,我叫醫生——”

“不用。”季恕輕輕地制止了,目光投過來,像是落在鐘悅身上,又像是在透過他,望向很遠很遠的地方,“我沒事,我自己心裏有數。”

鐘悅張着嘴巴,想說什麽又不敢,憋得眼圈都紅了,他很用力地點頭:“嗯,咱沒事兒。”

他提着個水壺走進屋,看樣子是在這兒守夜,剛剛才去打了熱水;他一邊笨手笨腳地将熱水倒進杯子裏,一邊盡量保持平穩的語調,很慢地說:“老幺去給你買早飯了,就怕你萬一這個點兒醒了會餓;星星和我換的班,他守前半夜我守後半夜,剛才臉色我看着不太對,把他趕回去睡覺了……哥,你——”

一滴眼淚正好砸進杯口,鐘悅背對着季恕,手忙腳亂地抹臉,聽見季恕笑了一下:“鐘兒,你沉重得我都有點心慌。”

季恕這麽好好地一講話,鐘悅反而憋不住,跟被點了哭穴似的,使勁抽了下鼻子,轉過身來眼睛紅紅地看他:“你昨天晚上快把我們吓死了!……還笑,有什麽好笑的!”

兩人說話的聲音正好被提着早飯回來的慕鶴軒聽到,提溜着兩手的早飯急匆匆推開了門:“隊長醒了麽?”

随後,一見季恕好端端地坐在那兒望着他笑,也嘴巴一撇,眼看着就要哭。

“打住打住啊,”季恕道,“一個兩個都像給我哭喪似的——”

“呸呸呸!”鐘悅趕緊打斷他,兇巴巴的,“隊長你說什麽呢!”

季恕只好無奈地舉手投降,他示意慕鶴軒坐過來,三人在他病床上坐成一個不規則的三角,要不是其中有一個身上還穿着病號服,幾乎和平時的每一個早晨也沒什麽區別;慕鶴軒拎回來的包子豆漿還冒着熱氣,在這麽一幅堪稱溫馨的場景中,季恕溫和地、但不容拒絕地問:“誰來和我解釋一下,我這是怎麽回事啊?”

這趟突如其來的醫院之旅,盡管結局已經注定,季恕還是想要做那個善後的人,他眼神在兩個隊友間梭巡,慕鶴軒低頭不看他,他就逮着最好欺負的鐘悅點名:“鐘兒,說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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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悅臉頓時垮了,像被點名要檢查作業的小學生,“隊長,所以你真的不記得?”

“昨天晚上,你手機一直有人打電話來,星星就叫你起來接,結果發現你已經不知道什麽時候昏在那兒了,叫都叫不醒,當時把我們都吓壞了,才趕緊打了120把你扛到醫院……你也真是的,自己不舒服也不說,非要等到來醫院才行是不是!”

鐘悅說着說着又要生氣,季恕趕緊打斷他放大招:“我沒感覺不舒服!那後來呢?醫生怎麽說?”

慕鶴軒木着臉接了話:“檢查做完了,什麽毛病都沒有,但你就是醒不來,跟被魇住了似的。當時急診室站了三個醫生,後來站了七個,圍着你研究半天,叽裏咕嚕說了一長串,得出結論可能是罕見病,要成立專家組,還說、還說——”

老幺有點說不下去了,剛才氣勢洶洶的鐘悅也別過臉,好像單是面對這句話都讓他們無法接受,良久,慕鶴軒才啞着聲音道:“醫生說因為這個原因不明,沒法确認到底是什麽情況,在他們得出結果之前,可能你一會兒就會醒,可能你再也醒不來,往後……就和植物人一樣了。”

屋裏陷入一片靜默,好不容易活躍一些的氣氛又低沉下去,弄得季恕也有些無所适從;理智上他當然知道醫生說的後一種情況至少現在不會發生,可是關心他的人卻是真切地體驗了天降噩耗的難過,他沒法對此無動于衷。

“都別喪氣了,”他強顏歡笑着說,“我這不是醒了嗎?醒了肯定就是沒事了。”

慕鶴軒擰着眉,看樣子還有些疑慮,但被他扯開了話題:“說起來,昨晚一直有人給我打電話?”

“嗯。”鐘悅乖乖地點頭,從自己口袋裏取出他的手機,“不過據星星說好像也就打了四五個就停了,後面沒再撥來過。”

笨蛋鐘悅說着說着,又開始暗自神傷,獨自跑題:“哥,你知道我為啥拿着你手機不?”

季恕睨了他一眼,感覺不是什麽好話,但是為了安撫小孩一顆受了大驚吓的心,還是接了茬:“你說。”

鐘悅抽搭抽搭:“我想萬一你要是醒不來,就把你的手機給格式化摔碎了扔進河裏,網上不都這麽說麽,要留清白在人間。”

“……我謝謝你!”

季恕又好氣又好笑地翻了他一個白眼,拿到手機解了鎖,但看見未接來電時就有點笑不出來:滿屏來自老何的撥入讓他有些不祥的預感,且不說老何與他只見了那麽一次,就依對方那個臭脾氣勁兒,如果不是有要緊事,也是萬萬不可能在此時叨擾的。

他皺着眉回撥了過去,刺耳的彩鈴響了一會兒,老何接了,聲音低而沉:“喂。”

“何爺爺,”他小心地叫了一聲,對自己的境遇只字不提,只是道歉,“對不起啊,您昨晚給我打電話我沒接到。”

他隐約聽見老何在那邊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那點不安的預感越來越強烈,于是聲音也越來越輕:“何爺爺,出什麽事了?”

“已經沒什麽了,”老何好像也沒太多說話的力氣,十分疲憊地講,“不用和我道歉,本來就和你沒關系。”

“你——”

電話将要結束時,老何欲言又止,像在猶豫該不該說,季恕便耐心地等着他下文;過了很久,仿佛終于下定了決心,老何又說:“你今天能過來嗎?不能就算了。”

“我能,我有空,您說。”

季恕在鐘悅猛瞪他的眼神裏答得飛快,老何好像也被他的斬釘截鐵打動,過了會兒才繼續道:“那你來吧,不是說是你一見如故的兄弟嗎?”

季恕一時沒反應過來對方在說什麽,但很快,便死死地捏住了手機。

電話裏,老何最後說:“你來送它一程,它應該也會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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