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02.他紅了
當天晚上許青和房東大哥一起去吃了個飯,許青每天的群演工資是50元一天,跟這個劇組不過小半個月,收入還不到一千元,只能請房東大哥吃個大排檔,在人潮洶湧裏吃幾根烤串,奢侈地多喝了兩罐啤酒。
許青十年前剛來C城的時候認識了房東金恩旬,頭一回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許青以為對方是個韓國人,直到看到金恩旬的身份證,确定對方是個實實在在的中國漢族人,連鄰居朝鮮的邊都挨不上,這才信了。
金恩旬本職工作是街道惠民診所醫生,小傷小病的去他那兒看,開點藥無妨,大病大麻煩還得去大醫院。
金恩旬自己就是診所老板,請了個小妹挂號收銀撿藥兼并,一個月收入也還看得過去,日子算是過得平平淡淡。
許青跟着師傅剛來的時候,金恩旬正巧在出租房子,他上一個房客在屋裏聚衆吸-毒,被鄰居舉報,警察埋伏了半個月給一鍋端了,屋子弄得烏煙瘴氣不說,他還沒能收回下半年的房租,還被警察同志拉去教育了一晚上,說什麽——別說你不知情,你租給對方兩年你不知道他們在幹什麽?如果真的不知情,你也不是完全沒有責任的,你作為房東,同樣有監管監督舉報責任,我們現在懷疑你是包庇……
他解釋了又解釋,最後還是虧了挺着大肚子的老婆趕來求情,警察看在沒出生的孩子的面兒上,免了他們的罰款,讓他寫了保證書,這才将他放了。
啞巴虧吃也吃了,有什麽辦法?于是金恩旬打出的新租賃公告上就明确表示,不得超過兩人以上租住,暫不租學生黨、無固定職業者、養寵物者……非誠勿擾雲雲。
然後許青的師傅就帶着他找上了門。
許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金恩旬的情景,金恩旬卻是已經記不太清了。只知道當時的許青才十七出頭,據說是剛過完生日沒兩天,一時沖動離家出走,半路撿了個師傅就來了C城。
金恩旬核實了二人身份,本來不想收這麻煩的兩個人——許青沒成年,又是離家出走,感覺不是什麽好事。
不過那師傅為人實在,打扮的整整齊齊,一來就先交了一年房租,押了第二年房租的押金,感覺還挺爽快一人。
對方還給了他名片,上面是什麽娛樂什麽玩意兒公司經理,金恩旬也回去查了,确實有這麽一個公司。恰好當時老婆剛生,養孩子急需用錢,岳丈家裏又催着他們為了孩子,買套新房,金恩旬也就先租給了師徒二人。
後來的後來金恩旬才知道,許青和他那師傅就是來當群演的,那名片也是按照某真實公司僞造的,一年後,許青的便宜師傅就在一個深夜提着家當,外帶揣着許青辛苦打工和演戲掙來的存款跑了。
據說跑的時候還帶走了樓下後街小巷子裏一個按摩女。
“時間真快啊,這就十年了。”金恩旬吐着煙,從煙霧裏看着許青,“那之後你師傅也沒聯系過你?”
“沒有,你不說這茬我都快忘了我還有個師傅了。”許青苦笑了一下,灌了口啤酒,“不過你別說,幾年前……大概三四年前?我賬戶上收到過一筆莫名其妙的錢,金額剛好是當年被他拿走的錢,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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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意思?”金恩旬好奇,“給你賠罪來了?”
“或許吧,也沒給我打過電話,沒寫過一封信……”許青道,“我的號碼從來C城的第一天就沒換過。”
金恩旬掐了煙,吃了口烤茄子,糊了滿嘴的油:“你養傷的這幾天打算做什麽?”
“找份兼職,之前的兼職剛好到時間了,為了跟這個劇組我一直沒去找新的。”
“發傳單?送外賣?”金恩旬嘆氣,“人也長得不差,好好去找份工作吧。”
“誰要我?”許青擡頭,黝黑的眸子裏倒映着萬家燈火,“高中都沒畢業,就一個初中學歷,現在廟裏招個和尚都要碩士你知道嗎?”
“好好去學一門手藝,現在平臺這麽廣,跟以前也不一樣,”金恩旬道,“你得跟得上這個時代,現在也不是說……都要學歷多高,只要你有一個專長,網絡主播知道嗎?你會聊天會逗人樂,那也是門技術,也能賺錢。”
許青不怎麽玩手機,也沒辦什麽上網之類的業務,能不花錢的地方他就不花,所以總跟網絡社會有些脫節,一時有些迷糊。
“什麽網絡主播?”
金恩旬拿着燒烤簽指了指他:“回去自己給我多學習,演戲都演傻了。”
許青點點頭,總歸這幾日也沒事可做了,就算有新的劇組要找人,他這張臉也暫時接不了。
許青還是有些後悔的,畢竟劇組之間擡頭不見低頭見,常常都能看到老熟人,除了導演和演員換了一波又一波,其他人來來去去也就那麽一些,時間久了,總歸知道一些規矩。
他在現場揍了人,這事若是真讓有些人上了心,以後不給他機會了也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根本用不着費什麽勁。
好在他這麽多年與人為善,脾氣也是出了名的好,這次爆發也是壓抑太久,又被人挑撥所致,想來應該也能得到一些諒解。
但許青心頭到底是有些忐忑的,他又仰頭灌了口啤酒,不想去想這些惱人的事情,起身準備去結賬的時候突然聽到身邊有兩個小年輕在拿着手機嘀嘀咕咕。
“喲,這打得可真慘……”
“炒作吧?”
“這不是錐子臉的主演嗎?她又整了吧?長得跟之前又不一樣了哎。”
“怎麽哪兒哪兒都有她?就知道蹭熱門……”
許青在圈子裏混久了,自然對演員、劇名等等一系列相關的事情很是敏感,他成天除了專研演戲,各導演風格,對其他的事基本不怎麽上心,此時一聽見自己才被開除的劇組名字,立刻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
大排檔街邊的位置都是矮桌矮椅,兩個小年輕各捧一個手機,頭也不擡地對話。仿佛是在跟手機自言自語似的交流方式在現今這個社會已是屢見不鮮,所以許青的注意力并未放在兩個年輕人身上,而是一下就看到了那微微有些反光的手機屏。
感謝小年輕大概是為了保護視力,将屏幕字放得很大,讓他一眼看到了那個加粗的标題——《情有可緣》劇組暴力鬥毆,秦可可慘遭牽連,前男友小傑打抱不平……
許青腦子裏嗡地一下。
這都什麽鬼????
他慌忙結了賬,又拉着金恩旬朝回走。
“金哥,手機、手機借給我用用好嗎?”
金恩旬喝了三罐啤酒,臉都沒紅一下,就跟喝了三罐白水似的,清醒無比地說:“沒話費了?”
“不是……那個我今天那個事,好像鬧大了。”
“什麽?”
金恩旬拿出手機,兩個大男人就站在路牙子上借着夜燈看新聞。果不其然,頭條新聞之一就是《情有可緣》,分別霸占了第三和第六兩個熱門。
“……許老弟……”金恩旬眯着眼翻了半天,擡起頭木木道,“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你想聽哪個?”
許青在旁邊被各種圖片和文字繞得眼睛發暈,擡起頭茫然道:“什麽?”
“好消息是……你紅了。”
許青一臉黑人問號。
“壞消息是……你紅得方式,可能不大好。”
許青:“???”
金恩旬憐憫地看了許青好一會兒,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這可憐孩子,怎麽就沒一件好事呢?”
許青着急了:“到底怎麽回事啊!金哥你別吓我啊!”
金恩旬指着手機上一張圖片,給他看:“你看看,這是你不?”
許青一把搶過來,仔細翻了翻,震驚臉:“這是我四年前的殺青照片……這是……五年前的,這是三年前的……”
照片也不知道是誰找出來的,連許青自己都沒有,甚至不知道的一些照片都被翻了出來——大部分都是拍一些明星的時候,恰好他在後面,或者是附近。
大部分照片都比較模糊,但能看出他清秀文弱的輪廓,只有一張最清楚,就是四年前一個劇組的殺青合照。
那是他第一次拿到特約,有幸演了男四號的一個小跟班,有一句臺詞,整個劇裏有他鏡頭的畫面不到十秒鐘,但已比以前根本沒有鏡頭的角色好太多了。
他到現在都能記得那句臺詞,就一個字——是。
那個劇的工作人員都很好,他是個小特,拿一百五十元一天,已是群演的好幾倍了。
那時候他以為自己有了一個良好的開始,以後會變得更好,會有更多機會,然而現實是,那之後他依然是個群演,小特再也沒找上過他。
到那個劇殺青,他被男四號拉着一起合照了個殺青照,他自己都沒能留個紀念,現在卻理所當然似的放在了新聞下頭。
底下是各式各樣的評論——
“這人誰啊?長得還不錯诶。”
“我覺得比那幾個男主演還好看。”
“炒作吧?該不會是哪個女明星的小白臉?”
“只有我一個人覺得他是個gay嗎?”
作者有話要說:
有讀者質疑群演薪酬問題,這裏說明一下:價格這塊是我百度了幾個博客和論壇找到的資料。電影《我是路人甲》裏男主角萬國鵬群演戲份報的是大概“四十一天”,還是在北京橫店。豆瓣裏的解釋是:群演一天50,工會抽水10;群特一天80,工會抽水10;武行一天100-150,群頭層層抽水10-60不等,到手100左右;另外作反應或晦氣鏡頭,如中彈、躺屍、親嘴等加5-10;工作超過8小時,每小時加5-10。
如果有讀者大大有一手資料,或者從事相關工作,知道行情又願意與我分享糾錯的,我很樂意更改。=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