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5.劇本有問題
許青有些莫名其妙，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能被新銳導演衛一全看中。在許青的資料裏，衛一全現年31，23歲憑借親自導演的第一部微電影走紅網絡，做事不拘小節，想法獨特，性格張揚，有話直說；24歲被邀請執導一部現代青春電影，因為其風格細膩，故事敘述手法老練，以注重人性的劇情直擊人心而從衆多“堕-胎、辍學、打架鬥毆”的套路青春故事裏脫穎而出，正式被封為新銳導演。
出道至今，他自己也演過電影，更多的是拍攝電影、廣告，有自己的新視覺廣告工作室，從來不遵循老規矩，捧回了一個又一個的獎項，令人為其才能而驚嘆，更有其的崇拜者稱其為“新一代鬼才”，總之頭銜很多，風評很好，但最大的問題就是他的性取向，到現在一旦扯到這個問題，還是有人津津樂道，也有人為以诟病。
是個人就無法樣樣都保持完美，總有人看你這裏不順眼，那裏不合格。有人将你捧如聖潔月亮，新世紀救世主，就有人将你視為嘩衆取寵之徒。許青倒是很欣賞衛一全從不為別人活的性格，敢作敢當，敢說敢笑，接到衛一全指名點姓要商談劇本這件事，也是他簡直不敢去想的事情。
但問題是，這個劇本好像有點……問題。
許青戴着鴨舌帽，穿着一件舊夾克坐在老茶館的角落裏，小心地斟酌着用詞道：“衛導您好，抱歉又是我……您現在有空嗎？”
“有空，您說。”電話那頭傳來爽朗好聽的聲音，不知是不是錯覺，那聲音比起第一次接聽的時候，似乎微微有點沙啞。
許青動了動喉嚨，對着對面空無一人的椅子擠出一個尴尬笑容，仿佛那裏就坐着衛一全似的：“那個，我看了您發給我的劇本，我覺得好像不是很……不是很适合我。真的很抱歉，您、您能給我這個機會，我非常榮幸，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您才好，我……”
衛一全打斷他的話道：“您看過劇本了？”
“是……”
“能告訴我，以您的理解，劇本講得是個什麽故事嗎？”
許青清了清喉嚨，做賊似地左右張望了一下，再次壓低了聲音：“兩……兩個男人的愛、愛情故事。”
“只是這樣？”衛一全有點說不出的失望，聲音冷淡了下來，“許先生看完劇本，得出的只有這麽一個結論？”
“不，還有……還有，他們面對親人、友情的壓迫，精神上受到的折磨，還有……還有世俗的眼光，傳統和現代觀念的矛盾沖擊等等。”
許青覺得短短幾句話無法概括這個故事，他承認這是個好劇本，很現實，也和衛一全的風格很接近，又是挑戰“人性”的故事題材，但……但不能抹滅它是一個同志劇本的事實。劇情裏有床-戲，還很露骨，也有很多露骨的臺詞，他覺得這對自己來說是個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衛一全笑了一聲：“勉強算您過關吧，您知道我為什麽一定要找您嗎？”
許青抿了抿嘴唇：“因為那個……那個主角人設跟我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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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像，”衛一全道，“我在新聞上看到您照片的第一眼，就覺得必須是您。您的氣質，您的樣子，都非常适合這個角色，所以我希望您能再考慮一下。這對您來說也是個絕好的機會不是嗎？”
許青還沒說話，衛一全又直刺人心地道：“其實我也很好奇，是什麽讓您堅持做了十年的群演？”
許青心頭一顫，手指不由在電話上握緊了。
聽着許青微微有些急促的呼吸，衛一全動了動眉毛，道：“您再考慮一下吧，不是每個人都會有這樣的機會。我知道這樣的劇本對您來說難度高了一些，有些不太好接受，但人生就是需要新的刺激和自我突破，才會開拓出新的道路來，總是待在安全區也不見得就是好事，您認為呢？”
許青手指拽緊了又放松，放松了又拽緊，心裏兩種聲音不斷拉扯沖突着，讓他幾乎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衛一全也不着急，慢慢道：“我後天回C城，到時候再聯系吧。”
許青腦子裏一團亂，匆匆應了一聲便挂了電話，他坐在C城燦爛的太陽底下身上卻沒有一絲暖意，他以前是看不到未來的路，覺得前路迷茫，似乎每一步都是深淵；可現在有人願意為他鋪路，他卻更看不到盡頭在哪兒了。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怎麽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同志電影？開什麽玩笑？別說男人，他連女朋友都沒交往過，這難度也未免太高了啊。
而且關于性取向的問題……衛一全在這方面的喜好一直是公開的秘密，還常常有一些他的“緋聞”傳出，大多聽起來都不太好。比如潛規則演員，再比如趁機揩油，調-戲……
許青緊張地吞了口唾沫，想起那些“傳聞”，覺得自己菊花一緊。
他真的要為了“前途”，放棄自己的尊嚴，去做自己無法認同的事嗎？
必須要走這一步嗎？不走會怎麽樣呢？再當十年的群演？還是幹脆被排擠……
許青腦子當機，冒起白煙，嘴裏不由自主“啊——”地一聲，幹脆趴在桌子上裝死。
他坐的地方是一處位于城市公園裏的老茶館，正是上班時間，茶館裏卻也人滿為患，大多是老人家，白胡子白頭發坐在一起，邊喝茶邊曬太陽，聊着曾經的往事，偶爾飄過幾句落進許青的耳朵，許青頭腦放空地愣愣聽着——
“當年啊要不是我放棄了，班花會跟誰走，還不一定。”
“你可得了吧，就你那樣，你不放棄班花也不會選你。瞧把你給嘚瑟的。”
“嘿，結果怎麽着，你還不是沒跟她走到最後？”
“那她好歹也當了我三個月女朋友，你有什麽？”
另一個缺了牙的老大爺在旁邊勸架——
“行啦，吵了一輩子，又怎麽着了？甭管班花跟了誰，最後你們誰也沒成，倒是咱們這一幫子老夥計到現在還能聚聚，這不比什麽都好啊？”
“說起來你結婚的時候還差兩千塊，我砸鍋賣鐵的幫你娶媳婦兒，你個沒良心的……”
“你又翻舊賬！我都還你了！”
“那時候兩千塊是什麽概念……”
“行啦，就這麽幾件破事你們是要吵到墳頭裏去是怎麽的？”
許青聽着聽着就有些走神，想起早幾年疑似師傅的人給自己賬戶上還來的錢。不管當時師傅是什麽心思，或者那個人到底是不是師傅，他當年跟着師傅來C城的決心不是假的。
比起以後老了老了，跟人翻舊賬的念叨曾經什麽什麽沒做成，如何如何沒放棄就好了的話，倒不如現在就抓緊一切機會，就算最後要死了這條心，也得死個明白，不留遺憾吧？
許青深吸一口氣，抹了把臉站了起來，将破破爛爛的諾基亞塞進褲包裏，結賬離開了。
許青的角色很快殺青，幾乎沒耗什麽時間，副導對他的敬業态度給予了贊賞，又聽說衛一全找他接戲，還讓他抓緊機會，不要錯過。
看起來副導應該不知道那是個什麽劇本，才會這麽說吧？
不過在許青準備打起精神與衛一全好好商談之前，新聞先炸了鍋——衛一全被劈腿全流程獨家曝光！
——顧湘到底是何來歷！
——驚！男人和男人之間竟能這樣相互吸引！
一大堆沾邊的不沾邊的新聞相繼而出，噱頭讓媒體賺得盆滿缽滿，顧湘也一度被推上話題熱門，許青也是這時候第一次看到顧湘的照片。
顧湘前幾年一直是平面模特，偶爾接接微博廣告，為人并不是十分高調，許青因此也并不熟識他，別說是許青，許多圈內人也就這一年才開始知道這個名字，還是因為衛一全的關系。
顧湘長得很漂亮，男人用漂亮去形容總覺得有些奇怪，但他卻很适合這個詞。
他的眉眼跟許青有些像，但仔細分辨又是全然不同的兩個人：顧湘更似一只慵懶的白貓，優雅，媚氣十足，不笑的時候魅力更甚。
而許青很安靜，十年間生活的不順遂，願望和熱情即将耗盡，這使他的眼睛看起來有些滄桑，那是一雙看盡了人間冷暖，知曉生活不易，足夠隐忍的眼睛。
金恩旬在診所裏看着手機，又不時看看坐在一旁換紗布的許青。
“那個衛導，真要找你？”
“嗯。”
“……你看看這個。”金恩旬掐了煙，将手機拿給許青看，“這個是顧湘，衛一全的前男友，認識嗎？”
許青瞄了一眼：“之前在別人那兒看見過照片了。”
“……你不覺得你們倆很像？”金恩旬道，“還有啊，我聽說衛一全是那個？”
“那個？”
“就是那個呀，”金恩旬勾了勾手指，擠了擠眼睛，“他剛被這個叫顧湘的給腳踏兩條船了，你不會是個替代品吧？”
許青無語道：“金哥，你被害妄想症是不是又加重了？”
金恩旬啧了一聲：“娛樂圈的事，誰說得準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許青沉默了一會兒，不能說金恩旬說得沒道理，可……
他按了按包好的傷口，拿獨眼看着金恩旬：“金哥，如果我說這是唯一的機會呢？”
金恩旬皺眉，有些不大贊同，但他是看着許青一路走過來的，別人不知道許青的堅持，他怎麽會不知道？
“你……”金恩旬一句“別接”說不出口，躊躇良久哎呀一聲，“賭一把，不行就當是命。”
許青勾了勾嘴角，低下頭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本文不虐，不虐，不虐。嗯。感謝筱汐大大的營養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