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7.許青的秘密

時間一晃而過。

《沼澤》殺青那天衛一全很多朋友都去了現場慶祝,馬可當然也在列。衛一全趁機又帶着許青認識了一些人,衛一全的審美一向很奇怪,因此他認識的人多多少少都很特別,但無一例外都是好人,尤其對待自己的本職工作有一種近乎神聖虔誠的心,這讓許青很是感動,也學到了很多。

許青以前什麽劇組都跟過,自然見過太多商業化的劇組,只要錢夠就能辦事,拍出來的片大多屬于娛樂消費,消費完一次也就不想看第二次了。

還有太多所謂熱IP改編,抄-襲劇改編,劇組不怕網絡輿論吵鬧得有多厲害,越吵才越好呢,那可都是免費宣傳;演員就讓一線小鮮肉們頂上,光沖着那顏值,粉絲就願意為所有不正常買單,誰管你是不是抄-襲的呢?誰管你作者能不能維權呢?那跟劇組跟演員可沒什麽關系啊。

劇組可以推說自己不知情,甚至可以說只用了原著名,劇本已全部删改;演員更方便了,只要說自己沒看過原著,對這些個圈子不懂,只是演好自己的戲而已就完事了。

真的這樣就完事了嗎?

吃飯喝酒的時候,一個導演邊吃邊道:“要我說就該罰,連劇組,連投資商,連演員一起罰,你看他們還敢不敢随便接戲了?”

“如果輿論能從抵制演員接抄-襲劇開始,管你是一線還是十八線的,只要你接我就看不起你;如果每個演員都願意選一選劇本,不光光是為了片酬……我不是說商業化有錯啊,我沒這麽說,咱們遵循市場規則,但是不是也起碼要點良心?”

另一個年輕的導演戴着眼鏡,看起來斯斯文文的,說得話卻很犀利:“航叔你這麽說也不全面,像許青他們這些演員,哪兒有自己選劇本的權利?那還不是聽公司的,那是你想不演就不演的?這不等着被公司雪藏麽?”

“所以我說要罰就全罰,”被叫做航叔的大手一揮,特別豪氣,“咱國家不是喜歡罰嗎?那就罰呀,怎麽這事上就不罰了?呵,說白了還不是……”

航叔做了個大家都懂的眼神,幾個導演笑起來,俱是無奈搖頭。

衛一全喝了口酒,又給許青挑了一筷子菜,道:“幾位前輩都說得有理,真要憑我們自己的想法拍那些個藝術片,那不親民,不接地氣,沒人看;商業化是遵循市場規則,沒毛病,但做人原則底線起碼得有,抄不抄的就不提了,最低标準那也得保證片子整體質量,這個大家都同意吧?”

“哎,衛導這話我就愛聽,現在那些人的片酬……一個個演技沒有,光被粉絲捧到那個價上,這叫什麽?這叫……”

話沒說完,外頭人群突然喧嘩起來,幾個場工跑過來驚慌失措道:“導兒,警察來了。”

他們吃飯的地方就在片場租借的別墅裏,在花園和屋子裏都擺有餐桌,請附近的酒店大廚來做得飯,一屋子人正亂哄哄的,突然聽到警察來了,還莫名其妙得很。

幾個副導早就上前交涉去了,衛一全皺眉起身,見幾個警察說着什麽,頻頻往自己這邊看,他放下筷子道:“你們吃着,我去看看怎麽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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航叔是這裏頭年紀最大的,霸氣地一揮手讓衆人不要管,繼續吃。

許青猶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剛走近就聽一警察道:“隊長,是這個人。”

衛一全和許青都是一愣,就見其中兩個警察走到許青面前,拿着張照片對比了一下,說:“來認一下,這是你嗎?身份證拿來看一下。”

許青莫名其妙,低頭看了眼遞到眼前的照片——正是自己十七歲時的學生照。

那眉眼幾乎沒怎麽變化,只有身上的氣質不再那麽青澀稚嫩,但還是能教人一眼認出來。

許青拿出身份證,那警察隊長看了一眼就對身後幾個人道:“是他。”

隊長又看向許青,沒什麽表情地說:“麻煩許先生跟我們回去一趟吧。”

衛一全立刻拉住許青的手腕,将人往身後帶了帶,臉上帶着和煦的笑容:“幾位同志,這是怎麽回事?能不能先透露一點好讓我們心裏有個底?”

那隊長搖頭:“這涉及許青個人隐私,跟你們沒關系,都讓開。”

衛一全依然笑得溫和,半點也不惱:“你看咱們劇組今天殺青,這可是拍電影不是小事,許青是我們的主演,這要是出了什麽事情,我這電影怎麽辦?”

隊長身後一個毛頭小子不耐煩道:“那關我們什麽事?麻煩你配合一點,讓開路。”

衛一全眼神一冷,那隊長是個老江湖了,一看衛一全這樣子就知道不是個好惹的主,他擺了擺手,把身後的人給阻住了,依然面癱着臉道:“這是我們的工作職責,不能輕易對外洩露別人隐私,還請你諒解一下。”

衛一全還要再說,許青扯了扯他的衣袖:“沒事,我去一趟很快回來。”

許青跟那隊長對視一眼,似乎已經明白了什麽,安撫衛一全:“放心不會影響電影,我又沒犯事。”

許青說着還笑了一下,衛一全只能将人放開,看着許青跟着幾個警察上了警車,心裏不爽到了極點。

他也沒心思吃飯了,這次殺青好多媒體都接到消息,別墅外還不知道埋伏了多少人,這事肯定會被爆出去……

他腦子飛快地轉着,立刻給自己認識的幾個媒體人打了電話,林柒那邊不用多說,已經第一時間聯系了公司。

衛一全拿了外套就要出門,馬可擰着眉頭跑過來:“你瘋了?剛喝了酒敢開車?怕事情還鬧得不夠大是不是?”

一旁張喬跑了過來:“衛導,我沒喝酒,我來開!”

衛一全也顧不上太多,立刻讓開位置,衛一全讓馬可幫忙看着飯局,任苒也踩着高跟晃了過來,道:“放心吧,我跟馬可在這兒沒事的。”

衛一全點點頭,急急上了車。

附近的派出所就那麽一家,等他們到的時候才知道人沒在派出所,已直接被接去了市局裏。

衛一全臉色更沉了,有意想打聽一下到底怎麽回事,派出所的人卻是一問三不知。

市局裏可不是誰都能進的,衛一全讓張喬将車停在市局門外停車場,先給衛家打了個電話,二十分鐘後,有人從門裏出來,看了看站在階梯上的衛一全:“是許青家屬衛一全嗎?”

張喬:“……”

衛一全立刻掐了煙:“是我。”

“進來吧。”出來接人的是個年輕女警,長得很可愛,又看了張喬一眼,“你呢?”

張喬:“……”他總不能也是許哥家屬吧?會被衛導打死的。

幸虧衛一全轉頭道:“你就在外頭等我,辛苦了。”

張喬忙搖頭:“沒有的事,您放心去。”

時間已經很晚了,市局裏還有人在加班,這裏的辦公室和辦公室之間隔音措施很好,走在走廊上只能聽到腳步聲,安靜得讓人心裏發慌。

衛一全被帶上三樓,在挂着“一組”的門牌前停住了,女警察敲了敲門,好半響裏頭才有人出來開門。

衛一全探頭看了一眼,發現這辦公室挺大,裏頭坐着方才來帶人的幾個警察,許青正背對自己坐在一把椅子上。

開門的人正是先前毛躁的小夥,一看衛一全就皺眉:“你怎麽……”

那女警官瞪了他一眼,将人推開,徑直沖裏頭道:“王隊,人帶來了。”

“嗯。”面癱隊長手裏拿着一些資料,頭也不擡道,“來了就進來吧。”

許青回頭看了一眼,沒想到會看到衛一全的臉,登時整個人一僵。

衛一全發現許青瞬間變得有些不安和局促,這種神色他已經很久沒在許青身上看到過了,他皺起眉,詢問地看向了王隊。

王隊長公事公辦地道:“衛先生,首先我要說明一下,如果這是大案要案,你是不可能被允許進來的,請不要誤解我們是在濫用職權。”

衛一全心不在焉,敷衍地點了點頭,快步走到許青身邊。

王隊繼續道:“這次的事我們只是例行問話,需要許先生配合我們提供一些線索,他從進門到現在情緒都不太好,我想有你在這兒,他可能會更放松一些。這對我們的案子進展有一定好處,所以才會允許你過來。”

許青抿住唇,臉色反而更白了一點。

衛一全皺着眉,揉了揉許青的頭,王隊權當沒看見,轉回視線繼續看着許青道:“那麽許先生我們繼續吧,你也不想陪着我們一起加班吧?聽說你們今天是殺青宴,雖然我們也不想這麽不近人情,但案子緊急,還請你諒解。”

這位王隊長雖然是個面癱臉,說話也沒什麽情緒起伏,但說辭卻很禮貌,不會讓人不愉快。

許青頓了頓,這才将手擡起來,在面前的桌子上指了指:“這個人,我認識。”

衛一全這時候才注意到面前桌案上放着幾張照片,許青指得一個人是個很瘦弱的男人,大概五十歲左右,面頰幾乎凹陷了進去,眉骨很高,眼神無光,看起來沒什麽生氣。

衛一全坐在許青旁邊,有些不解地看了看照片,心裏猜測:大概是許青認識什麽人,這才被帶來指認了。

“你确定只認識這一個?”王隊道,“其他幾個呢?還有認識的嗎?”

許青很僵硬,偷偷瞄了衛一全好幾眼,最終無奈地擡手:“這個……和這個,我見過,但不知道叫什麽。”

王隊旁邊一個警察一直在做記錄,聞言道:“這個人叫大慶,那個胖的叫二慶,是兩兄弟,他們是給你家裏人提供毒-品的人。”

衛一全一愣,一向靈光的腦子頓時有點轉不過彎來了。

“毒-品?”他機械地重複了一聲,“什麽毒-品?”

許青腦袋低得更低,仿佛做了見不得人的事是他一樣,他幾乎不敢去看衛一全的神色。

王隊長沒理他,繼續問許青:“你出走那年是多少歲?”

“……十七,那天是我生日。”許青只覺得一直以來努力掩蓋的一切都在崩塌,他死心了一樣地閉上眼,“我是被我姐姐……放出去的。”

“你姐姐,是這個人對嗎?”王隊又拿出一張照片,照片上是個同樣穿着學生服的女生,看校服跟許青應該是同一個學校的,女生長得很精致美麗,笑容很溫暖安靜,簡直像是女裝版的許青。

“許凝,”王隊道,“跟你是龍鳳胎,出生時間只比你早了兩分鐘,是嗎?”

衛一全又震驚了——他完全不知道許青居然有個龍鳳胎姐姐!

許青點點頭:“是。”

王隊道:“那之後你們還有聯系嗎?我們一直沒找到她。”

許青:“……偶爾有。”

王隊看着他:“能告訴我們她的聯系方式嗎?”

許青抿了抿唇,顫抖着聲音道:“可、可以不要找她嗎?你們要問什麽,問我就行了,她知道的和我知道的差不多……”

“不一樣。”王隊搖頭,“據你母親的供詞,你被你姐姐偷偷放跑後,你姐姐還跟他們生活了三年,那之後才找到機會逃掉的。”

許青一下捏緊了褲子,整顆心都在顫抖:“可……可是……”

“她知道的消息肯定比你多,”王隊道,“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們打攪她的生活,但是有些事不好好面對的話,永遠也走不出去,不是嗎?”

許青半響都沒說話,旁邊年輕小夥好奇道:“其實我很好奇,你姐姐就比你低調,躲得也很深,我們完全找不到她的任何痕跡,就好像這個人已經不存在了一樣;你反而去當演員,連名字也沒換一下,找你實在太容易了。”

許青閉着眼,他能感覺到衛一全一直看着自己,但他不敢睜眼,怕看到對方眼裏的不敢置信和失望,怕看到他的嫌棄……

許青只得一直閉着眼,小聲道:“因為,因為我要賺錢。”

“什麽?”那年輕小夥沒聽清,“什麽錢?”

許青深吸一口氣:“因為我要賺錢,我當初離開就是為了賺錢,只有賺了錢才能把我爸媽送去戒毒所,才能給他們治病,才能不讓人欺負我姐,才能為她找個好人家,才能把我們抵押出去的房子拿回來,才能還上外債!”

衛一全越聽越心驚,看着許青蒼白的臉色,腦中滑過接觸他以後的種種細節,終于明白了他骨子裏的自卑是怎麽回事,終于明白了他不喜歡惹事,性格溫馴,毫無脾氣,對所有人都小心翼翼是怎麽回事。

他的心疼得心髒幾乎要痙攣了,他以為的從來都不是真相,每個人心裏都有自己的秘密,親眼看到的也未必是真實,他怎麽就能自以為是地認為……自己是了解這個人的呢?

原來他從來不曾觸碰到真正的許青,許青将秘密埋了起來,埋得太深以至于根本無人能發現絲毫端倪。

仔細想想,許青的群演工資雖然低,但劇組是要管飯的,這為他節省了很大一筆開支,他還有兼職其他的工作,加上房租金恩旬給他大開方便之門,他怎麽會把自己活得那麽糟糕?

拿送快遞和送外賣來說,多跑幾趟那都不是個小數目,全看人勤不勤快了。

許青這樣認真的一個人,工作上絕對不會不盡心,可他手機還是多年前的老人機,家裏不裝寬帶,衣服就那麽幾件;他幾乎沒有額外開銷,怎麽可能一點存款都沒有?

那些錢都去了哪裏?

衛一全只覺腦仁嗡嗡發疼,想起廣告剛拍完的時候,許青小心翼翼地問自己,什麽時候能拿到錢……

衛一全深吸一口氣,只覺喉嚨發緊——許青一直以來到底過得都是什麽日子?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歸久居大大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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