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8.對抗

許青指認完自己認識的人,無奈之下先申請跟自己的姐姐打了個電話——衛一全發現許青摸出的電話居然是之前那個老人機,他居然一直在用兩個電話,老人機的電話簿裏才有他姐姐許凝的電話,而新手機裏則一點痕跡都不留。

許青跟姐姐許凝通完電話,這才将電話號碼和姐姐目前的住址告訴了警方,在警方進一步核實了相關信息後,才将他放走。

到門口的時候,年輕的警察小夥道:“請保持手機24小時開機,近期不要出市區方便我們聯系。”

許青無精打采地點點頭,整個人已經完全蔫了下去,衛一全一直沒說話,等警察走了,他才看了許青一眼:“金哥知道這件事嗎?”

許青不知道他為何這樣問,只搖頭:“沒有人知道。”

“你所謂的便宜師傅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他當年出走,就已經做好了将秘密埋藏一輩子的打算,他老家偏僻,也無人會去調查,他之所以沒換名字,是覺得不會有人追查得到他的過去。

畢竟他跟家裏斷了聯系之後已經過去十年了。

哪怕是狄興當年挖他的背景,也根本沒有發現任何問題——畢竟不會有人對一個陌生人的家庭是不是有犯罪前科感興趣,就算查,也查不到公安系統裏去。

許家因為毒-瘾窮困潦倒,他的父母,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包括好些親戚都因為這個事一身的外債,一身的病,自然也沒有那個條件,沒有那個時間能知道他在外頭做什麽,過得怎麽樣,是生還是死。

他和他姐姐奇跡般的出淤泥而不染,但早熟的許凝知道,若不早日逃開,最後也終歸會落得同一個下場。

小時候他們逃不掉,就算逃掉也無法養活自己,而且若是出逃被警察發現,家裏人就會被強制送往戒毒所,屆時家裏的所有外債會全部壓到還沒成年的兩姐弟身上,他們承受不起,也不想承受;直到許青十七歲那一年,許凝才囑咐他忘了許家,忘了有這樣一群家人,忘了自己這個當姐姐的,就當自己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重新去生活,不為任何人,只為自己。

許青一直記得,那天夜裏在下大雨,雷聲轟鳴,疲憊的父母沒有像往常那樣反鎖姐弟倆的房間,這讓許凝找到了機會,将弟弟推出了門。

回程的路上,許青一言不發,衛一全一直在抽煙,也沒有說一句話。

張喬充當司機角色,從後視鏡瞄了兩人好幾次,意識到事情可能有點糟糕,但他也不敢多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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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喬把車開回了橙心公司樓下,公司裏燈火通明,亮如白晝,顯然高層都在等着他們給個答複。

早已接到消息的林柒在門口焦急地等待,看到二人下車,忙趕了過來。

許青笑了笑:“沒什麽事,只是幫忙指認幾個人。”

“指認?指認誰?”林柒可沒有那麽好忽悠,警惕道,“你到底還藏着什麽秘密!你要是不說清楚,公司要如何給你公關?”

她說着又看向衛一全,見衛一全臉色難看,更心急如焚道:“究竟怎麽回事!你們不要吓我!”

張喬尴尬道:“那個……林姐,衛導,許哥,我就不妨礙你們了。”

衛一全點了點頭,頗有些心不在焉:“你自己回去也不好,就開我這車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之前聯系了人了,一會兒就來接我。”張喬被這壓抑的氣氛壓得難受,忙道,“你們上去吧,不用管我。”

衛一全也沒那個心思跟他客套,敷衍地點點頭,率先朝前走去了。

許青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想:也許這就是最後了,自己完了,什麽都完了。

許青想着:其實也是自己活該,王隊長說得對,若不好好面對,是永遠也走不出來的。有什麽秘密是可以瞞一輩子的呢?他早該知道,自家那群無藥可救的人總有一天會将自己拉下水的,他就該改名換姓,從此過上普通人的日子,至少不會連累這些為自己付出了心血的人——橙心公司、林柒、骊總、衛一全。

還有那些給自己提供了工作機會的劇組們。

自己這樣隐瞞,就是欺騙,越是不想拖後腿,結果越是給人惹麻煩。

可他一定要因為自己無法選擇的出生,而放棄自己想得到的東西嗎?真的無能為力嗎?

連一點奢望和僥幸的心理都沒資格擁有嗎?

許青沉默地走進電梯,衛一全掐了煙,揉了揉眉心:“林姐,這事我會幫忙想辦法的,一會兒你聽見什麽都不要着急,幫我穩一穩那些人的情緒,好嗎?”

林柒抿住唇,知道這次事情可能比自己料想的還要糟糕,但她畢竟是見多了大風浪的女人,她很快冷靜下來,鎮定道:“你确定你能解決嗎?”

“我确定。”衛一全放下手,眼裏多了幾分堅定,“只要您願意幫忙,您是許青的經紀人,而且從事這行這麽多年,有一定的名望和人脈,他們總會聽你幾分意見。”

“我盡量。”林柒看了看神魂不在的許青,擔憂道,“我相信,我們任何人都不想他出事。”

衛一全點了點頭。

這次不用許青和衛一全重複一次事情經過,衛家和王骊早就通過自己的渠道知道了局裏發生的事情。

王骊一向溫柔的面色難得嚴肅起來,眼神帶着濃濃的懷疑,二人進門後她問得第一句話就是:“查過了嗎?”

衛一全一愣。

王骊道:“我是說許青的尿-檢。”

衛一全看着自己的母親,還有高高在上的一衆高層,他們冷漠審視的目光像一把把尖刀,就這樣戳進了毫無防備的人的心口裏。

饒是衛一全都感覺到了從骨子裏冒出來的涼意,更何況許青?

他胸口翻騰起滔天憤怒,但又瞬間被他壓制了回去——他知道憤怒于事無補,他和許青都要承擔一定的責任,公司沒有任何理由應該為許青的隐瞞來買單,衛家的名聲也可能因此而受到損害,推舉許青的自己也責無旁貸。

衛一全閉了閉眼,盡量冷靜地回答:“許青沒有問題。”

王骊看着他:“這是你認為的,還是尿-檢的結果?”

衛一全深吸口氣:“局裏尿-檢的結果。”

畢竟是在那種環境下長大的小孩,局裏以防萬一還是讓許青做了個抽血和尿-檢,結果當然都是沒有任何問題,許青很正常。

王骊點點頭,這時候才看向許青:“坐吧。”

林柒聽到這裏雖然不知道具體情況,但也意識到了這是什麽事情,她一顆心瞬間提了起來——若是與這種事牽連上,無論再有多少理由,這個藝人的星途都徹底完蛋了。

幾個高層開始輪番質問許青究竟是怎麽回事,讓他說出前因後果,許青并不願多提,卻也知道躲不過去,只得将事情簡單地說了說,省略掉了許多細節——比如他和姐姐過得有多麽生不如死;比如姐姐好幾次差點就被賣去換錢;比如高利貸拿着刀子揚言要殺了自己,以此威脅讓父母還錢等等等等。

他不覺得現在再來打苦情牌有什麽意義,公司是無辜的,他們只需要知道真相。

林柒這時候才知道究竟是怎麽回事——許青的家人多年前就開始聚衆吸-毒,聚得還都是自家人,也因此一直沒有人報案。

聽許青的意思,最開始的時候其實與他們家無關,是母親的堂弟吸-毒,欠了債來借錢,許青那時候還小,具體情況也不清楚,當他和姐姐發現不對時,家裏人都已陷入了惡魔的深淵,并且債臺高築。

她臉色發白,腦子也轉不過來,她此時才想起自己問過許青,到底為什麽來演戲,為什麽堅持做了那麽久的群演,去找份其他的工作做不是更好嗎?可許青都沒有回答,實在被問得急了,也就說兩個字:夢想。

夢想原來是這麽……可怕又沉重的東西嗎?許青的夢想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呢?

許青閉了閉眼,總結地道:“對不起我騙了你們,我以為……”

“你以為沒人查你?你以為你跟家裏斷了聯系就真的是個無父無母的孤兒了?”一個高管氣得砸桌子,“你知道不知道這件事一旦走漏消息,會變成什麽樣子?你賠得起我們的損失嗎?賣了你也賠不起!”

許青不做狡辯,只低着頭說:“對不起。”

“如果說對不起有用的話,世界上還有這麽多破爛事嗎!”另一個高管氣得想揍人,“你信不信橙心現在就可以起訴你!你這是為了謀求私利故意設置的欺詐!你這是犯罪!”

“我看你跟你父母就是一個樣,你還是從哪兒來的回哪兒去!在事情還沒有鬧大之前!”

“就你這樣的還想當大明星!你這是做白日夢!”

難堪的,否定的話越來越激烈,許青沉默不言,他仿佛已經習慣了被人如此對待。

他的耐性,他的脾氣,他的溫馴其實從來不是無跡可尋,只是沒人在意罷了。

衛一全終于忍無可忍,他站起身,在一群高層的漫罵指責,激烈讨論如何及時止損時,他踹翻了自己坐的椅子,然後提起椅子,狠狠砸在了會議桌面上。

“砰”一聲巨響,無辜的椅子斷了一條腿,場面登時鴉雀無聲,王骊沉痛地看着自己的兒子,林柒咬住了牙關,衛一全鐵青着臉,将瘸了腿的椅子扔了下去。

“說完了嗎?”衛一全一把扯開衣領,冷笑,“沒說完的站出來給我開開眼。”

全場寂靜,衛一全老實太久,他們都差點忘了,這位衛家的大少爺從小就沒什麽好脾氣。

最後還是王骊打破寂靜,開口道:“阿全……”

“現在是說正事,別叫我這個名字。”衛一全打斷。

王骊被堵了一下,只得道:“好吧,衛導,我希望你能冷靜地不要摻雜任何私情的來對待這件事,他騙了你,也騙了我們,現在警察要是公開案件,他就會給公司帶來數不清的損失,衛家或許都會被牽連,你明白這件事的嚴重性嗎?”

衛一全點頭:“是,你說得有道理,他現在就是個極速貶值的商品,若不立刻抛出止損,就會讓事情更加糟糕。”

許青在他說出商品兩個字的時候,輕微地抖了一下,但很快他又恢複了安靜的模樣,一幅願意接受任何處罰的從容淡定。

“但是,這是按照商品來說,”衛一全話鋒一轉,“骊總,還有各位先生們,許青是個人,而且是個擁有優秀品質的人,哪怕身處逆境他從未放棄過自己,憑什麽要在這裏被你們如此貶低?就因為他家是個毒-窩?這種事是他能選擇的嗎?”

王骊嘆氣:“衛導,你說的道理我們明白,但……”

“你們不明白,”衛一全道,“現在放棄他為時尚早,這件事只要我們願意處理,就能制造出新的話題,甚至能翻盤。”

衆人一愣,覺得他簡直異想天開:“這種事只要牽扯上就沒完沒了,衛導是大藝術家,恐怕是常年兩腳不沾地,不知人間事了吧?”

“我沒有異想天開,問題是你們願不願意做,”衛一全道,“在自己的藝人處于逆境時不放棄,以後也能成就一段佳話;放棄他雖說無錯之有,但也未免令人寒心。”

王骊皺眉:“現在不是說情懷,不是講人情溫暖的時候,我們是盈利性公司,不是送溫暖的慈善機構!”

“那咱們說點現實的,按照合同,許青也沒有違背任何一條規定,也沒有做錯任何事,你們沒有開除他的理由,除非你們賠償違約金。”

“我們賠償?”一個高管簡直要氣死了,“這是他騙了我們!”

另一個高管道:“衛導,麻煩你說這句話時先看看合同條款,我清楚記得合同裏有一條,若是非不可抗性原因,乙方造成甲方巨大損失的,甲方有權解約并索取賠償。”

衛一全冷笑:“這就是不可抗原因,這并非許青的意願不是嗎?”

那高管被衛一全的歪理邪說激得要吐血:“這怎麽能是不可抗原因?這是可以避免的,前提是他簽約時不要有所隐瞞!”

衛一全點頭:“你們可以請律師來打這場官司,但最後的輸贏有什麽意義嗎?許青沒有錢賠給你們。”

“你!!!”那高管簡直無語了,衛一全這話也太不要臉了!

“既然輸贏沒有意義,那不如面對現實解決問題。”衛一全冷冷道,“說人欺騙,難道你們沒有欺騙過任何人嗎?你們手裏的錢是怎麽賺來的?每一筆都從未違背良心嗎?這行裏的水有多深,你們不比我更清楚嗎?”

“這是兩碼事!!”一群人激動拍桌道。

衛一全擺擺手,顯然不想在無意義的話題上浪費時間:“骊總希望我不要摻雜私情,但是我做不到,他是我衛一全認定的人,他也是我所欣賞的人,他的未來不可限量,我為何要用冷漠的商業法則去決定他的生死?你們願意做這樣的人,不代表我也願意,我喜歡活得有人情味,有錯嗎?”

王骊深深吸了口氣,頭疼地捂住了腦袋:“衛一全……”

衛一全不理會她的說辭,道:“現在我有三個方法,我們一步一步來,解決這件事是可行的,甚至可以翻盤。你們就說做不做吧……哦對,不做也不行,我有大部分的股權在手上,不管你們做出什麽決定,我有一票否決權。”

“你!!!”一群高層氣得要抽過去,又去看王骊,一雙雙眼睛裏都透着憤怒和懊悔——這就是衛家要寵的兒子!這就是你們當初不顧反對将股權分給了他的下場!這就是你們非要他當衛家繼承人的下場!他遲早害死衛家所有人!

王骊無法,只得道:“什麽辦法,你先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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