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結婚的對象,必須是能解開此物之人

段明昱瞳眸驟然一縮,神色晦暗不明盯着那散了一地的小木塊。

程諾僵在原地一動不動。他有點搞不清楚狀況了,這确定只是一堆木頭,而不是什麽了不得的奇珍異寶吧?

為什麽他這個反應?

“啊!解開了!”段星舟趕忙跑過去撿那個紅色小球。

是啊,解開了。

居然就這麽解開了。

段明昱迅速收斂了神色,再望向程諾時,已然又是那溫和含笑的模樣。

“實在不好意思。”段明昱邁着長腿朝着他這邊走近了兩步,神情無奈地說道:“我只是怕他這樣纏你,讓你厭煩。”

他這麽說程諾也就信了,畢竟,腳下這堆真的只是幾塊木頭,哪裏值得他大驚小怪的。

林叔和寸頭男人默默地撿起了地上散落的木頭塊,段星舟拍幹淨小球上面的灰,又跑回來眼巴巴遞給程諾。

程諾不由笑了笑,伸手接過由衷地說:“沒有,他挺乖的。”

聽懂自己被他誇了,段星舟迫不及待拉起程諾空着的那只手,放到自己的頭頂,歪着頭,小動物似地在他手心裏蹭了好幾下,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使勁兒瞅着他。

程諾登時哭笑不得。

段星舟如此黏他,林叔和寸頭男人都不由多看了他兩眼,段明昱眸光微閃,笑起來,示意程諾:“先別站着了,你渾身濕透,還是趕緊去換身衣服吧,當心生病。”

濕衣服貼在身上确實很難受,程諾将他們引到堂屋坐下,便上樓去換衣服了。

程諾也沒想到自己一上樓,段星舟就跟小跟屁蟲似的黏上來了。

“諾諾,諾諾!諾諾!”

“諾諾,你好了沒有。”

換個衣服,短短幾分鐘,房間的門都快被撓穿了。

程諾抓了抓濕潤的頭發,終于打開門,猝不及防懷裏一重,段星舟撲到了他身上,八爪魚似地纏住了他。

“找到你啦!”他語氣甜滋滋的,聽起來特別高興。

其實程諾脾氣不算特別好,換做是別人三番五次這樣動作親密地貼近他,他早一拳過去了。

可他把段星舟當做一個孩子,還是一個傻孩子,于是多了許多寬容。

就算他叫出“諾諾”這種他避之不及的肉麻稱呼,也沒去刻意糾正,被他這樣抱着也沒惱怒,只是說:“你勒着我了,先放開。”

段星舟手上稍微松了些,卻仍是不放開,眼眸彎彎沖着他不停地笑。

“你傻樂什麽呢?”程諾感到好笑。

“我看到你好高興,諾諾。”段星舟軟乎乎地說:“我跟你在夢裏見過好多好多次,你終于能陪我一起玩兒啦!”

“陪你玩兒可以。”兩人之前都沒見過,段星舟連他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怎麽可能夢見過他。程諾當然不會把一個小傻子的話當真,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推開:“但是我們得到樓下玩。”

這房子很老舊了,陽臺圍欄也不夠高也不夠結實,窗戶也沒安裝防護網,程諾怕自己一個不留神,這位小少爺出什麽意外,那他這種無産階級可賠不起。

“哇哦!太好了!”段星舟又亮又圓的大眼睛彎起可愛的弧度,舉起雙手歡呼:“我要和諾諾私奔啦!”

“什麽私奔?胡說八道。”程諾沒好氣:“誰教你這麽說的?你知道私奔是什麽意思嗎?”

“珠珠姐告訴我,私奔就是和喜歡的人一起玩兒呀。”

“珠珠姐?”還挺能糊弄孩子的。

“她是我的好朋友。”段星舟總是不自覺就又湊近他,抱住他的胳膊:“我想跟諾諾做最好的朋友。”

他說話語像極了小孩子,溫溫軟軟的,充滿稚氣,但表情看起來很認真。

程諾莫名感到一陣心軟,卻挑了挑眉,揚聲道:“那我問你,你是不是對所有第一次見面的人都這樣說啊?我是第幾個了?”

他如此粘人又熱情,讓程諾很難相信兩人見面還不超過半小時。不過對于他,顯然是不能用尋常思維來判斷的。

或許他就是傻傻的,對誰都是這樣。

沒料到段星舟氣鼓鼓道:“我才沒有!”他瞪圓了眼睛大聲說:“我只對諾諾說過,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噠!”

程諾樂了:“真的?你說我要不要相信你呢?”

段星舟嘟起嘴巴:“我就是只對你說過!”

程諾揚起嘴角,随口道:“行吧,看在你如此有誠意的份兒上,我就做你最好的朋友。”

說白了這人就是小孩心性,不管今天多粘着你,明天後天分開了,轉頭就會把你忘得一幹二淨,哪裏還會記得他這個“最好的朋友”。

逗逗他開心好了。

“真的嗎?”段星舟開心地牽起了程諾的手晃來晃去:“好朋友是天天在一起,諾諾也會天天陪我嗎?”

程諾怎麽可能天天陪他,只說:“你若是天天來找我玩兒,我就陪你。”

“諾諾答應我了!太好了!”段星舟興奮得抓住他的手蹦蹦跳跳,臉上挂着燦爛的笑容,整個人看起來晶瑩而明亮。

段星舟牽着他不肯撒手,兩人就這麽出了房門,程諾才發現那個很有氣勢的寸頭男人就在門口站着,見他們過來後,什麽話都沒說,只沖着程諾微微颔首點頭。

看出來了,這個男人應該就是段星舟的貼身保镖。

先不提別的,單論這行事做派,也絕不可能是什麽普通家世。

不過這跟他什麽大關系,就讓他們躲個雨,最多一面之緣而已。

樓梯很狹窄,沒辦法并排走兩個人,程諾便将被段星舟一直牽住的手抽出來,讓他先下。

段星舟不幹了,回頭朝着他伸手,撒嬌渾然天成:“要牽,要牽嘛!”

程諾服了他了,只得重新伸手出去,段星舟頓時喜笑顏開。

段星舟緊緊握着他的手:“諾諾,你的手好熱呀,暖暖的。”

屁話,被你你握那麽久,當然熱了。

段星舟走在前面,他滿身孩子氣,高興起來走路都帶着些蹦跳。

“你慢點,別摔了。”樓梯有些陡,程諾忍不住在後面提醒他。

陳舊的木桌上,擺放着被摔開的孔明鎖。

段明昱修長的手指在木塊上輕敲着,眸光沉思。

自從星舟兩年多前出了意外傷到了腦袋之後,就一直這樣傻傻的。家裏所有人為了他這個病可以說是心力交瘁,國內國外看過無數專家,最後得到的說法卻都大同小異——或許某一天就能自己好起來,或許一輩子都好不了。

不用醫生再明說,其實都清楚,後者可能性更大。

原本是那樣聰慧絕倫的人,現在卻連一個三四歲小孩的智力都比不上,時時刻刻都需要有人照看着,只能被以養病的名義藏在家裏。

這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段明昱絕對不會讓弟弟一輩子都這樣下去,他不會放棄任何看起來可行的辦法,一條路不通,他便換另一條試試。所以等終于找到頗負盛名卻已經避世多年的智緣大師的住處後,便刻不容緩地帶着星舟過來了。

令他驚喜的是,大師果真有解法。

然而,大師的話卻令他意外。

“一個月之內結婚,可解。”

“結婚?”他遲疑:“只要結婚就可以?”

“不錯。”大師遞給他一樣東西:“只是,結婚的對象,必須是能解開此物之人。”

他接過端詳,內心卻充滿了疑慮。

不是因為這個太難辦到了,而是因為,實在太簡單。

這種孔明鎖,稍微聰明點的幼兒園小孩都能輕易将它拆解開來。

那豈不是能在物色一個各方面都合适的人選之後,再讓這人解開就成了?

大師仿佛看穿了他在想什麽,只淡笑着緩聲道:“一切,自有定數。”

而就在方才,這個孔明鎖解開了。

被一個男人。

其實這個東西原本是由他收着,星舟吵着要,他才拿給他。

毫無預兆路上突然下起了大雨,程諾出于好心攔了他們的車,帶他們回家避險。

星舟莫名地願意親近他,又主動将東西送給他,而他就這樣失手把鎖給摔開了。

這一切,天意一般。

難道真的是注定了嗎?

段明昱忽然開始拼起了那幾塊木頭,林叔知道這是從大師那裏得來的,不由好奇道:“段先生,這個小玩意究竟有什麽玄機?”

段明昱手下動作沒停,漫不經心笑了笑,不答反問道:“林叔,你覺得程諾這個人怎麽樣?”

“挺熱心的,模樣長得也端正。”提起程諾,林叔是由衷地感激:“今天要不是他,我們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想了想又笑起來,眼睛看向樓梯那邊的方向,欣慰道:“而且我看星舟少爺跟他挺投緣的。”

他在段家做了二十幾年司機了,以前跟着段董事長,現在跟着段明昱,段家從未薄待過他,他對段家的感情自然也很深。

兩年多前的冬天,星舟少爺突然遭遇意外,那樣一個聰明俊秀的小少爺結果變得呆呆傻傻起來,這讓他十分痛心。

段家在商界影響力極大,為了避免一些麻煩和不好的輿論,便一直對外宣稱星舟少爺在養病。因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到現在,就連星舟少爺以前的幾位好友都還不清楚真實狀況,只以為他身體虛弱,需要靜養。

沒了朋友,出去又太容易被人看出異常,所以星舟少爺這兩年來極少與外人接觸。

雖然董事長和夫人,還有明昱少爺都很疼愛他,但他們忙起來也沒辦法每時每刻都陪伴他,他就經常一個人孤零零地自己跟自己玩,自言自語。

他心裏十分不忍,剛好那時候自己的女兒林珠大學畢業了,董事長和夫人都十分信得過他家裏人,他便跟林珠商量了,讓她直接到林家工作,一來可以照顧星舟少爺,二來還可以當他的玩伴。

兩人本來就從小認識的,以前關系也不錯,林珠一口就答應了。

有人伴之後,家裏果然不再那麽冷清了。不過到底男女有別,還是有許多不便之處。

星舟少爺好像很喜歡這個程諾,而這個程諾看起來不像是心術不正之人,如果能把他接回家,多一個人陪着星舟少爺多好。

只不過他只是這麽一想,畢竟小少爺在家裏如珠似寶,被看管得極嚴,連他以往的那些好朋友都被杜絕見面了,更不可能讓一個外人靠得太近。

段明昱很快将孔明鎖拼起來複原了。

他微微偏頭,目不轉睛盯着它看了會兒,手上使用了點力,往下一摔。

伴随聲響,孔明鎖砸在地面,卻完好無損。

林叔終于被拉回了思緒。他不明白段明昱此舉何意,只是驚訝道:“居然沒摔開?”怎麽方才程諾失手一摔就散了呢?

段明昱沒說話,擡眸看向樓梯那邊。

還沒看到人影,就已經聽到了段星舟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的聲音。

他這個弟弟今天格外興奮。

林叔欣然道:“好久都沒見小少爺這麽開心過了。”

程諾趿着人字拖,将段星舟這個小黏人精帶到了一樓的雜物間,這裏堆放的都是一些他以前用的舊物。

他試圖從裏面翻出一些小玩意來給段星舟玩,打發一下時間。

程諾找到一個鬼怪獠牙面具罩在臉上,猛地轉過頭去對着段星舟,幽幽道:“猜猜我是誰?”

沒想到蹲在身邊的段星舟被他吓得一個哆嗦,臉都白了。

“怕,怕,諾諾我怕!”

“膽子怎麽這麽小啊你,這有什麽好怕的。”還以為他是無知者無畏,天不怕地不怕呢。程諾嘴上這樣說,卻馬上把面具取下來放回去,關上抽屜。

段星舟清澈的眸子裏氤氲着水氣,手指緊緊揪住他的衣服:“妖怪會吃人的!”

“嗯……說的也對。”程諾壞笑:“妖怪最喜歡挑你這種鮮嫩可口的美少年了,一口能吞好幾個呢。”

段星舟嘴巴一扁,眼淚開始打轉了。

那個叫許今的寸頭男人一直在身後守着,似乎看了這邊一眼,程諾察覺到了,難免有點心虛,摸摸他柔軟的頭發。

“好啦,騙你的,逗你玩的。”程諾笑着說:“你這麽可愛,妖怪才舍不得吃呢。”

根本不管用,段星舟害怕地嗚咽起來,程諾感到頭疼,他最怕人哭了,脫口而出:“不許哭!”

搞得像欺負了他一樣……好吧,确實有點欺負了。

段星舟用雙手揉自己的眼睛,似乎想把眼淚給揉掉,程諾被他這個動作弄得有點想笑,心口又有幾分酸軟,将他的手輕輕扯開,語氣也溫柔不少:“別揉了,對眼睛搞不好。你不哭,我給你找玩具,陪你一起玩兒好嗎?”

段星舟淚盈于睫望着他,鼻音濃濃地輕嗯了一聲。

“真乖。”

程諾站起身來,又在櫃子裏翻起來,他随手掀開一個半敞的紙盒,想看看有什麽,可誰知裏面赫然躺着一只碩大的死老鼠!

這屋子久不住人了,有老鼠是正常的事。程諾這個鄉下長大的孩子已經司空見慣,反應很平常,沒料身邊的人又大叫起來!

段星舟傻歸傻,個子卻比程諾還要高一些,現在卻眼淚汪汪直往程諾懷裏鑽,極力尋求安全感;“怕!我害怕!”

程諾實在哭笑不得:“喂!你怎麽這麽嬌氣!”

“我怕!”方才強忍的淚珠大顆大顆滴落,段星舟緊緊摟着他,恨不得将他骨頭都勒斷了:“它咬我,嗚嗚嗚嗚……”

“扯淡,它哪裏咬你?”這簡直是老鼠都要喊冤的程度。程諾原本還下意識想掙開,但感覺到他是真地害怕,擡手摸了摸他的背脊,安撫他:“老鼠都死了,不會動了,我來把它弄走。”

段星舟終于肯松開他,小心翼翼瞥了眼那只死老鼠,又飛快收回視線。

程諾把段星舟扒到身後,在旁邊一直沒出聲的寸頭男人這時走上前,沉聲道:“我來吧。”

“不用。”程諾面不改色地直接端起那個紙盒往外走,而段星舟滿臉淚痕地跟在他身後,想靠近又不敢靠太近。 剛走到房門口,迎面差點撞上一人。

是段明昱,可能是聽到段星舟哭鬧的動靜,不放心過來看看。

段明昱先是看了一眼程諾,又垂眸看了一下他手中的盒子。

他臉上的表情沒怎麽變,但程諾明顯察覺到他的呼吸突然滞了一下,整個人靜止幾秒鐘,默默地讓開了。

程諾心中暗暗感到好笑。

段星舟是怕老鼠,但段明昱明顯是因為有點潔癖,惡心他手裏的東西。他方才注意到一樓的桌椅板凳都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凳子上還墊了東西他才坐下。

如果不是因為萬不得已,這一行人應該永遠都不會屈尊降貴地踏入這種滿是灰塵、充滿了黴味,還有死老鼠的破舊屋子裏。

可是沒辦法,現在雨還在下,路也不通,就只能勞煩他們再忍一忍了。

只不過他真地挺好奇的,因為這一行人真的和這荒野鄉村格格不入,也不知道他們跑來這裏是為了什麽。

把死老鼠扔到了後院的樹林後,段星舟很快就不哭了,他情緒來得快,去的也快,臉上又重新挂上了笑容。

程諾回去繼續翻找,終于讓他翻一個可以娛樂的玩意——兩個綠色的跳跳蛙。

開關擰上幾圈以後,它就會在地上跳着走。

這東西超過兩歲的小孩都不愛玩了,可段星舟很感興趣。

他興高采烈地拉着程諾就要比賽,看看誰的跳跳蛙跑得遠,贏了的人還要有獎勵。

瞅着他純真無邪的大眼睛,程諾心想他要的獎勵無非就是什麽吃的玩的,正好他吃了酒席,帶回來的還有一些喜糖喜餅和罐頭,夠糊弄的了。

于是有意讓着他,讓他的小青蛙跑得更遠。

“我贏啦我贏啦!”段星舟歡呼雀躍,如果有翅膀的話,他恐怕都要原地起飛了。

林叔在旁含笑欣然地看着這一幕,段明昱也在淡淡勾了勾嘴角,只是他一直盯着的人,是始終都對段星舟很有耐心的程諾。

“哇,星舟這麽厲害呀。”真的只有傻一點,才會擁有如此單純的快樂吧,程諾都有點被感染了,拍手鼓掌,很是給他捧場,好整以暇問:“那你想要什麽獎勵呢?”

段星舟用那雙烏黑明亮的眼睛定定望了他片刻,毫無預兆地突然湊近他的臉。

啾的一聲。

完全就沒有防備的程諾,就這樣被他親了一下。

程諾愣神了有幾秒,摸着自己的臉頰,登時又氣又好笑。

明明知道他确實是個傻的,可是,為什麽有種被套路的感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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