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風急雪驟,又是在山崖之上,白溫景也擔心白璇身體受不了,因此并沒有帶她停留太久時間。身後白岚他們的馬車已經追了上來,白溫景便策馬上前,将白璇放了下去。

等白璇站穩之後,白岚便從馬車裏伸出手來拉住了她,卻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方才還在擔心白璇會被凍着,卻沒想到在馬背上待了那麽久,她的手竟然還是溫熱的。

看着白璇借力上了馬車,白溫景這才驅馬回到了隊伍最前面。

一行車馬浩浩蕩蕩地往蕪州城最繁華熱鬧的地方行去,身後的雪地裏只留下了道道轍痕,還有衆人深淺不一的足跡。

白璇尚未從方才的壯闊雪景和白溫景意味深長的話中反應過來,她的拇指不自覺地摳着手心,忍不住将車簾子掀起了一條細縫,又看了眼車窗外。

白溫景和她說那些話是想做什麽?想告訴她什麽?白璇竟然不敢多想。

這世道如此混亂,江湖風起雲湧,她和白岚一天不離開山莊,就一天都不能躲開,命運已然是被糾纏進去了。再深一想,就算能夠離開山莊,又有何用呢?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大啓朝國祚将崩,也就是這十來年的時間,她是最清楚不過的。

如果只是她一個人在這裏,大概真的會想找一個地方jsg避世隐居,等到所有的動亂都結束了再回來,但她卻不能那樣做,白岚去哪兒,她就必須跟去哪兒。

白璇靠在窗邊靜靜地出神,白岚叫了她好幾聲她都沒聽見,最後還是沈晏在旁邊輕推了她一下,她才終于反應過來,神情還有些茫然地問了白岚:“岚姐姐,你叫我了?”

白岚把出門時雪柳給她們的小手爐塞在她懷裏,又把自己的手也覆上去,問道:“方才義父和你說什麽了?你一回來神色就不太對。”

這事白璇也不知道該怎麽和她說,畢竟現在連她自己都還不确定,既不确定白溫景的想法,也不能确定她所知道的未來的事會不會依然存在變數,可她又實在想不出合适的理由來和白岚解釋,心裏也實在不想騙她,就道:“也沒什麽,爹爹說的我都沒太聽懂,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們說。”

她這樣說了白岚反而安心,必然不是有要緊事要瞞着她的樣子,也就沒再追問。

沈晏靠在車廂的另一邊,手裏拿着個果子啃着,時不時把頭探出去看一眼外面。馬車已經走到了大道上,速度快了很多,他被撲了滿頭滿臉的雪,趕緊又鑽了回來。

他拍了拍落在身上的雪,道:“這雪越來越大了,天寒地凍的,真的還會有人去領東西嗎?”

白岚臨走前在随身的小兜裏多裝了幾個小紅果子,給白璇遞了兩個,白璇随手丢給沈晏一個,道:“怎麽沒有,尤其在這種天氣去的人才會更多,蕪州城裏還算是好的了,倘若再往北走,又是一番景象,只怕是路邊便會有被凍死的人,屍骨埋在白雪之下,等到第二年開春時才會被發現,一場風雪就能要了無數人的命。”

沈晏也知她說的是真的,畢竟從前聽他爹娘提起這些也不在少數,卻又忍不住反問了一句:“你怎的知道的這麽清楚?你又不曾離開過蕪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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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斜了他一眼:“誰都像你一般,無知小兒。”

沈晏本也是故意戲弄的話,結果反被嘲諷了,小孩子心性,一時間面紅耳赤:“你還這般說我,分明我比你大了兩歲,從不叫聲哥哥就算了。”

白璇是不曾叫過他哥哥,畢竟一開始的時候她對沈晏沒有什麽好印象,後來因為相處久了算是有一點改觀,也覺得白岚應該不會喜歡上他這樣類型的男孩,但總歸還是要防備,叫得那麽親近又做什麽。

白璇翹着腳尖晃了晃,沒再搭理他,沈晏氣哼哼地拿了果子吃,轉身對着車窗外。

白岚看着有點兒發愁,這兩個人是一天都不能放在一塊兒待着,說不了幾句話就能吵起來,誰都不理誰了,不過她本也不喜歡白璇多和沈晏親近,便也不去勸着攔着,橫豎過不了多久就又能和好了。

下山之後沒過多久便到了蕪州集市上,白溫景下了馬,将馬交給下人牽着,然後去把白璇從車上抱了下來,白岚和沈晏也跟在後面下了車。

一排幾十個小攤已經擺好,煮粥的熱氣還有草藥香在半個集市上彌漫着,許多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帶口排着隊上前。

白溫景要到每個攤子前去看一看,也包括離這裏距離很遠的另一個集市,便把白璇他們安排在了幾個離左樓最近的地方,讓他們幫着發放一些包子和餅之類,命左樓留心保護他們的安全。

今日整個集市上都有山莊和鳴沙閣帶來的人,但畢竟來往的人衆多,難免會有渾水摸魚想挑起事端的,不能掉以輕心。

白璇略微挽了挽袖子,墊着油紙從籠屜裏把熱騰騰的包子包好拿出來,遞到她面前的百姓手裏。

她其實向來不是一個性格外向的人,在親近的人面前還好,可今日乍一見到這麽多生人,又都在用無比渴求的目光看着她,好像在等她來救命一樣,心裏就有些慌亂。

以前只是在電視上看到過那些發生了戰争和動亂的國家,是如何的饑民遍地,但畢竟離自己太過于遙遠,也體會不真切,可現在卻是真的懂了。

一個穿着一件縫縫補補了許多次的單衣的老婦人走到她面前,白璇看到她懷裏還抱着一個似乎剛剛足月的孩子,嘴唇被凍得有些青紫,正使勁地蜷縮着。

白璇想多給她一個包子,卻在正要裝起來時,被白岚按住了手,白璇一時間沒有懂,但還是聽了她的,只給了每個人平均的分量。

等這邊換了人,白璇要去休息的時候,白岚拉住她說:“若是給了她更多的,被其他人看到了又該如何想呢?祖孫兩個無依無靠,怕是會被欺負。”

白璇立時想通了,有些羞愧:“我想得太不仔細了。”

白岚捏了捏她的耳垂,道:“沒什麽要緊的,你先去那邊休息罷,已經站了那麽久了,我再發幾個便過去找你。”

不遠處的路邊擺了另外幾個小攤,每個攤上有一壺沏好的熱茶,白璇坐在那裏看着還在忙碌的白岚和沈晏。

這裏的赈濟和她以前從史書上,還有其他地方看到的都不太一樣,大約是因為大啓朝特殊的環境,還有蕪州城如今的處境實在是不同于尋常。

剛才從集市上的橋頭經過時,白璇遠遠地看到了官府的大門,門是緊閉着的,門前一片白茫茫,連積雪都沒有人來掃,幾日沒有升堂已經無須多問了,怕是形同虛設這個詞用在這裏都猶嫌不恰當。

百姓如今有了什麽難處理的事,第一個想到也只會是越劍山莊,而不是官府衙門,說不上這是好是壞,但白溫景很得人心這是不言而喻的。

茶倒出來片刻,已經微涼,青色的茶葉舒展開漂浮在水面上,襯着淡色的茶湯,白璇抿了一口,神色未定。

白岚倒是從前和父親走了太多地方,比現在更甚的場景也見了許多,因此比白璇要更冷靜些。

白岚現在也身量未成,只能站在一個小凳上才能夠得到高度,她正舀了一碗粥打算給面前的一個老人,擡頭時卻看到了對面小巷中似乎一閃而過一個人影。

對面恰好是背光的一面,又是在一條深巷中,白岚沒有看清,只覺得那人的身影十分的眼熟,心裏莫名湧起一股不安。她叫了一個人過來替自己,然後從凳子上跳了下去,撥開擁擠的人群走了出去。

那人已經不在了,但雪地裏的腳印卻說明她方才所看到的并不是一個錯覺。

白岚回頭看了一眼正背對着她的左樓,猶豫了一下,還是自己跟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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