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雖然現在情況也并沒有變得多好, 但白岚的出現卻讓她的心莫名地踏實了下來,說不出那種感覺, 就好像原本她還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 現在卻把腳踩在了實地上,能夠覺得眼前發生的一切都不是那麽虛幻,也能去鼓起勇氣面對。

白岚繞到前面摟着白璇的肩将她扶了起來, 兀述神色冷厲地看着白岚, 似乎随時都要動手一般,白岚卻先他一步将劍架在了他脖子上, 兩人之間劍拔弩張, 氣氛莫名緊張。

白璇見情況不對,趕緊伸手壓下了白岚的劍,握着她的手道:“是他救我出來的,不是敵人。”

兀述這時也看出這是白璇認識的人, 便沒有再理睬脖子上架着的劍,撇開視線向四周圍環顧了一圈。

白岚的出現既讓白璇安心,又讓她更加地擔憂, 問道:“岚姐姐, 你怎麽來了?”

現在他們四面受敵, 不是說這個的時候,白岚顧不上給她解釋, 急匆匆道:“先不說這個,那是沈晏的飛镖,上面淬了藥但只能堅持片刻,過一會兒這些人可能就會反應過來了, 我們快走!”

說罷,她一把握緊白璇的手腕就拉着她朝相反的方向逃去, 身後的兀述在片刻猶豫之後也跟上了她們。

白璇邊跑邊問白岚,腳下的雪和枯枝被踩得嘎吱作響:“沈晏呢?他一個人在那邊嗎?”

白岚道:“他躲在暗處,現在應該已經逃到我們前面了,不用擔心。”

三個人腳步有些匆忙慌亂地往前跑,白岚擋在白璇身前,用劍把兩邊灌木的枝桠撥開,劃出一條路來。

但即使他們動作再迅速,也有兩個那軻人已經反應過來了,一個不知從旁邊哪條小路包抄了過去繞到他們前面,立時舉起彎刀就要向白岚面門揮去。

白璇吓得冷汗直流,用盡全身力氣一把推開了只顧着保護她,還沒來得及發現自己身臨險境的白岚,那一瞬間她腦子一片空白,什麽都想不到了,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撲過去的。

白岚也沒想到白璇會在這樣的緊急關頭第一反應就想到推開自己,在彎刀要砍到白璇身上時,她舉起劍擋了一下,但終究年紀尚小功力不深,沒能抵擋得住,眼看着刀就落了下來,渾身的血液好像都一股腦地湧動了起來,滿心的慌亂不安難以言說。

“咻——”一陣凜凜風聲從耳邊劃過,緊接着一支寒光凜冽的箭便自半空而來,正中那個那軻人的眉心,他立時斃命,向後倒去。

白璇虛驚一場,整個人還沒有緩過勁來,白岚忙伸手将她環住,緊緊地攬在懷裏,回頭看向箭射來的方向。

對面的樹林間一片漆黑,無數枝桠在寒風中搖曳擺動,如同暗夜而行的鬼魅,也看不出是否有什麽人潛藏在暗處,但既然這人是要幫他們,現在也就顧不了那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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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晏已經到了前面小路的岔道上,正在向他們招手,三個人用最快的速度飛奔過去,然後從右手邊層層積雪的枝桠之下穿了過去,繞到了另一條狹窄的小路上。

在穿過壓低的枝桠時,白璇忽然回頭看了一眼,遠處的林間似乎閃過一道殘影,倏忽便消失不見了。她覺得那道身影莫名地熟悉,但現在乍一想卻又回憶不起來。

白岚和沈晏早已找到了臨時躲藏的地方,就在林中的一個山洞中,雖然十分濕寒,但也是無可奈何的事,畢竟考慮到白璇可能會受傷,再加上冬夜漫長,也不能一直這樣在樹林裏亂闖亂撞,至少要等到天亮以後再行動,否則必然會體力不支。

山洞的位置隐蔽,離這條路的距離卻并不算遠,他們很快便趕了過去。

洞中燃着一個不大的火堆,只能微微照亮一點周圍的環境,白璇和兀述已是精疲力竭,一進去就癱倒在了地上。白璇喉嚨裏是濃重的血腥味,胸口一陣陣悶痛,耳朵裏也嗡嗡作響,現在連一步都不想挪動。

白岚半摟着白璇将她拉起來,讓她坐在鋪了幹草的避風角落裏,然後把她攬到懷裏,兩人一起裹着鬥篷,用自己的體溫給她暖着。

剛剛逃過一劫,現在四個人都還是心緒難平。

山洞裏一時間寂靜無比,只有幾個人疲憊的呼吸聲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

兀述還不習慣和他們待在一起,徑自坐在山洞最靠外邊的地方,也不顧外面呼嘯的山風。微弱的火光下,他的一雙眸子亮得驚人,他從自己的衣擺上撕了幾塊布子下來,一端拿在手裏,又用牙咬着布子的另一端給自己包紮胳膊和手腕上的傷口。

方才情急之下還沒有感覺到,胳膊似乎在被踢打時傷到了,現在稍jsg微放松下來,就覺得連皮帶骨頭都是疼的,手腕也被他自己用刀片劃傷,細細密密的小傷口盡數崩開,顯得有幾分血肉模糊。

白璇的情況也不是很好,她的臉色很蒼白,唇上也失了血色,有些幹裂,白岚捏着她的手一會兒握緊一會兒放開,心裏懊悔不已。她沒有想到白璇居然看到了自己走進那條小巷,沒有想到白璇會去找自己,更沒有想到就那麽片刻的功夫白璇就遭到了歹人的襲擊。

當時她覺得不對勁,從小巷出來時,卻在巷口看到了一連串混亂的足跡,還有那塊應當是被人無意中掉在地上的浸了迷藥的手巾。

她來不及細想就尋着方向追了過去,只擔心去的晚了會再也尋不到歹人的蹤跡,卻沒想到恰好在半路上遇到了沈晏。

沈晏那時原本沒覺得有什麽,結果等他又喝完了一杯茶,才反應過來白璇她們還沒有回來,就有些坐立不安,也擔心會有人來問自己,到時候不好回答,又總不好将白璇她們供出去。因此他就在臨走前留了一張字條在桌上,倘若沒事最好,若是真的出了事,別人也能看到這個然後去救他們。

白岚那時也顧不上怎樣去苛責沈晏,只能和他一同去尋白璇。

雪地裏行走最容易暴露行蹤,再加上這些那軻人本就有讓白溫景知道他們去向的意圖,因此就沒有刻意地掩飾腳印,白岚他們很順利地就找到了那個破廟。

他們到時恰好白璇還在昏迷,只能小心翼翼地接近那扇破舊的窗戶偷看一眼,又見廟裏人多,白璇身旁還有人看守,就沒有輕舉妄動,先想好了後路,然後才重新回到破廟邊上的樹林裏躲藏着。

白璇抓着白岚的手指輕輕捏着,問道:“可是如果我沒有出來,你們要怎麽辦?”

沈晏邊用樹枝挑着火邊搶話道:“我們都商議好了,要是到時候等不到那些人帶你出來,就用飛镖先傷了那小子,然後我再去分散開其餘人的注意力,白岚就能帶你出來。”

白璇聞言不禁嘆了口氣,還好她和兀述逃了那麽一下,不然按沈晏他們這個法子,今天就得全軍覆沒在這兒了。

再怎樣分散什麽注意力,畢竟也是寡不敵衆,還好白岚他們沒有為了她去冒這樣的險。

說到這兒,沈晏奇道:“那個用箭救你們的又是何人?一路而來都沒有感覺到他的存在,難道是哪個路過的高手?”

白璇身上軟綿綿的沒有力氣,但是聽見這話還是強撐着坐起來怼他,道:“哪兒來的滿世界高人,怕是另有隐情,可惜那只箭來不及帶上,否則交給爹爹一查便知。”

沈晏看在她受了這麽大驚吓的份兒上,也不氣惱,還将自己之前随手揣在懷裏的幾個果子拿給她們吃。

白璇雖然嘴上饒不過他,但也知道這是救命之恩,無論沈晏他們的計劃是周全還是荒唐,還好他們現在都已經平平安安地坐在這裏了,這份情誼她得一直記在心裏。

三個人分完之後,沈晏的手裏還剩了一枚果子,他還要給白璇,白璇接過去拿在手裏,卻叫了兀述一聲。

沈晏粗枝大葉,只知道有個人和白璇一同跑出來了,卻沒有注意是誰,現在去好好地看清他的臉和眸色,才發現就是當時那個看守這白璇的那軻人,他猛地拔劍而起,被白璇急忙攔住了。

兀述對沈晏的表露明顯的敵意無動于衷,他擡手接住了白璇扔過去的果子,悶頭坐在山洞邊吃,連一個眼神也沒有往沈晏那邊看。

白璇只得又解釋道:“他是救我出來的人。”

沈晏依然對兀述怒目而視:“可他不是那軻人嗎?我記得他和那些人是一夥的,怎麽會救你?”

白璇便對他們說了自己在破廟時發生的事,只是沒有說得那麽詳細,省去了很多兀述可能并不想聽到的細節。

“總之,他的确是救了我一命,還有當時在樹林裏你們也都看到了,他和那些人不是一夥的。就先帶他一起回山莊,讓我爹爹去安排吧。”

白岚靜靜地摟着白璇聽她說話,白璇因為受傷,聲音顯得有氣無力,也越發的輕柔,讓她心裏的慌亂慢慢平息了下來。

之前她都沒敢想過,如果白璇真的因為她出了什麽不可挽回的事,那該怎麽辦?

不用說白溫景會拿她怎麽樣,她自己就沒辦法原諒自己,當時賭着一時意氣,心裏覺得有幾分不痛快,就什麽後果也沒有考慮便闖了進去,自己倒是僥幸逃過一劫,卻讓白璇受了這樣的罪。

白岚用自己的手包裹着白璇冰涼的手,心裏說不出是什麽滋味。她從來沒有想過,白璇會那樣去救自己,在那個那軻人的彎刀向她劈來時,她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她對白璇能有多好呢,何德何能讓她為了自己身赴險境,又在生死線上走了一遭。

白璇正靠在她懷裏,白岚将額頭抵在白璇的肩膀上,沒有用力氣,就那樣輕輕地靠着,她恨不能去把天下所有的好東西都拿到白璇的面前,讓她這輩子不要再遇到任何的不幸和委屈。

白璇裹着白岚的鬥篷坐着,身體漸漸地暖和了起來,凍僵的手腳也尋回了溫度。現在他們尚未完全脫離危險,可她卻不像之前那樣慌亂了,能有心思去好好想一下他們現在的處境。

這樹林裏有無數的野獸虎視眈眈,身後還有不知何時便會追來的那軻人,明明就是命懸一線的時候,她心裏卻還有一種說不清的激動,想起了那日在容園中,被她、白岚還有沈晏摔在地上的酒壇,從此以後生死與共,雖然只是她與兩個尚未成年的孩子立下的誓言,可每一個字都是真的,都被人放在了心裏。

這時識海裏卻忽然聽到了滴地一聲,白璇愣了一下,緊接着就聽到了因為相隔時間太久,甚至覺得有些陌生的系統平靜無波的聲音。

“恭喜宿主獲得女主初級信任值與好感度,獎勵宿主武力值兩點。”

白璇徹底懵了,方才胸中醞釀的情緒頃刻間蕩然無存,她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麽,忽然就聽到了這條通知。

系統也沒有給她解釋原因,只是說:“繼續獲得女主信任值、好感度與親密度,可以換取武力值或各色錦囊。現在進行獎勵傳輸。”

系統話音剛落,白璇就覺得身上的疼痛感減弱了一些,她握了握拳,似乎也比從前有力了許多,雖然還沒有徹底恢複,但應該也不至于繼續在路上拖累別人了。

系統的出現和消失都是猝不及防,從來也不會說多餘的話,即使白璇有事要問,回答也總是語焉不詳,說了等于沒說,久而久之白璇也就沒再想多問她什麽。

白岚擔心白璇身下的幹草太薄還是會冷,就又去抱來了一些,橫豎這周圍也就幹草不缺。

她連着叫了白璇幾聲,白璇卻都沒有聽見,白岚連忙伸手摸了摸白璇的額頭,擔心她可能受寒發燒了才會有點兒恍惚。

白璇的額頭忽然被冰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然後就被白岚摟着腰半抱了起來。

她能感覺到白岚在給她身下墊幹草,像在照顧小孩子一樣,臉上有點兒燒得慌,可是白岚動作很快,沒等她拒絕就已經都弄完了,白璇只好微紅着臉重新坐下。

她的臉色有些蒼白,臉上的紅暈就顯得格外明顯,但卻不是正常的泛紅,而是有些病态的潮紅,白岚越發擔心,可她的手是冷的,方才去摸也沒感覺到什麽,就湊過去靠近白璇,額頭抵着她的額頭,貼在一起碰了碰。

白璇懵了一下,然後就感覺到白岚的鼻尖碰到了她的,這樣十足親昵的姿勢,她卻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排斥。

如果白岚真的是她的姐姐或者妹妹那該多好,自己怕是做夢都會笑醒,可惜這世上總不會有什麽如果。

不過她現在大概想明白這些各種值是怎麽來的了,方才她給白岚擋了一刀,也許就是因為這個。

可她心裏卻沒有覺得多麽高興,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尤其在看着白岚對她笑的時候,這種感覺就越發明顯,就好像把感情變成了任務一樣,她知道都是假的,可感覺到的所有心情又都是真的。

有些jsg時候願意清醒一下,好讓自己無論何時都可以足夠灑脫地抽身而退,有時候卻不願意清醒,寧可沉淪其中。

因為被麻繩綁了太久,手腕磨破了皮,也有些紅腫,白岚先用手帕給白璇把手腕包好了,此處沒有什麽能用的藥草,只能等到天亮之後回到山莊再做打算。

兀述原本一直沉默着坐在山洞洞口旁,他的彎刀就放在他身側,手一伸就能碰到的地方,此時卻不知為何忽然坐直了身體,他将一手豎在耳邊,神情肅穆,白璇頓時有了不太好的預感。

幾聲像是故意拖長了調子想要引人戰栗的狼嚎聲響起,漸漸地連綿成一片,在這凄寒寂寥的夜裏顯得頗為悲怆,更可懼的是,這聲音離他們非常之近,簡直就像是從山洞外響起的。

兀述第一個反應過來,從火堆裏抽出幾根幹柴作火把,遞到了他們手中,向他們招了一下手,然後便一言不發地往外沖了出去。

白岚和白璇對視一眼,緊随其後,沈晏跟在後面給他們斷後。

白璇和兀述都多少受了些傷,只怕是身上的血腥味将群狼引來了這裏,剛才還在慶幸逃過一劫,沒想到卻是屋漏偏風連陰雨。

他們前後出了山洞以後,便齊齊地打了個寒顫,十幾個綠瑩瑩的光點在漆黑的樹叢間閃爍,帶着森冷的寒氣,粗重的喘息聲還有磨牙聲就響在耳邊,似乎随時都會撲上來将他們撕碎一般。

兀述擡起手,示意他們不要驚慌,那軻人成日面對的就是狼群,經驗更豐富,因此幾人都聽了兀述的,沒有輕舉妄動,依然站在原地。

他們畢竟有四個人,手裏又都有火把,群狼也一般不會輕易就去攻擊,雙方便僵持着站在雪地裏。

過了一會兒,兀述忽然輕輕地擡起一只腳,試探性地往後邁了一步。

狼群遲遲未動,就在衆人以為它們沒有反應過來時,它們卻齊齊地往前走了一步。從樹林遮蔽的黑暗中走了出來後,白璇才驚懼地發現,這裏竟然有七八頭狼,如果真的向他們沖來,有幾條命都怕是不夠的。

兀述将火把揮了一下,火星子接二連三地落在地上,最前面的頭狼很明顯地往後縮了一下。

沈晏見狀也效仿兀述的做法,似乎的确是有效,至少暫時震懾住了狼群。

幾個人拿着火把強撐着讓自己鎮定,身體緊繃成了弓弦,控制住不流露出害怕的神情,以免給狼群可乘之機。

忽而一陣疾風驟起,樹林間無數殘雪枯葉被風卷到半空,吹了衆人滿頭滿臉,沈晏的火把本就火光微弱,這樣一來幹脆就被風吹滅了。

一束火光黯淡了下去,氣氛驟然緊張。

兀述猛然一驚,轉眼就見群狼蠢蠢欲動,他當機立斷,破釜沉舟地将手中火把向着狼群的方向摔了過去,差一點兒就砸到了頭狼的背上,然後回頭沖白璇他們大喝一聲:“跑!”

白岚和白璇在他動作的下一秒也扔掉了火把,趁着狼群後退的空隙,掉轉身拼命逃去。

這裏已經離璋水不遠,兀述緊咬着牙關帶着他們往璋水邊逃跑,來時他記得看到那裏住着幾家獵戶,此時天色将明,如果能再堅持一下,說不定還能有機會遇到可以救他們的人。

白璇此刻無比慶幸剛才有了那個系統獎勵,否則現在一定沒法堅持着跑這麽久,看來也是機緣。

沈晏在後面邊跑邊用劍砍斷一些樹枝,上面的積雪也簌簌地落了下來,勉強阻礙了狼群追上來的速度,眼見就要跑到璋水邊,此時天光已經微亮了,露出了淺淡的魚肚白。

狼群嚎叫的聲音引來了住在附近的獵戶,幾只利箭劃破晨曦而來,追在最前面的兩頭狼應聲而倒。兀述沒有再逃跑,他拔出手裏的彎刀,掉轉頭弓着身子撲到了其中看上去最為瘦弱的一頭狼身上,彎刀下一刻就割在了它的喉嚨上,立時血花飛濺。

剩下的兩三頭狼看到了背着弓箭趕來的幾個獵戶,将牙齒磨得格格作響,終究還是掉頭逃走了。

兀述用盡了力氣,身上傷口的疼痛又一波波襲來,終于支撐不住昏倒了過去。

沈晏盯着他手中染血的刀,還有那頭倒在地上已然奄奄一息的野狼看了半天,最終還是先放下了心裏的成見,走過去将兀述攙扶了起來。

幾個人回頭看向對方的臉上,都看到了劫後重生的慶幸。

幾個獵戶将死狼捆綁起來打算帶回家去,又看到方才兀述動作敏捷十分勇猛,贊嘆不已。

白璇他們身上的衣衫破碎淩亂,而且又沾滿了灰土和雪,但明顯還是能看出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一個獵戶便上前問了幾句。

白璇先謝過了救命之恩,然後才說與他們自己是越劍山莊來的,在林中遇到了歹人,逃命時迷了路又被野狼盯上了。

越劍山莊這名頭着實好用,方才還多少對他們有些警惕的獵戶,聽到這幾個字以後便變了态度,十分的親切殷勤,還有一個一定要讓他們先到自己家中歇腳。

白璇要的便是這個,他們不能繼續在外面奔波了,哪怕只是一個能遮風避雪的棚子都可以,再者如果白溫景來找他們,也更容易找到些。

那獵戶幫他們背上了兀述,沈晏幫忙拿着弓箭,白岚和白璇就跟在他們身後,一起到了獵戶的家中。

………

另一邊,白溫景此刻卻還站在破廟之前,他赤紅着眼睛,心裏恨不能将那些那軻人千刀萬剮。

他原本去了蕪州城另一邊的集市,還未将所有的攤子轉完,集市上卻忽然起了騷動。他派了手下過去詢問,才知道竟有人在那邊集市的一條小巷子裏發現了兩具被積雪覆蓋已經凍得僵硬的屍體。

那屍體不是別人,正是前段時間才來過山莊,并且被白岚懷疑過的米鋪掌櫃和他的跛腳夥計。

當時白岚和他說的話他是的确放在了心上的,過後也曾派人去查,那時并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又因事務繁忙,便沒有再多去理會,可現在他看着這兩具死亡時間明顯超過了一個月有餘的屍體,才知道自己竟然還是疏忽大意了。

這件事情還沒來得及去處理,又忽然收到了左樓派人傳來的急報,白璇他們三人竟然都失蹤了,且桌上留有沈晏的字條,茶攤旁的一扇木門上還有那軻人留下的半弧形特殊印記。

白溫景這才猛地想清楚了事情的原委,他火速趕了回去,沒想到自己千防萬防,最後還是給了那軻人可趁之機,這兩樁事斷然不是巧合,一定是早有預謀。

他現在最擔心的卻是白璇,那軻人想抓他把柄的話,白璇就是他最大的軟肋,這是他相依為命的唯一的親人,是他此生最愛的人給他生的孩子,不管她再怎麽頑皮胡鬧,都該是他的掌中寶,怎能受人欺辱。

更不用說今天還是她的生辰。

白溫景越想越焦急,回去看過沈晏留下的字條之後,他便拔劍翻身上馬,帶人順着腳印的方向追了過去。

可當他趕到了那個破廟時,卻只看到了一個尚未熄滅,留有餘溫的火堆,和殘損的佛像背後,白璇落下的一個小荷包,還有一片破爛的滿是刀劍劃痕的衣角。

白溫景揮劍狠狠地劈向紅漆斑駁的廟門,怒火中燒。

左樓聽了白溫景的吩咐後便在外面樹林中尋找白璇他們的蹤跡,結果在樹林前發現了許多雜亂無章的足跡,有一些還故意被踩得混亂不堪,讓人辨不清行去的方向。這些足跡明顯比成年人的要小一些。

沈慎之在聽聞此事後也趕了過來,白溫景就和他順着那些腳印兵分兩路進樹林中尋找。

此事不但是關于這幾個孩子,還有混入城中的那軻人的蹤跡,一旦能夠找到,便能牽出背後的一整條線索。每年将近年關時,白溫景都會收到那軻人許多明裏暗裏的挑釁,要麽就是想要挑起争端,要麽就是威脅他交出些錢糧,才肯放過住在蕪州城中與周圍的百姓。只是他沒想到竟會讓白璇這麽早就被牽扯進來,說到底還是他自己不夠謹慎,當初根本不該讓他們跟着過來,即便來了,也該再多派人保護着,到了現在追悔莫及。

沈慎之心裏的擔心不比白溫景少,當時赈濟時不光是有白溫景的手下,也有他自己的人在,可就是這麽多人,卻連三個孩子都看不住。

他追去的那邊腳印到了一處懸崖邊上就消失了,這讓他更加慌張,卻又只能将情緒壓jsg在心裏。

白溫景卻恰好跟到了白璇他們當時被那軻人綁着的地方,剛一到便看到了橫七豎八的躺倒在地上的那軻人的屍體。

這些屍體的死因無一例外都是眉心中箭,一箭斃命。白溫景上前仔細看了幾個人的傷口,傷口整齊,幾乎沒有出血,此人箭法高超,不是一般人可以相提并論的。

但讓他奇怪的是,有幾具屍體還有輕微的中毒跡象,雖然并不是什麽要命的毒,但淬了毒的飛镖還在地上丢着,似乎是射中了幾人的面門。

直到沈慎之趕來和他彙合才辨認出這飛镖是他從風索樓的幾個弟子那裏取來的,丢給了沈晏讓他在外防身用。風索樓也是三大門派之一,江湖有名的暗器門,所用飛镖最是輕巧靈便,奪人性命于無聲。

沈晏既然能用飛镖傷到這些人,看來現在他們至少還沒有什麽性命之憂。白溫景和沈慎之都松了一口氣,但也不敢耽誤,繼續快馬加鞭地尋着雪地上足跡的方向找去。

這一路上是十足的心驚膽戰,尤其是白溫景看到了雪地裏是四個人的腳印,唯恐是有人追上了他們,又在那個很可能白璇他們曾經待過的山洞前發現了狼的蹤跡時,更是滿心的焦急,卻怎麽也找不到人。

他們順着璋水行了過去,在雪地上看到了斑駁的血跡,那血裏還沾着些狼毛,幾個獵戶在那裏拖着死狼往家走。

白溫景上前詢問,才終于知道了白璇他們的行蹤。

等白溫景終于找到了白璇她們在的那個獵戶家門前時,一顆心七上八下,已經經歷了好幾番折磨。

……

白璇幾人到了獵戶家裏時已是精疲力竭。

獵戶大哥幫他們把還在昏迷的兀述擡到了床上,又找了一些止血的草藥和幹淨的布子過來。

白璇和兀述身上都或多或少有些傷口,兀述主要是那時被毆打受的傷,白璇卻是腳被凍得太厲害,隐隐地有要生凍瘡樣子。長時間腳都埋在雪地裏,現在腳趾已經沒法活動,完全是僵硬的。

獵戶家的大娘還給他們熬了一鍋熱湯,又熱了一些熟肉,喝過熱湯又稍微吃了一點東西之後才覺得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屋子有些破舊漏風,但屋裏的炭火卻是生得很好的,沈晏把自己凍得發紅的手伸在上面烤着,又将自己沒用完的幾枚飛镖從懷裏拿出來看了看,重新包好。

白璇手裏拿着東西吃,白岚坐在床邊給她往腳上抹了些治凍傷的藥,白璇覺得腳上有些冰涼,她把沒拿東西的手搭在膝蓋上,又将臉靠了上去,忽然想起早上未出門時白岚好像就是是這個姿勢,坐在床邊望着她,滿臉困倦地想要賴床。

明明才過去了一天,可這一天她卻覺得過得卻像一個月一般漫長,一刻也沒能放松過。

只是現在終于安全了,白璇也開始想起了白岚的問題。她不知道白溫景會不會責怪白岚,畢竟是白岚先去了那條巷子,她和沈晏才會追過去的,雖然出發點是好的,但白溫景才剛剛對白岚放下了戒心,現在又出了這樣的事,只怕多少都會有些不滿。

好不容易漸漸培養好的關系倘若就這般被打回原形,那也太不值當了,自己之前那麽長時間的努力,想讓白岚和白溫景能互相接受,也都是白費了功夫。

她還在想着,外面卻已經傳來了馬的嘶鳴,接着便是一衆人聲,她很敏銳地捕捉到了白溫景和沈慎之的聲音,莫名有些緊張,像做錯事的孩子終于要見家長了一樣,又有點兒終于見到家人的安全感,又覺得有些羞愧,因為自己添了那麽多麻煩。

白溫景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白璇光着腳坐在床邊,白岚正拿着一罐藥給她抹的情形。

沈晏渾然不知自己親爹也随後就到了,還捧着湯碗在那兒美滋滋地喝,下一秒就被在白溫景之後進來的沈慎之拎着衣領提了出去。

白璇在心裏默默給他點了支蠟,然後便有幾分小心和局促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白溫景。

白溫景一時間心裏又好氣又好笑,但更多的還是劫後重生的輕松,他差點兒以為自己就要失去自己的孩子了,還好掌上明珠失而複得。本來還想着這次要好好教訓一下,但是看着白璇臉色蒼白渾身是傷的樣子,又有些不舍得。

白溫景走過來的時候白璇差點兒以為他要打自己,結果卻猝不及防地被抱進了懷裏,白溫景沒有說一句責怪她的話,反而輕輕地拍着她的背寬慰道:“別怕,什麽事都沒有了,爹爹來了。”

之前沒有感覺到什麽,可白溫景忽然說了這麽一句話,卻讓白璇一瞬間有了想哭的沖動。也不是難過或者委屈只是覺得有些疲累,又發洩不出。可是她又不好意思就這樣當着這麽多人的面哭出來,就使勁埋頭在白溫景肩上蹭了蹭。

白溫景就在她低頭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白岚。他的眼神很平靜,裏面沒有怒火或者其他,卻讓白岚有些脊背發涼。

白岚默不作聲,她放下了手裏的藥,撩起衣擺跪到了床前。

白璇聽到了身後的動靜,從白溫景肩上擡起頭來,眼眶微紅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白岚,想了想,伸手扯了下白溫景的衣袖。

白溫景感覺自己的衣袖被揪住了,白璇也一句話都沒說,可他還是忍不住就要心軟,原本想說的話都沒能說出口,沉默了很久,最終還是嘆了口氣,伸手将白岚拉了起來,道:“罷了,也不是你的錯,以後再警醒些。”

剛進來的時候白溫景只顧着看白璇的傷勢,一時間都沒有發現躺在對面榻上還在昏迷的兀述,現在他一擡頭忽然發現那邊還有一個人,而且看上去并不像是漢人的樣子,便略有些詫異。

白璇就趴在他耳邊和他說了兀述救她的事,也說了自己答應兀述要幫他脫離那軻人的控制。白溫景聽後微微點頭,雖說聽白璇所講,這兀述似乎還像是個可用之才,但畢竟他是那軻人,總要先把來歷弄清楚,不能這麽草率地就做決定。

“先将他一起帶回山莊,問清來歷之後再做打算,只怕是牽扯到了那軻的內亂,盯着他的人太多,這事做起來就不容易了。”

他們一直在那獵戶家裏待着也不是回事,再者白璇和兀述的傷還需要找郎中來醫治。白溫景命手下的人駕了馬車過來,然後叫幾個孩子上了馬車。他對兀述還是不放心,就給他單獨弄了一輛馬車,讓他跟在了後面。

白溫景給那獵戶留了一袋銀子,以謝他搭救之恩,又讓手下之後再送些東西過來。

折騰到快要回山莊時,已經是日近正午,白溫景在外面騎着馬守在馬車旁,車裏熏着安神香,點着暖爐,幾個孩子在馬車裏互相倚靠着睡得正熟。

陽光漏過路旁的樹蔭打到馬車頂上,一片迷離斑駁,帶着些許的暖意。

白溫景騎在馬上,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身後不遠處的一株雪松背後,隐約地有個人影,他手中的輕弓被陽光倒影在雪地上,冷冷地泛着寒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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