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白璇足足昏睡了一天多, 第三天的淩晨時她才醒轉過來,睜眼的時候感覺自己好像睡了一個月一樣久, 窗外的雪都晴了, 陽光暖得像陽春三月。
屋子裏只有她一個人,白岚jsg和雪柳都不在。
白璇撐着床坐了起來,因為睡了太久, 身上都有些軟, 手腳也很乏力。
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昏過去的,只記得她原本還坐在白岚身旁, 眼前一黑就沒了意識。也不知道他們現在怎麽樣了, 當時她腦子一直很昏沉,也沒有顧得上去細看白岚和沈晏有沒有受傷。
白岚去小廚房熱了一碗蓮子羹,端進來的時候正看到白璇自己坐了起來,趕緊把碗放到桌上過去扶她。
“怎麽樣了?覺得頭疼麽?身上有沒有什麽地方不舒服?”
白璇看她一臉緊張, 不禁失笑了,道:“我沒事,除了腳上還有些疼, 別的地方都沒有不舒服。”
白岚出去之前剛看着雪柳給白璇在腳上上了藥, 已經好了一些, 看着沒有那麽紅腫,但現在走路應該還不是很方便, 道:“你的腳都凍傷了,外面冰天雪地的待了一晚上。不過還好不是很嚴重,過幾日應該就可以下床稍微走走路了。”
白璇點點頭,白岚把蓮子羹端來遞給她喝。
白璇問她:“姐姐, 你和沈晏有沒有受傷?”
白岚笑道:“沒有,一路上我們也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也是奇了,本以為總會碰到幾個沿途防守要麽報信的那軻人,結果連個人影子都沒看到。”
白璇這才放下心來,她正要端起碗來喝,才猛然想起來自己差點兒忘了一個人,急急地問白岚道:“兀述呢?爹爹怎麽安排他了?他身上的傷怎麽樣了?”
白璇的語氣很慌張,白岚扯着她的被角捏了捏,垂着眼道:“義父把他先留在山莊裏了,還不知要如何安排。我們回來的那天,剛到山莊的時候他就醒了,身上也都是一些皮外傷,已經找人來看過了,都不打緊的。”
她們正說着,雪柳卻忽然敲門進來,道:“小姐,外面有個人找你,說是莊主許他過來的。”
不用猜也知道是誰,白璇披了件衣服坐了起來,讓雪柳去把人叫了進來。
兀述身上換了一身幹淨衣服,是作漢人打扮,看上去倒是精神了許多,只是臉色依然蒼白,畢竟身上的傷還沒有好,那些踢打在身上的拳腳都不是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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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來告別。”兀述道。
白璇讓雪柳挪了椅子來叫兀述坐,兀述沒動,還是在門口的地方站着。
“你準備先去什麽地方落腳?”
白璇本以為會是遠離蕪州和邊疆的江南小城,或者是南疆一帶,卻沒想到兀述竟道:“白莊主答應我留在山莊裏,但是要去江南分舵,以後也許就在那邊做事。”
越劍山莊在蕪州是總舵,在西北與江南有兩個分舵,其中江南分舵是最為富庶的地方,每年山莊的開銷經費有一多半都來自于那裏。
白璇倒是想過白溫景可能會想留兀述,卻沒想到他會把兀述派到那樣的地方,不過也是,橫豎兀述現在是孤家寡人一個,身後沒有勢力,一時間也沒有與山莊敵對的理由,白溫景要派他去那邊自然就會派人看着他,不會讓他接觸到什麽不該他接觸的事,日久天長還能讓兀述感覺到些信任,人心大抵也就是這樣籠絡了。
“既然你還在山莊,那日後總還有相見之日,今日別過,就來日再聚吧。”
兀述拱了拱手,往後退了一步,腳步卻又頓了下來,并沒有直接出去,又對白璇道:“多謝。”
白璇愣了一下,然而兀述已經出去了。兀述其實不用對她說謝,反而是她該謝兀述。
倘若是從前的話,她遇到像這次這樣的事,可能根本就不會有膽子去逃,去做過多的反抗,可是世上總有那樣的人,明明活得一塌糊塗,還總是能負隅頑抗。且不說兀述是不是因為被逼到了無可奈何的地步才最終選擇這樣做,但這次倘若不是有兀述在的話,也許她連那個破廟都不能逃出來,不是因為沒有機會,就是到了最後卻沒有膽量。
她也只去過一次江南分舵,還是在多年以前剛到這個地方的時候,路途遙遠,一去經年,當真是離別了。
只是白璇沒想到,兀述才剛走沒多久,沈晏又磨蹭過來了。
沈晏換上了他剛來那日的錦衣,腰間挂着劍,躊躇不安地站在門口,悄無聲息的,白璇倘若不是擡了下頭,根本都不會發現他來了。
白岚看他婆婆媽媽的樣子煩得很,将人叫了進來,問道:“你是有什麽話想說?磨磨蹭蹭吞吞吐吐的。”
沈晏一句話都沒說,先向她們兩個的方向作了個揖,這才遲遲開口道:“我爹說鳴沙閣出了事,明日便要起程回去了。”
白璇吃了一驚,她倒是沒想到沈晏也這麽快就要走,雖說平日裏和他常拌嘴,現在真的要分開了,心裏也是真的舍不得。白岚臉上雖然還是淡淡的,卻也有些不舍,畢竟沈晏在這裏已經個把月,日日同行,都已經習慣了,乍一分別,都有些難過。
白璇問道:“那你今日走了,以後可還過來?”
沈晏苦着臉找了把椅子坐下,道:“我也不知,怕是這一兩年要出不來了,我爹日日緊逼着我練武功,就連多年後的武林大會都早早地替我惦記上了,我心裏不情願,卻也沒什麽辦法。”
這下沒人再說話了,也都不知該說什麽好。
過了半晌,門外沈晏的小厮輕敲了兩下門,叫了沈晏兩聲:“公子,該回去收拾東西了。”
沈晏嘆口氣,從椅子上站起來,道:“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兩位姑娘,這就後會有期了。”
白璇嘲他:“你當自己是個說書的呢,一套一套的倒是會很多。”
她說着說着眼眶有點兒紅,心裏空落落的不自在,但也不敢再深想什麽,就看着沈晏走了。
橫豎人長大了就要分別,不光是今日與兀述和沈晏之別,日後她和白岚也是早晚都要分開的,各有各的活法,舍不得也得舍。
白岚知道白璇心裏難過,她自己也不好受,就坐過去抱了抱她,安慰道:“還有我陪着你呢,別人暫且不提,我們總不會分開的。”
白璇沉默着摟住她,一句話也沒有說,她也不敢說。
……
後來兀述和沈晏走的時候都只有白岚去送了,白璇雖然差不多也能下地走了,但腳還是不方便,就只在閣樓上看了看。
不過那天沈晏走的時候,白璇看到山莊門邊站了一個很眼生的人,看上去是一副書生打扮,身後還跟着兩個書童,都是一水的青色衣衫。
白溫景似乎和那人相熟,彼此還見了禮。
将沈慎之一行人送出山莊之後,白溫景便領着那個書生打扮的人去往了書房的方向。
白岚回來時白璇便去問她,白岚卻沒什麽印象了。
“我那時沒有注意,似乎是有那麽幾個眼生的人,是今天才來山莊的,進來的時候恰好沈叔父他們出去了,我跟着去送,就沒有與那幾個人碰面。”
白璇卻還是有些疑惑,不過也總不能去問白溫景,若是能告訴她的,不用她問她也能知道,白溫景不想讓她知道的話,問也是沒用。
她在閣樓休息的那段時間,白溫景已經将米鋪老板兩人的事處理好了,他去讓仵作驗了屍,才知道這兩具屍體應當是在下今年冬天的頭一場雪時便在了,那當日白岚在山莊裏遇到的,還有找他來彙報的,都應該是有人在假扮。
他在那日于樹林中看到的那些那軻人屍體中發現了一個跛腳的,身形與那夥計相仿,又找了白岚和見過他的人去辨認,方知是當日他們用了易容之術,人多手雜,這兩人也沒有過多在自己面前停留,竟也沒有注意。
之後他又順着這一行那軻人留下的身份線索去揪出了潛藏在蕪州城的其餘人,這都是別話了。
待到白璇身體恢複好了的時候,他早已将這些事都解決好,整日不知與何人在書房中商談,難得見到行蹤。
白璇還是好奇那個曾随白溫景去他書房的讀書人,有時下了早課就偷偷溜去白溫景書房外偷看,卻總是被左樓發現了又給拎回去。還是偶然一次在小花園裏才遇見了那人。
白璇當時獨自在小花園閑逛,忽地看到了前面亭子裏站着一個生人,一身長衫,手中執扇,見她來時便朝她淺笑,端地是溫文和雅,見之可親。
那人似乎是認識她,等她走到面jsg前,便問道:“璇小姐今日不去讀書,是來這裏偷玩了?”
白璇往後退了兩步,瞅着旁邊的小路,問他:“你是何人?”
那人但笑不語。
白璇心裏一陣莫名的怕,可這裏又離白溫景的書房還有練武場太遠,她便轉身往流景樓方向跑去了。
進到樓裏的時候秦良正在拿着本藥方看,見她火急火燎地,笑問:“這是怎麽了?後面有誰在追你麽?”
白璇大喘着氣,等到終于緩過來的時候,便拉着秦良問:“師父,這幾日山莊裏那個月白長衫的秀才是什麽人?”
秦良一臉迷茫,白璇這才想起他似乎多日都不曾出過這樓,別說見到那人了,就連陽光都沒見幾次,遂歇了問他的心,自己蹲在一旁納悶。
秦良見她悶悶不樂,笑着拿書輕輕在她頭上敲了一下:“讀書解千愁,你去背上幾個藥方子,一會兒哪還想得起什麽秀才狀元,都是過眼雲煙。”
白璇是做不了他這樣不問世俗的人,不過也沒再多想了,橫豎想也無益,她只是記住了那個人的樣貌,說不定日後便會知道了。
沈晏走後,山莊裏又只剩了她和白岚兩個人,有時候還會覺得有些不習慣,不過日子雖過得平靜,卻也很溫馨。每日和白岚一起上早課,讀書練武,閑時逗貓戲魚,有時候白溫景還會讓人跟着她們一起去重山上騎馬打獵。
遇到蕪州城裏有什麽集市廟會,就叫上雪柳一起出去逛,人來人往地好不熱鬧。她從前想和家人朋友一同做的事,總算是有了機會都去做一遍,就好像白岚填滿了她曾經所有的遺憾的一般,這個人既是她最親的姐姐,也是她最好的朋友,有時候夜深人靜再回想起從前,心裏竟然也開始覺得淡然了,再沒有了那麽多的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