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白岚去把東西交給了白溫景便往回走, 可她又不知自己是不是該回去,方才在流景樓裏聽到的那個聲音, 分明就是白璇, 再怎樣她也不會聽錯的。
這幾年來白璇一直和秦良有來往,白岚其實不是不清楚,但究竟這兩個人在做些什麽, 白岚卻是真的不知道。她一直想等白璇自己親口告訴她, 但是這些年來白璇從未有過要開口的意思,反而是一直想盡了方法要避着她, 這讓她完全不能理解。
秦良會不會教了她什麽不好的事?白璇還那麽小, 會不會被秦良帶上錯路?
白岚擔心的就是這個。
其實白璇每次去流景樓,都沒能徹底地掩人耳目,十次裏總有五六次會被人看到,無論是白溫景的下屬, 再或是山莊裏的其餘人。只是每次看到她的都不是同一個人,流景樓又是藏書樓,進去看書似乎是再正常不過了, 也就無人太過在意, 這也讓白岚根本不知道白璇是什麽時候開始和秦良走得這樣近。
白岚站在容園外, 對着離這裏只隔了幾條小徑的閣樓猶豫不決。
之前她曾經旁敲側擊地試探過白溫景,想知道他是否清楚白璇的事, 可白溫景言談舉止裏卻總是回避,回避也就罷了,可他又讓自己平時多看着白璇,這就讓白岚更想不通這是何意。白溫景知道白璇在和秦良做什麽, 故意地放縱?還是他也在猶豫,不知該不該管, 該怎麽管?
想到那個寫滿了白璇字跡的藥方子,白岚嘆了口氣,白璇總不會在和秦良學醫吧,若是這樣,白溫景是絕不會應允的。
……
白璇一路跑回閣樓,本以為白岚早該到了,結果卻連半個人影子都沒看見,雖知道白岚并沒有發現她,心裏卻還是有些打鼓。
她也知道最後到底是瞞不住白岚的,可也不該是現在。她總該找個機會自己去告訴白岚,然後那時就是她該離開的時候了,白岚也無須擔心她一個人在江湖上不能謀生,更不用擔心她還有什麽更多想要的。
倘若現在被她知道,自己過去對她說的謊,無論大小,都是怎麽也圓不回來了,她還答應了白岚将來要一起走遍這世間的河山,可這約定,要用的該是手裏的劍,而不是一手方子,一本醫書,尤其她學的并不是什麽正經醫術,漸漸地她才品出味來,秦良就算是一開始,教她的法子裏也都藏着些以毒攻毒的東西,更不用說現在學的都是些天下奇毒。
說出去,倒更像是風索樓——飛镖暗器,入骨之毒,棄人性命如揚沙敝履,沒有絲毫餘地挽回。
唯一不同的,就是她覺得自己不會去害人,即使她學的東西裏不乏害人的本事,她也能把這些都用在正道上,只是這話光說是沒用的,紅口白牙,想要為自己辯駁也沒有餘地,白岚是沒法徹底相信的,她會覺得是秦良已經把她帶壞了。
白璇頭疼不已,她自己現在也越來越看不透秦良,這人是越來越像個神棍了,每天神神叨叨不知在做些什麽,有時竟然還會拿着地圖看,密密麻麻一張羊皮紙上畫着大啓朝幾百年的大好河山,在上面走過的卻是秦良游離不定的指尖。可畢竟相識多年,她不管是憑着理智去想,還是感情用事,再或者潛意識裏,都覺得秦良是不會害自己的,他做什麽,總會有他的目的,即便現在還不能讓她知道,也不能就這樣讓白岚盯上他,懷疑他。
假如自己早點反應過來,把記憶裏所有東西拼湊起來,能發現秦良是用了這麽多年給自己在腦海裏勾勾勒勒布下了一張記錄天下之毒的密網的話,她還有機會,可到了現在,她無論是想從頭學起,是想早些告訴白岚,都已經沒有時間了。只能就這樣繼續瞞下去,誰都不能知道,就讓她自己去看看秦良到底是謀劃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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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璇一進屋就那樣呆坐在床邊,雪柳進去的時候在她眼前晃了晃,她還沒有反應過來,就過去搖了搖她的手腕。
雪柳笑盈盈地問她:“小姐今日是怎麽了?有誰惹你着惱了不成?”
白璇接過了雪柳端給她的熱茶,道:“不曾,我就是自己心裏不爽快。”
說罷,又問道:“岚姐姐還沒有回來麽?”
白璇只抿了一口茶就沒再喝了,雪柳接過來将杯子放到桌上,搖頭道:“未曾回來,但方才在樓下站了片刻,許是又想起什麽事,就走了吧。”
她不說還好,這一番話說得白璇心裏七上八下,十分忐忑,正要再多問一句,樓下已然傳來了白岚的腳步聲,剛才心裏想過的那些,一瞬間都空白了,白璇是真的不知道該怎麽面對白岚,一次又一次地想辦法回避,可白岚怎麽會真的不知道呢。
白岚推開門的時候就看到白璇正側着身躺在床上,聽見她進來,便趕緊坐了起來,卻一句話都沒說。
白岚回來時就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問,只是不知如何開口,見此情形,倒是沒再多想,直接問了出來。
“方才我去流景樓的時候,你也在那邊?”
白璇愣怔了片刻,還是點了點頭。
白岚又問道:“那怎麽不出來見我呢?”
白璇不知如何回答,猶豫了半晌,卻只說:“我也不知道。”
白岚沒有再逼她,她随手拿起白璇放在床邊的一件外衫,幫她疊了起來,輕描淡寫地問:“我看到你給秦先生寫的那個藥方子了。”
白璇嗯了一聲,便又沉默了。
她們兩個都不是健談的人,但在一起即使安安靜靜地都不說話,也很少覺得尴尬,而現在白璇卻難得的覺得有些不自在。
“岚姐姐……”白璇去拉白岚的手,白岚只是靜靜地看着她。
白璇擡頭看她的眼睛,裏面沒有憤怒,沒有失望,只是有些疑惑,卻也足以讓她覺得歉疚,白岚對她那麽好,但她從頭至尾,不過給她看了一場騙局。
白璇也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對不對,她艱難地開口道:“我……我确實有事情瞞着你。但是絕對不是對你不好的事,等以後,有了合适的機會,我總會告訴你的。”
她說完,白岚還是沒有反應,她越是平靜,白璇就知道她其實多少都有些生氣了。
想來也可以理解,明明是朝夕相處了這麽多年的姐妹,雖然彼此之間也總會有秘密,可自己一開始選擇地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隐瞞,換做是誰心裏也會不舒服的,何況白岚那麽在意她,在意地比親姐妹還要多。
“我不會怪你,也不逼你一定要告訴我什麽,但是我不能不去查秦良。”白岚眼神很堅決,無可轉圜地看着她。
“兩年前有人趁夜潛入山莊,甚至摸到了流景樓,而那時秦良酩酊大醉,人事不省,流景樓外其他人都被迷香熏暈,倘若不是左樓及時趕到,後果不堪設想。你應當還記得這件事。”
白璇當然記得,那時白岚和左樓都認為秦良有很大的嫌疑,但白溫景始終沒有多說什麽,她也很難就那樣毫無證據地就去懷疑秦良,因此白岚和左樓最後也沒有真的将秦良如何。
白岚沉默了片刻,道:“義父說秦良此番要與我們同去姑蘇,在去姑蘇之後,我會想辦法調查他,不會告訴義父,即使查出什麽jsg異樣,在你知道之前,也不會讓任何人透露出任何有傷于秦良的消息。”
白璇沒有辦法再去阻止了,她只是問道:“姐姐,你覺得秦先生……如果他真的有問題,最可能是什麽?”
白岚猶豫了一下,走過去關上房門,然後回到床邊,壓低了聲音道:“我覺得,秦良可能和朝廷有關。”
白岚的猜測不無道理,白璇也曾經這樣懷疑過,畢竟秦良來自于京都,他的身世背景又藏得那麽深,乍一看滴水不漏,仿佛就是一個落魄舉子,可仔細一看,這人的身世卻太過于幹淨了。可她們能想到的,白溫景定然也能想到,有蘭容的事在前,白溫景是絕不會留一個與朝廷有任何瓜葛的人在山莊裏的,不管那是個什麽樣的人。
天晴了幾日,屋外到處都是暖融融的,陽光透過窗棂照進屋裏,讓白岚的眉眼更柔和了一點,白璇勾着她的指尖,心裏惴惴不安。